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凝固在這一刻，周圍世界都靜謐了，只有空氣裡依舊浮動着草木氣息。我木在原地，不回頭也不做聲。
“小陸，我知道你有你的堅持，而我也有我的自尊，你無法想象我克服多大的內心壓力才……我……想請求你的原諒，事實上我也是受害者，我從沒有背叛過你，我……”
“別說了！”我冷酷打斷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聯繫你，將會是我堅持最久的事，我會好好努力的。”
“背叛”二字從他口中說出，像塊烙鐵一樣，烙在我心裡最深的地方，嗞嗞作響，那種遭遇背叛和冷落的徹骨絕望，刺激着我好不容易癒合的傷疤。
“小陸，我從沒有背叛過你，未婚妻、孩子，這些都是別人設下的騙局，我也是受害者。現在，我已經與那個家庭脫離了關係，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撓我們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說完我的眼淚唰地一下滾出來，“真奇怪，我爲什麼要和你在一起？傷害就是惡，心理的傷口遲遲難癒合，你不知道我從俄羅斯回來的時候有多絕望，你說你也是受害者，傷你的又不是我，與我有什麼關係？”
說完我默默抹了一把淚，想了想補充道：“愛是一種能力而非遭遇，鄭超然，你沒有愛人的能力。”
說完兩個人都陷入可怕的沉默，他估計是無話可說，而我是生生嚥下沒說完的半句——當愛情走到盡頭的時候，連陣風都能成爲理由。
我一向放得開很有勇氣，但不包括那時回頭去看鄭超然的表情。這約莫一年時光回頭太多次，轉得頭酸脖子僵，現在終於不用再回頭了。
……
某個週六上午，本市最高級的咖啡館。
我坐定便說，“夫人，就算你無比富貴，下次見面也要先通知我一聲，我不希望回家路上被你強行塞到車裡，窮人也有尊嚴。”
對面的人淡淡笑了笑，“就是了，你還是一點兒沒變。”塗着鮮紅指甲油的白皙手指依然晃眼，我的思緒陡然回到大半年前。
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她，膚白貌美、妝容精緻、光芒四射，我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她是鄭超然的母親，相處中發現這位二夫人不僅顏值高，情商也高，溫柔隨和，絲毫沒有架子。
我立刻被征服了，妥妥地，以爲這女人是天使，再加上當時與鄭超然正處在熱戀中，對她的好感又進一
層。只是這大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我逐漸認識到，天使面容下也可以包藏一顆巫婆的心。
“小陸，你知道超然回國了吧，在學校有沒有見過他？聽說他現在狀態不是很好。”
老巫婆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娓娓道來，這讓我覺得很諷刺，便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不知道，我不關心。”
事實上我也聽田甜說起過鄭超然，據說現在獨來獨往十分冷漠，隨時保持冰山臉，校園裡的人從沒有見他笑過，我爲了避免和他碰面專門把課調了，所以幾乎沒有見過他。
鄭超然的母親雙手緊握擱在桌上，眼神流轉間顯出一絲焦慮。
“超然在俄羅斯的訂婚儀式上逃走了，中斷和家裡人的聯繫，一個人回國，他父親很生氣。小陸，現在只有你能勸勸他了，幫幫阿姨好不好，叫他回家。”
我心裡一驚，想起那晚鄭超然在天台上說過的話，戒備心理已有些鬆動，但還是試探着問道：“他未婚妻不是已經懷孕了嗎？他不訂婚，難道不想承擔責任？”
老巫婆苦笑，握住我的手道：“小陸，這是假的，超然心裡只有你，他發現這是騙局後就立刻趕回國了。你不知道他剛出國思念成疾，病了好久。”
我的眼淚滑下來，帶着哭腔問：“可是後來他都不理我了，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消息，這算哪門子思念成疾啊？”
老巫婆吞吞吐吐道：“那……那大概是因爲，我告訴超然，你和他哥哥在一起了吧。”
“弦東？”我心裡一咯噔，趕緊抽回手說：“你們這些大人啊，真的好可惡，有想過鄭超然被至親背叛的滋味嗎？你們這麼殘忍地對他，失去後又想着挽回，是不是太任性了些！我要是他，也不會原諒你們！”
老巫婆也情緒激動了，顫抖着聲音說：“小陸，你要明白我是超然的母親，我怎麼會害他？我所做一切都是爲了他好。現在他爲了你放棄家業，淨身出戶，難道這還不足以打動你嗎？”
“打動我？愛情是用犧牲換來的嗎？你們所謂的爲了我而做出的巨大犧牲，恰恰是我唯恐躲之不及的壓力，我不要任何人爲了我犧牲，我不領這份情！”
老巫婆面色冷淡，厲聲回道：“張小陸，你太無情了，超然爲你做了這麼多，你卻一點都不知感恩，你難道沒有心嗎？”
這句話徹底把我點燃了，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靠，你們破
壞完高興了？現在說我無情，到底是誰造成這一切的？你兒子離開你，我也討厭你，因爲你不僅破壞我的感情，還破壞我家人的事業。我爸的工廠倒閉，我媽生病，我們一家人走到今天這地步都是拜你所賜，真的不想再看見你！”
我無比激動地說完，心想談話應該到此爲止了吧，沒想老巫婆一直心平氣和，驀地，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小陸，關於你家人的事我很抱歉，命令是我下的，但下屬在實際操作中也出乎我的意料，我根本不想傷害你。”說着遞給我一張支票，“這點錢你收下，就當是阿姨補償你好不好？”
我接過支票立馬撕碎。
老巫婆又換了張笑臉，“小陸，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其實我很喜歡你這個孩子，第一眼看見就打心眼喜歡，因爲看到你就會想起年輕時的自己。我曾經也像你那樣善良無邪，但是這幾十年過得並不輕鬆，甚至相當痛苦，豪門媳婦看似光鮮亮麗，實則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說到底，我是在保護你，如果讓我重新來選，我寧願過一輩子平凡生活。”
我聽完重重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你對一個陌生人的保護真是壓得她透不過氣。我不在乎什麼豪門不豪門，我只是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而你們卻偏偏想得太多，做得太多，自以爲是爲別人好，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爲別人好？”
“小陸，你無法理解我們這樣的家庭，然然是我唯一的希望，作爲母親自然得爲他考慮。我拆散你和然然，僅僅是因爲你們不合適，並不是因爲你不好，事實上你非常好，但我不捨得你將來像我一樣後悔，你也不能夠幫助然然在這樣的家庭中壯大。”
如果鄭超然的母親真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傲慢無理，那我可能就有理由爆炸，但她不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每一句話都讓我不再忍心禍害鄭超然。
的確，我太平庸，根本幫不了他什麼。
都說愛情不止是沒道理的荷爾蒙氾濫，兩個人能長久是需要相互提攜相互欣賞的，想想我和鄭超然的確相差了太多，家世、才幹甚至相貌都讓我自卑，我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垂青？我又怎麼好意思繼續糾纏他？
“幸運的是，我原本就沒打算繼續糾纏他，你大可放心，至於勸他回家的事，能碰面我就說幾句吧，再見。”
“小陸，阿姨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