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橫爬順(紀實小說:十九)
看耍新媳婦的鄰居走了,淋着家裡的人來擺佈。先是給新媳婦做飯,有現成東西。我們那裡有個習慣閨女嫁到那個村,和閨女一個村嫁過來的老少閨女要來送飯。捏四十個餃子用盤子端着送過來,新媳婦三天裡不用吃婆家飯,吃的還是孃家人送來的。
吃完飯後由本家嫂子來給新媳婦鋪炕。先鋪上一層鋪草,在鋪一頂席子,一頂氈子,炕的四周鋪上幾個棗,取早生兒女的說法。這時候嘴裡還要不住嘴的說:
“一鋪金,二鋪銀,三鋪兒女一大羣。鋪上一個棗,頭胎生個大胖小,鋪上兩個棗二胎生個小棉襖,鋪上七、八、十來個,生出九男二女撐門廳。放上一個大枕頭,你家兩口打架別記仇,白天吃的一鍋飯,晚上枕的一枕頭……”有小侄女掂着尿鍋子用棍子敲着送進來說:
“小尿鍋噹噹,你家兩口尿的爽爽。”
睡覺了,一對新人也不得安生,小姑子,小叔子要來聽牆根,聽一聽小兩口睡覺前說了什麼話。第二天就傳來堂哥說新媳婦:
“你今天打扮的真漂亮。”我們那裡就有了一句俗話“安兒媳婦真漂亮”,我堂哥的名字叫安兒。說實話在那一年我們村裡娶的媳婦當中,我堂哥娶的媳婦確實最漂亮。
第二天,堂哥帶着新媳婦去拜祖墳。第三天新媳婦孃家哥來,牽了一頭小毛驢接走堂嫂回了孃家。
堂哥娶了個漂亮媳婦。怎麼個漂亮法呢?用我七奶奶的話說:
“安兒媳婦雲盤大臉的,不胖不瘦,不高不低,走路穩穩當當的,說話甜甜蜜蜜的,知書得理的,真是百裡挑一的好媳婦。”安兒美滋滋的過他的甜蜜的日子去了。
安兒弟兄兩個,老大早已分家門另家過。沒多久堂叔也給他分家,二百多元的窟窿也分給了他。娶一個媳婦借了這麼多錢,
安兒也是知道的。
算起來要喂三、四頭大肥豬,需要三、四年時間,才能補上這個大窟窿。人家娶媳婦後過得日子是比蜜甜,安兒堂哥確戴上了愁帽,這還不敢讓媳婦知道,要是讓她知道,不馬上和你離婚纔怪呢。
他那個欠款的單子我見過。我父親去給安兒分家時我也跟着去了,同時還有安兒的舅舅。堂叔給他交待,什麼東家五元錢,西家兩元錢,南家五斤面,北家三升米……
好奇心的驅使我湊過去看,雖然我不認得多少字,但一、二、三、四、五、六也認得幾個。只見黑壓壓的寫了好幾張紙。
安兒是什麼時候還上這些外欠的呢?說起來話就長了,堂嫂來的第三年就生了孩子,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十年多的時間裡,接連不斷生了兩男三女。要不是七十年代的計劃生育政策,生出十幾個是很有可能的。最後的一個女兒趕了計劃生育的一個尾巴,被扣了二百個工分,還去山坡上開了半畝荒地。
說起了開荒地,安兒可沒少出力。先是把山坡上的大石頭移到一邊壘岸擋土,在把山坡平整好,然後墊土。山坡上那裡有土,只好到坡下的土崖跟擔土墊地。這些活都是中午或晚上乾的,還不能誤了出工。那半畝荒地的土有二尺來厚,算下來有二百多方,兩、三千擔呢?不開出荒地來,生產隊不給新生的兒女上戶口,不上戶口就沒有糧食吃。
這一年安兒欠下隊裡一百多元錢。那幾年他家的工分都不夠口糧款,年底生產隊裡算賬總要欠着隊裡幾十元,越欠款越是鼓勁幹。生產隊裡幹什麼農活掙得工分高就搶着幹,往地裡推糞,往回推莊稼。冬天修水利平整土地,連小獨輪車一天給兩個工分。他就和小推車彪上了勁,一年手不離車,能掙五百多個工分。
豬圈裡出來的糞堆全隊裡數他家的大,也數他漚的糞好,工分也最高。每天夜裡半
夜以前沒有睡過覺,忙活豬圈裡糞,幹了挑水往豬圈裡潑。月光下去山裡割糞草,添到圈裡多了有怕漚的糞不好,在臭烘烘的豬圈裡翻糞,一鼓搗就是半夜。
有一年,縣裡修水庫和水渠,村裡的人們一第一個月的淋着去。有去不了的人,就拿出一個月的口糧找人去替。
修水庫和水渠是很累、很艱苦、也很危險的。我們村有兩個人在渠上當炮手,那時放炮嘣石頭的導火索,還是火藥捻用穀草夾着當導火索用很不保險。
有一天有一個炮沒響,他兩個回炮去,剛跑到哪裡炮響了。兩個人當場犧牲。我們村裡在當年水利建設中犧牲了三個人,另一個是個姑娘也有了對象。那一年的年底就要出嫁,她是在吃飯時,在幾裡以外放炮,飛來一塊石頭砸在了頭上。
這些人爲了改變我們那裡的十年九旱的面貌獻出了年青的寶貴的生命。是永遠值得我們子孫後代懷念的。在當年的水利工地上,縣上也會補助糧食和生活費。一天的生活費補助能省下,毛兒八分的錢來。安兒在那裡整整替了別人一年。我母親常對我和哥哥說:
“你弟兄兩個有一半安兒的勤勞,就好。”哥哥就會說:
“他不幹行嗎?還欠着隊裡幾十塊錢呢。”
哥哥和安兒關係最好了,常常半夜裡和他去割糞草。一到天下雨,我們幾個小兄弟就會到他家裡掛閒話。只見他在屋裡,裡間走到外間,動動這裡,收拾收拾那裡,沒事幹了就望着天空說:
“這老天爺,怎麼就下起雨來不停。”安兒嫂躺在炕上哄孩子睡覺。就說:
“你就不會閒會兒,一對鞋穿不到一個月。真的閒不住,明天再下雨,被着那塊塑料布到豬圈裡倒糞去。”安兒說:
“也對,豬圈裡的糞又該翻一遍了。”說着就去找見塑料布放在門旮旯裡,準備明天大幹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