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康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對員工進行培訓,技能知識團體精神等等各種培訓。常歡顏是新進人員,參加的是爲期幾個月的新員工入職培訓,時間固定在星期五的下午。
這個週末的星期五下午三點,常歡顏照例按時到位於十三層的新職員培訓室聽課。
頭一小時的課程是黎副總講授的《企業歷史與文化》,介紹了仁康的過往歷史和基本情況,講述了仁康自創業以來逐漸形成的精神、價值觀、競爭力等等。
常歡顏曾聽蔣蕎說過參與公司培訓授課的幾個副總中,就黎副總具有能收攏人心的非常演講能力,而且模樣帥氣,只可惜是已婚人士。看蔣蕎提起黎副總時的小神情,常歡顏敢斷言她肯定是崇拜喜歡他了。女人是感情動物,有時候避免不了會喜歡一些不該喜歡的人,理智強悍的能及時遏制住自己氾濫的情感,而感性更旺盛些的會任性地讓情感恣意生長。
三小時的培訓課程結束後,正好六點鐘,這個時間公司已經下班了。參加培訓的新人爭着涌進電梯,不一會便將轎廂塞得滿滿當當。電梯抗議了,發出鳴叫以警報超員,衆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隨即齊刷刷向站在門邊的常歡顏看了過來,都覺得應該是她出去等坐下一趟。
這種情況下,儘管常歡顏不是最後一個跨進來的,但假如仍舊巋然不動,難免犯衆怒,她只得順應民意乖乖地出了電梯。
等待,百無聊賴,常歡顏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四處流轉,右邊的另一部高層人員專用電梯門口處豎了一塊牌子:例行檢查保養。
公司的電梯每個月都會進行維檢一次,兩部電梯分兩天輪換着維護,這就意味着每三十天即有兩天時間,員工們必須與上司的上司共乘一部電梯。
大部分職員並不願意與高層在那樣逼仄的空間裡巧遇,讓自己的神經接受緊張焦慮的挑戰,因此看到某高層的身影候在電梯門口時能閃則閃。
如果趕得正巧閃躲不了,也只能屏住呼吸硬着頭皮上,碰到這樣的情況只得阿彌陀佛希望佛祖保佑老闆當時的心情愉悅,不然面對一張烏雲密佈的臉,僵硬的舌頭難以選擇該說話還是該閉嘴,短短的幾分鐘將會猶如一個世紀那麼長。
常歡顏聽辦公室那些同事戲稱這特殊的兩天爲牙疼日——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
當然,也有少數急功近利想快速往上爬的人用心良苦地做好了精心準備,以求偶遇高層時能在短瞬即逝的時間裡抓住機會展現自己的才幹,給高層留下強烈深刻的印象,突破幾年未升職加薪的局面,至於成功的機率就不好說了,可能還比不過某些花容月貌施展魅力來得快。往往美貌與才華相拼,前者更佔優勢,更能使人一見面就產生好感,這幾乎是一條舉世公認無從駁斥的真諦。
電梯慢慢騰騰地再次爬了上來,常歡顏獨自搭乘往下。運行了一層後,電梯停住了,隨後砰的一聲響,門開了。
老天,的確是牙疼日。
常歡顏看到靳承宇與總經理再加上黎副總三人站在電梯外。
靳承宇的辦公室在這一層,估計是另外兩人剛跟他彙報完什麼事,然後一塊聚集在這準備離開。
也許是因爲這個時候公司已經基本沒人了,所以當他們赫然見到常歡顏杵在電梯裡時都楞了幾秒。
常歡顏也怔了怔,頓時不僅覺得牙痛,胃也隱隱作痛,還得爲他們摁住電梯按鈕。等他們走進來電梯門合上後,她露出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我是盡職好員工’的表情,並一一向他們打招呼,聲音肯定是不能硬邦邦的,而是溫言軟語。
寥寥數句問候完,常歡顏便沉默了,他們幾個站在她身後一時也沒說話。她貫注全部精神盯着閃爍紅色數字的顯示屏,方寸空間開始瀰漫尷尬的氣息。
相對無言,身處如此的氛圍中確實是一種煎熬。常歡顏腦際靈光一閃,拿出手機發短信。
電梯往下運行了兩層又停了,常歡顏正編輯着短訊,門打開來,她擡頭望了一眼外面,並沒有人。她又低下頭,手機熒屏上顯着剛輸入的幾個字:那天還沒好好謝你。
——你有空嗎?她又繼續輸入,然後按了號碼,這是要發給唐禮信的。
電梯緩緩下降着,忽然總經理開了腔。“你是酈局長的女兒吧。”
常歡顏手一頓,急速收起電話轉過頭去,“嗯,是的。”她輕輕頷首淺笑道,那模樣顯得十分乖巧。
她回答時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瞥了一眼靳承宇,發現他正悠閒地上上下下打量她,眼中似乎含着某種特別的意味。
總經理和黎副總望着她的眼神也泛着別樣的微光,這在他們適才進來時她便注意到了,顯然兩人是靳承宇所說的知道她身份的幾個高層其中之一二。正所謂畫匠不給神作揖——知道你是哪塊地裡的泥。她甚至推想他們會不會向靳承宇建言別惹麻煩,俗話不是有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嘛。
電梯在一樓嘎然停止了,常歡顏趕緊控制着按鈕先讓他們出去。
走出這幢樓高十五層的總部大樓,公司的上下班接送巴士已經離開了。常歡顏便沿着綠樹成蔭的大道往大門去,行至矗立於十字道路中心的巨型LOGO雕塑時,聽到一聲喇叭響,她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朝右手邊看過去,只見靳承宇的車子停靠在道路的花圃旁,車上沒有司機。
常歡顏吸了口氣走過去,他按下車窗微探出頭來,“需不需要搭順風車。”
她眯起眸子看看他,然後睫毛一揚,“謝謝,靳生,我想不用了,我們不是一個方向的,再說。。。”話沒說完,手機發出簡短的鈴音提示有訊息,她下意識地頓了頓,又道,“我和朋友約好了。”
“又是那個唐醫生?”靳承宇的眼色略沉了沉,似有一絲不悅掠過黝黑的眼珠。像他這樣有着強烈掌控欲的男人,是非常討厭被別人拒絕的,就算是婉言拒絕都會讓他感覺不爽。常歡顏當然是很瞭解這點的,他的不爽卻成全了她的暢快。
常歡顏佯裝猶豫了幾秒鐘,“唔,”她睫毛彷彿體會到了她的心情,愉快地閃了閃,“這應該是我的隱私,對嗎?”她溫柔地笑道。
“嗯,”靳承宇表情平靜地點點頭,“說得對,那就這樣吧,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汽車飛馳而去,常歡顏總感覺他是悻悻離開,和八年前相比,他如今變得更爲精明深藏不露了,喜怒不形於色。以後再不會害怕應付不來他了,再也不會讓他輕易地將她的心神扯得東倒西歪的。。。對,絕對會是這樣的,她出神凝想着,微微一笑,有種先死而後生百毒不侵的輕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