徐姝“嚶嚶”哭了好一陣,像是要把這些天所經歷的委屈、驚嚇、悲傷,都統統哭出來,半晌方纔止住哭聲。
顧蓮替她擦着眼淚,柔聲問道:“姝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姝哽咽不已,“郭元益怕三哥將來要殺他,就向蕭蒼告了密,他們領了幾萬人在涼坪伏擊我們,當時殺得一片混亂,結果就……”——
居然有這樣的事?!
顧蓮震驚不已,疑惑道:“郭元益是你們家的幕僚?怎麼突然就叛變了?”
“蓮姐姐你不知道嗎?”徐姝擡起淚眼,“當初在茶裡下藥,就是郭元益唆使大**做的,後來你們家還出了事,全部都是他的主意……”
顧蓮搖頭道:“我並不知道這些。”
當時徐離過來親自退婚,神色坦然,並無任何陰毒之色,自己猜想過不是他的主意,或許是徐策呢?但是沒有細想,反正想也無用。
“都是郭元益的錯,三哥不過責罵了他幾句,他居然背主!”徐姝又是憤怒,又是傷心,“爲了這件事,大**心中有愧也殉節了。”
顧蓮和李媽媽對視了一眼,沒有出聲。
“蕭蒼的人在涼坪伏擊我們,打得措手不及,我和姐姐的馬車就被衝散了。”徐姝再次被勾起了傷心事,淚流如雨,“後來姐姐爲了救我……”聲音頓了頓,“引着人去了山崖,我、我親眼看着她跳了下去……”——
居然慘烈如斯!
顧蓮一時無語,看着懷中可憐的少女,有什麼能比親人代自己而死,更讓心裡悲痛呢?只怕她這一生一世,就連夢裡,都難以忘掉這慘烈的一幕。
徐姝沒有說蕭蒼派了幾萬人,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應該比徐家的兵馬多,敵我懸殊的情況之下,——徐離呢?他們是不是都還活着?還是……
看着傷心得難以自持的徐姝,沒有再問出口。
徐姝大概是哭累了。
想來這些天跟着流民逃難沒吃好,更沒睡好,加上馬車走動晃晃悠悠的,哭了一陣,竟然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顧蓮不由嘆氣。
幸虧徐姝現在年紀小,只得十一、二歲,沒有長成,否則路上遇到猥瑣之徒,便是活下來,在這個時代也等於毀了。
“小姐,咱們可不能留下她啊。”李媽媽瞅着徐姝睡熟了,小聲抱怨,“徐家不顧小姐退了親,又棄了安陽城,在城外的時候,小姐還因爲徐家差點沒了命!”
顧蓮知道乳母心中的憤恨,自己並不是聖母,可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徐姝沒有做一件對不起自己的事,反而還救了自己。
因此道:“徐家退親不與她相干,再說她還救過我一次。”
李媽媽卻道:“我知道小姐心軟,等下你給她一點吃食衣裳,讓她自去,也算得上是報了她的恩了。”
顧蓮沉默不語,輕輕理了理徐姝額前的碎髮。
李媽媽滿臉的憤憤不平,“原本是他們家下黑心要害你,她便是告知實情,也不過是將功補過,又算得上是什麼恩?再說了,現今整個顧家的人都流離失所,在城外還有六爺的一條性命!小姐你容得下,顧家的人也容不下她!”——
這倒是實話。
顧蓮看着身邊這個燙手山芋,微微頭疼起來。
眼下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該怎麼去收留她?可是就這麼丟下她不管,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忽地覺得手上有些異樣,有點溼溼的。
側目一看,是徐姝的眼淚流了下來。
從前那個天真嬌憨的小姑娘,居然變得這麼敏感小心,一直沒有睡着,偷偷聽到了自己和李媽媽的談話,以爲自己要丟棄她了。
最終……,顧蓮還是軟了心腸。
讓李媽媽先出去,然後替徐姝擦了眼淚,柔聲道:“姝兒。”將其喚醒,“剛纔的話你都聽見了,李媽媽說的是實話,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
“嗚……”徐姝抽抽搭搭起來,直掉眼淚,“蓮姐姐,是我們徐家對不起你,可是三哥也不願意的,他也是……,也是沒有辦法。”
“不提這些事了。”顧蓮覺得提起來自己就心煩,等着她哭了一小會兒,平靜了下情緒,然後說道:“你不能留在我這輛車裡,萬一被人看見,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往後面指了指,“我乳兄納了一房小妾,就在後頭,等下你穿上蟬丫的衣服,扮作丫頭先過去吧。”
“好。”徐姝有點輕微的抗拒,咬着嘴脣。
“別怕。”顧蓮能夠明白她惶恐不安的心情,安撫道:“一路上,你就在車裡面呆着,記得別出來,我會讓人給你送吃的過去。”又道:“別多想了,我不會半路把你偷偷扔下的,要不……,我發個誓?”
