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新芽
霍以驍走了兩步。
身後靜悄悄的，並沒有聲音，似是溫宴還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壓了壓腳步，不讓自己的腳步聲干擾，集中耳力繼續聽。
還是聽不到溫宴的動靜。
莫不是他抽手的那一下，動作太大了，把溫宴給甩愣神了吧？
按說不會。
小狐狸大大咧咧的，不在意這些。
再說了，小狐狸八年長、八年短的，一副很瞭解他脾氣的樣子……
倏然，霍以驍想到了從香緣寺出來的那晚上，溫宴坐在馬車裡，看着四更天的大街默默出神的模樣。
溫宴問：“驍爺近來歇得好些了嗎？”
與平日愛笑又鬼點子多的她截然不同。
霍以驍再是耳聰目明，後背也沒有長眼睛，他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長公主身邊，用藥的能人不少，齊美人是一個，”溫宴道，“若不是黑檀兒盯着她，她能僞造二殿下醉酒身亡。”
這是她的樂子，她不可能損了。
拿几子砸人都得多砸好幾下。
離了漱玉宮，霍以驍的起居不再由小內侍們照顧，茶葉自然也就換了。
“確實沒有，一直都歇得挺好的，”她道，“我想，可能和你婚後沒有住在漱玉宮有關。”
霍以驍的喉頭滾了滾，叫了一聲：“溫宴。”
真不信她，又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前世，他們一塊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有苦辣，也有酸甜，一樁樁都記在了她的心裡。
兩人回到花廳，溫宴問歲娘要了一個小小的瓷罐。
霍以驍沒有喝，指尖在碗沿上輕輕彈了彈，清脆的聲音中，展開的茶葉在水中慢悠悠地轉。
這人吶，嘴裡說着一個字都不信，說她是胡言亂語、瞎編故事，其實呢？
若去樹上尋它，便會看到，那是幾簇新芽，沐浴在晚霞中，等着茁壯成長。
溫宴後來說過，她當時在想，父母親人在四更赴刑場時，心裡想的都是什麼。
雖然，想對霍以暄動手的不是永壽長公主，對霍以驍的茶葉動手腳也不一定是她的意思，但這個主子那個主子的，一羣人互相算計，誰知道是哪個藉機想出來的陰損主意。
溫宴擡起頭來，看着霍以驍。
明明胃口還是可以的，他們一塊用了那麼多次飯，溫宴每頓能吃多少，他還是知道的。
“我用什麼，你也用什麼，你的茶葉都是我備的，當然不會有那些問題，”溫宴想了想，道，“至於漱玉宮的茶葉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知道，也許，與長公主有關。”
溫宴煮水，泡茶。
又要打架，又要抓貓。
畢竟，近些時日的夜裡太熱鬧了。
不是安靜，而是無聲的難過。
他想，像極了西子湖面上秋風拂過的漣漪。
溫宴站在先前的地方，一步都沒有挪。
春日的傍晚，有一撮尖尖。
雖然她胡話很多，沒個正行，但霍以驍想，那句話肯定是真話了。
春萌芽、夏繁花、秋紅葉、冬覆雪，每一季各有不同，各有生命力。
卻是他前幾年在沉悶的皇城生活中，永遠不會去注意、去觀察的生機。
朱桓早他兩年出宮置府。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斜長，院中老樹的影子從後方投過來，正好從溫宴影子的頂部越過去。
明明是中毒，卻像酒後風寒。
霍以驍剛坐下，小瓷罐湊到了鼻前，也不用他特意聞，隨着呼吸便是清雅茶香。
霍以驍難得開口，她若是直接把臺階給他搬空了，即便這次哄回來了，以後，霍以驍就不會再提了。
霍以驍的眉頭微微一蹙。
難得，霍以驍會主動跟她說“夢”。
隨着她的動作，地上的影子變化，露出了被她擋住的一部分。
溫宴回過了神，趕上了霍以驍。
他們之前懷疑霍以驍用的茶葉有問題，而他日常用的這些東西，都是宮裡準備的。
霍以驍想，這是一種生機。
那就實在太可惜了。
溫宴很想戳穿他，但是必須忍住。
“弄了些新茶葉，我聞着是挺香的，”溫宴一面說，一面打開蓋子，輕輕嗅了嗅，又把瓷罐遞到霍以驍跟前，“驍爺聞聞。”
再是開朗的人，也會有沉默的時候。
霍以驍挑了挑眉：“爲什麼這麼說？”
全吃下去了，卻是不長身體，白瞎了好魚好肉。
不對，不是影子的事兒，溫宴就是偏瘦。
這麼細胳膊細腿的，能有多少力氣？
等到霍以驍與溫宴成親，他纔算正式搬出了漱玉宮。
兩人的宅子在霍家大宅不遠，在大宅裡頭，也依舊給他們留着院子。
溫宴眨着眼睛看他。
茶碗裡，細尖的茶葉在熱水中舒展、綻放，一如樹上生機勃勃的芽兒。
是溫宴，讓他重新看到了這些。
霍以驍道：“過得去。”
溫宴年紀是不大，但能讓她沉默的經歷卻有很多。
是個適合春日的味道。
“溫宴，”霍以驍開口，道，“你不知道我作息無序，是我在你的夢裡，沒有這毛病？”
那份善意，遠比萬兩銀子更重。
霍以驍沒有爲此鬧到底，反正安排歸安排，他夜裡要歇哪兒，皇上也不能讓三四個小內侍押着他，總歸一旬裡有七八天時間是出宮的，乾脆陽奉陰違到底。
是樹幹上的一根小樹枝。
背後依舊靜靜的，仿若是院子裡沒有溫宴那個人一樣。
真就一個字不提也就罷了，已然與霍以驍開了口，那溫宴就想在之後的歲月裡，一點一點地與他分享。
溫宴忍住了笑，佯裝若無其事，接下了話。
同樣的，前世，霍以暄也是死在了僞裝之下。
人影，看着更是瘦了。
一如數年前，也是溫宴，在死氣沉沉、又互有牽制的皇宮中，對他展露了善意。
也許他剛纔那一下，讓溫宴想起什麼了？
他當時就提過搬回霍家，皇上沒有同意，依舊要他住在漱玉宮。
影子支棱着影子，仿若是樹幹上多出了一截枝。
“說到齊美人，”霍以驍頓了頓，道，“我下午得的消息，吳公公審她，她先咬了三殿下，後來又咬了誠王，我猜，皇上可能會盯上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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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