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不穿繡鞋撒拉着……嗖嗖涼風吹進來
金貴聽父親說過,想不到自己家裡有這等好事,他說着話兒一軲轆滾下炕來,連鞋都顧不得穿一步就跨到了外間。
他家裡的外間,地方不是怎麼大,後牆放了一張桌子,一邊放了一個杌子,那一邊就什麼東西也放不下了。這房子早些年間是給家裡農忙是顧的短工們住的,蓋的時候不是怎麼高,樑下也就六尺來高。
兩個裡間用了兩架樑,樑上人字形的支架,中間一根瓜柱頂着人字中間,兩邊斜着兩根支撐頂着人字支架。人字支架有五尺來高,人字架上橫七豎八綁着幾根黍杆,黍杆糊着的亂七八糟的紙已經發黃,這些還是他們搬來以後糊上去的,早就計劃在樑上用黍杆搭一層閣樓,但一直沒有機會。
金貴住的那個西里間除去中間留了一個門子,說是門子也沒有按框和扇,門頭上直接就是樑,金貴一米八來高的個子,進出習慣的會低一下頭,儘管那門口他就是站直進去也不會碰着頭。
門口有二尺半那麼來寬,和東邊父親住的裡間一樣,門口都吊了一塊丹青色的門簾子,門簾子的上邊兩頭和中間,各釘着一個黑布條的絆兒,三個絆兒都掛在樑上釘着的三個小鞋釘子上。虎兒忽的一聲從屋裡衝了出來,只衝的那門簾兒的底部在門口忽忽悠悠進去,忽悠悠又出來。
門簾子扇動着兩邊的牆,牆的寬窄六寸,長短隨着炕一長一短,一邊和門口寬窄差不多,一邊略微比短的一邊長一些。這牆的裡外用麥秸泥抹着,都用白乾土水刷成了灰白色。那白乾土水刷牆時不捨得往裡面多放面糨糊,指頭一按就是一個白指頭肚兒。
金貴光着腳來到外間,用手裡外、底上、左右摸了幾下那牆,又背過身去用後背頂着那牆使勁靠了幾下,那牆被他靠的馬上就來回忽閃起來,他晃動身子和牆的忽閃帶動的風,吹的兩架樑上的紙隔牆和桌子後面的一張毛澤東畫像,跟着也風吹紙動起來。
隨着金貴後面跟着出來的他媳婦,把婆婆屋的門簾子掀起來掛在門口一邊的木橛子上,燈光一下子從裡屋射到外間來。媳婦兒看見金貴的動作,一把拉住了他說:“你瘋了,想把兩個孩子砸死呀!豹兒和美鳳還在裡面睡覺呢!”她看見丈夫靠牆時,後背的衣服上沾了一片白乾土的灰,用手給他拍了幾下。
金貴畢竟才三十來歲,一高興或一着急,就不顧的考慮後果。他說:“你怕啥的,想不到這柿子面的坯牆還這麼結實,我這樣的晃動它,還聞風不動。”
金貴媳婦不顧的和他搭話,進西屋去前後炕看了幾眼孩子,叫醒豹兒坐在尿鍋上尿尿,又約莫着美鳳也該尿了,就把美鳳從蓋底窩裡掏了出來,抱着她來到外間趁着燈光,蹲在地上雙手把着美鳳撒尿,美鳳擠着眼“唧噥“了幾聲,在母親懷裡掙扎了幾下,“譁”一聲就尿到了地上一片。
那地面是黃土做的,成天的打掃倒也乾乾淨淨,美鳳的一泡尿尿到地面上,一會兒功夫就滲進了土裡,等金貴媳婦送美鳳回蓋底窩裡,招呼豹兒爬上炕去睡覺出來,腳踩在美鳳剛剛尿過的地方,已經連腳印都踩不出來了。
老五下炕來顧不得穿鞋,撒拉着那對鞋底上釘着半截破鞋底,有三四斤重的砍山鞋。失急慌忙從裡間走到外間來,看見兒子的樣子,嘴裡一陣大罵:“剛纔給你說過多少遍,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叫你不要張揚!不要張揚!看你那沒見過市面的損樣兒,值得得意忘形到這個樣子嗎?去!去穿上鞋來,咱在合計怎麼樣弄。”
金貴娘也慌慌張張的穿上了衣服,邊一拐一拐往外走,邊繫着那條黑布卷着的布腰帶。屁股後面的補丁剛纔光顧着高興也沒有釘上,在屁股後面呼扇着。小尖腳上穿的那雙繡花鞋,大概還是年青時做的,帶色的繡花已經退色,顯不出什麼顏色來,她和老五一樣沒有把鞋兜上去,臥着踩在腳跟下,腿上的綁腿帶子也沒有綁,褲腿邊兒撒着,嘴裡說:
“金貴呀!你就安安生生聽你爹的話吧!這一次,可別再生出什麼事來,你爹一輩子受的罪數不清,俺擔驚受怕的也夠了。”
金貴在一家人的數落下,伸了伸舌頭縮了幾下肩,做了個鬼臉,過東屋穿鞋去,害怕父親嘟囔他,也不敢拖着鞋出來,他的腳也腫脹的怎麼兜都兜不鞋上去只好作罷,撒拉着鞋出來站在那裡再也不敢胡亂動彈。
老五整整坐了多半夜,連合眼都沒合一眼,浮腫了的腿早淤的使勁掐幾下都不知道疼痛,他扶着桌子坐到一邊的杌子上吩咐說:“虎兒娘你去把燈端出來,放在桌子上,金貴你去把我蓋的被子取來,掉在屋門上!”
金貴媳婦去屋裡端出燈來,金貴也去拿來了被子,遞給剛放下燈空着手都媳婦,自己走到那兩扇被風吹的鼓進來一點的屋門子跟前,雙手輕輕的推嚴實,門閂有重新使勁的閂緊,那門扇由於年代久遠,已經破舊的不成個樣子,互相翹的門縫兒怎麼都對不嚴實。
門子是老舊的柴木門子,一扇門子兩塊木板,在門的背面用鋸開出幾道槽來。一頭大一頭小的木方子串條,把兩塊木板緊緊的串在一起。門的閂關由兩塊尺半長二寸來寬的方木做成,橫着釘着串條上。
閂條是半圓的方子一尺半長,從右邊穿到左邊去,閂條的上部有一個槽兒,閂關上有一個絆兒,閂門時把穿條伸到另一扇門的閂關裡,那絆兒就自動落了下來把門子閂住,用指頭伸進閂關上的指頭大的孔裡,把絆兒往上一挑就能順利的抽出閂條來。
這時候也已是後半夜了,沒有風也有那冷空氣在來回的流動,嗖嗖的小涼風從門縫裡往裡邊灌,金貴在門子跟前站着,少不得打了個寒戰。
母親和媳婦看見金貴渾身哆嗦了一下,也跟着覺出冷來,各自去添了一件衣服,同時給他們爺倆也拿了件衣服出來,爺倆都沒有穿。
金貴又鼓搗了會兒那門子,在怎麼用勁實在是關不嚴實了,也只好隨它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