古代的人,是很相信這些所謂的毒誓的。
“不不不。”徐姝忙道:“我怎麼能讓蓮姐姐你發誓?我都聽你的。”
顧蓮原本想給她幾塊碎銀子,防止萬一有意外走散什麼的,轉念一想,這麼做只怕更是叫她多心,因而便算了。
然後叫了蟬丫進來,給徐姝找了一套衣服換上,她倆年紀身量都差不多,穿上去還算合身。再給徐姝擦了臉,梳了一個雙丫髻,紮了頭繩,——因她比從前消瘦許多,瞧着還真有幾分丫頭模樣。
她和蟬丫兩個都是丫頭裝束,年紀又小,下車也沒有誰留意她們,只當是幫着主子遞東西的,跑來跑去也是常事。
蟬丫一面走,一面小聲嘟噥,“哥哥的那個姨娘,最是老實,又羞怯,不愛見人不愛說話。”看向徐姝交待,“你只當她是一根木頭好了。”
徐姝現在變得乖巧無比,點頭應下。
到了後面的馬車,蟬丫按照顧蓮的吩咐,跟黃大石交待了幾句,然後道:“小雙你上車去,和謹娘呆一塊兒就行了。”
徐姝上了車,掀開車簾子不由怔住。
車裡的年輕小婦人也怔住了。
徐姝放下車簾,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仍然難以置信,“貞兒姐姐,……怎麼會是你?你是謹娘?”
劉貞兒沒有回答她,緩緩翹起嘴角,“呵呵……”
徐姝問道:“你笑什麼?”
“真有意思。”劉貞兒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物似的,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她,“沒想到你們徐家的人,居然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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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娘害羞,一直躲在車裡不肯出來見人。
顧蓮雖然知道黃大石有這麼一個妾,但是自顧不暇,並沒有多加留意過,故而想不到,——後面車裡會是針尖對麥芒,狹路相逢。
因爲涼坪出了戰事,雖然葉家、顧家都不知道詳情,但是爲了避開危險,已經在岔路口繞了道,另換方向前行。
這一繞,就有些遠了。
原本只要五、六天就能跨入山東境內,結果一繞圈子,走了將近十天,兩家的人都快受不了了,葉大奶奶還犯了一次病,這才抵達臨邑邊鎮。
一進山東,立即換了一幕太平盛世的景象。
臨邑地界不算大,但是這裡民風甚是淳樸,土地肥沃、物產豐盛,百姓們臉上都是一副安居樂業的神色。
顧、葉兩家的人都是鬆了一大口氣,懸着的心落回到肚子裡。
歇了整整一夜加半個上午,方纔繼續動身。
第三天到了長清,竟然是一副山清水秀、風光婉約的江南景象,就算安陽還太平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怡人的風光。
葉家大奶奶原本體弱有病,葉家三爺也是一個藥罐子,長房和二房又是兩對半百老人,——葉家便在長清買了一所大宅子,打算暫時在此安居。
只有葉東海,因爲生意的上事要繼續去濟南府。
另一邊,跟着二房一起同行的袁家沒人做官,便不去濟南了。
二夫人丈夫早就去世,庶子沒有出息,想着和孃家人在一起有個照應,於是和兄弟一起對半出錢,買了房子隔牆而居。
顧家的長房、三房、四房,幾位老爺都是官場上行走的,一個個還想去濟南府謀點差事,就連柳氏**,孤兒寡母的不敢單獨留下,也跟着長房一起進退。
馬車再次前進時,段九開始笑話葉東海,樂呵呵道:“你不放心直說便是,還非要瞎編生意上的事,真真笑死我了。”
葉東海被他嘲笑了一路,早就習慣,只是充耳不聞。
段九又問:“回頭到了濟南府,你又怎樣?”
這個問題,葉東海沒有仔細想過。
是啊,自己可以把她平平安安送到濟南府,……然後呢?本來早就不想的人,偏偏在逃難的路上遇到,還生出那麼多事,叫自己拿不起又放不下。
葉東海從小跟着伯父堂兄做生意,從小走南闖北,生意上的事經歷的多了,凡事做決斷都是很果敢,從來沒有拖泥帶水過。
唯獨“感情”二字,卻是頭一遭經歷沒有經驗。
段九“唉”了一聲,“瞧你這麼想不開,還是讓我來指點一下你吧。”
葉東海好笑道:“你光棍一條,也好意思指點別人。”
“哎哎哎……”段九不樂意了,“我年輕的時候,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娘子呢。”
葉東海見慣了他耍寶,懶得理會。
“其實要做決定很簡單。”段九忽地收斂了嬉笑之色,目光浮起回憶,“你只要想一想,是娶了她回家心裡不痛快一些,還是看着她被人推入火坑難受一些,揀輕的那一個選便是了。”
葉東海一怔,緩緩回頭看向他,心下忍不住有所思量。
段九悠悠道:“可惜啊,這個道理從前沒人告訴我。”
馬車晃晃悠悠,葉東海看着前面灰撲撲的官道,想着越來越短的行程,——在到達濟南府之前,自己須得做出一個決定——
不論作何選擇,從今往後都不再去想、不去後悔。
這以後,段九忽地成了鋸嘴葫蘆不再說話。
第四天上頭,濟南府終於到了。
剛進城門,就遇上一對熱鬧非凡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聲響震天,穿着吉服的迎親人員綿延望不到頭。
葉東海扭頭看了一眼。
一匹高大彪壯的棗紅大馬剛剛過去,上面坐着一個英姿挺拔的背影,大約是新郎官長得特別俊秀耀眼,竟然惹得路人紛紛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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