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靜的小巷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秦飛快步走着,走出小巷,走到人行道的邊上,站在昏黃的燈光下才停下腳步,扶着路燈大口地喘息。
夜晚的風很涼,但秦飛感覺到的不止是風吹在身上的涼意,還有一種叫人發麻的陰冷感。
那東西還在!還沒有走!
秦飛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電話在明顯信號不穩的沙沙聲中被接通。
秦飛吐了一口氣,然後儘量用平靜清晰的聲音開口說道:“三舅姥爺,我在池西路23號附近的路燈下。”
電話那端停頓了一下,然後秦飛聽到一聲熟悉的爆喝:“我擦!那些東西又纏上你了?!”
那些東西——通俗的說法叫做“鬼”,人死後因執念形成的靈,不屬於陽世的東西,秦飛活了25年從沒信過這些東西,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他出生的時候,鄉下的爺爺給找了一個據說很厲害的算命先生給他算了命,那算命先生給他的批命說,此子十世功德壓身,四陽鼎聚,天佑之命。然後絕世好命的他,活到八歲大冬天掉河裡生了一場大病,還完全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掉河裡的,之後的人生更是大病小災不斷。各路神婆道士又說他是罡火低,魂魄不穩,於是他從小到大身上就沒缺過各色護身符,但他成長的人生路照舊過得磕磕絆絆,心酸無比。
秦飛是不信鬼神之說的,直到一個月前他開始撞見鬼,有些事情也就不得不信了。就連跟他住一個屋檐下,掰扯不清究竟是怎樣的親戚關係的三舅姥爺,他以前就當他是一個做菜很好吃的神棍,現在在他眼裡已然成爲成爲了一個做菜很好吃有法力能抓鬼的道士。
電話被掛斷後沒多久,秦飛眼裡做菜很好吃有法力能抓鬼的道士就騎着自行車橫衝直撞地出現在他的視野裡,一個急剎車停下後,那人就把自行車扔到一邊,也不看秦飛,直直地盯着秦飛身後那個小巷口位置,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符紙,嘴裡唸唸有詞地走近那巷口,隨後呵斥了一聲,那張符紙無火自燃。
在那符紙燃盡的紙灰都落了地,那人才吁了口氣,回頭對秦飛道:“好了,已經趕走了。”
秦飛這纔回頭看向那人,也就是他打電話喊來的三舅姥爺,名叫張知新。那是一個長着山羊鬍子的小老頭,此刻正一臉緊張地打量着他,就怕看到他哪裡受傷了。
“三舅姥爺,我沒受傷。”秦飛出聲安撫道。
張知新還是不放心地繞着他轉了一圈,嘟噥道:“別總是那麼不走心,你別以爲那些東西只會跟着你,厲害了的可是能直接傷人的,你只是現在沒遇到罷了。”
“我知道,你都說過很多遍了。”秦飛說着走到一邊,扶起先前被張知新仍在一旁的自行車,推着自行車開始往前走,“走吧。回去了。”
秦飛沒有被晚上遇到的那東西怎麼樣,但他的身體在他八歲那年掉河裡,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弱,降溫的天氣裡,大晚上的在外面跑了一圈,還是着涼了。
上午剛過九點的時間,天色灰濛濛的,天空飄着的雨絲,帶着屬於深秋冷意。秦飛一手提着一隻塑料袋,一手撐着傘走在人行道上。
這是略微偏離市中心的地段,平時車流量並不大,極少發生堵車現象。但今天秦飛在轉過路口的時候,卻看到前面接近十字路口的位置,兩臺私家車歪歪斜斜地停在馬路中央。
不過這並不是堵車,而是一起車禍。
交警已經抵達現場,事故兩方車主正在向交警說明當時的狀況,事故周邊不少人駐足觀望着。秦飛走進觀望人羣后,看到在馬路中央那兩臺車子的損壞狀況——兩臺車子的車頭都嚴重變了形,其中一臺的前車蓋已經完全翻起,露出裡面的發動機。秦飛猜測,估計是因爲這段路車輛較少,道路又較寬,雙方都開得有些快了,加上雨天視野不佳,纔會正面撞上,導致兩車車頭變形。
目光從兩臺車子變形的部位轉開,秦飛視線落在那臺車蓋翻起的車子上,那臺車子後車座的車窗被人從裡面搖了下來,他先是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面帶焦急地往車窗外張望着,隨後視線越過那女人,他看到一個摸約四五歲的女孩,歪着身子,側靠在另一邊車窗未打開的車門上,她穿着紅色的外套,額頭流着血,兩隻羊角辮已經散了一隻。
秦飛微微蹙眉,這女孩顯然是在車禍中受的傷,雖然看兩臺車子的損壞狀況,有人受傷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但看到事故中有人受傷流血,卻依舊並不是一件能叫人歡天喜地的事情,除非你跟受傷的那人有什麼深仇大恨。
那年輕女人大概是小女孩的母親,所以她纔會一臉焦躁的模樣。不過沒多久,那女人臉上焦躁的神情就緩了下來。警笛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少頃,一輛閃爍着警示燈的救護車出現在秦飛的視野中。救護車在兩臺發生事故的車子附近停下,醫務人員很快從救護車上下來,拿着擔架朝着那臺車蓋翻起的車子走去。
看着開始忙碌的醫務人員,秦飛沒有再繼續看下去,一些見血的場面總會叫他感到不舒服,額角一抽一抽地泛疼,張知新告訴過他,血腥總是會招來煞氣,能夠影響到像他這種魂魄不穩的人。
就在秦飛打算轉身離開,卻在轉過頭去的剎那,感覺到一道陰冷風夾帶着雨絲從自己耳邊劃過,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挨着他的臉飛過去一般。秦飛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冷顫,環顧了一下四周,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
一愣之後,秦飛皺了皺眉頭,就把傘往前傾了傾,擋住雨絲,邁步離開。
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處橫穿過馬路,然後繼續往前走。在前面那個十字路口的拐角處,有一家兩層的店鋪,店鋪的二樓轉租給兩個奇葩,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一樓是一家叫做“微塵”的書吧,秦飛便是那家書吧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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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前,秦飛大學畢業後,他難得也和普通的大學生那般,鬥志昂揚地想要開創一番事業,然而他這難得的雄心壯志一轉頭就對上了家裡人的積極反對——理由是他身體不好,工作必須找清閒的,環境必須適合放鬆的。然後,他堂哥就雷厲風行地把家裡原本打算開餐廳分店的店面,改成了一家書吧。招好人打理好一切後,他堂哥就立刻把他打包塞進了這個書吧。
於是,在別人大學畢業,開始爲自己的理想奮鬥時,秦飛成了一個書吧小老闆,提前過上了退休老人的生活。
在微塵書吧門口停下腳步,秦飛收了傘,推開書吧的門,掛着門頂部的銅製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走進書吧,沿着書架隔出來的過道往裡走,還未走近吧檯,就看到沈薇的腦袋從吧檯那邊探了出來,笑着朝他揮手道:“老闆,你回來了。”
沈薇是書吧的收銀小妹,一個長得頗爲漂亮的妹子,性格也開朗而招人喜歡,她主要負責書吧的收銀工作。
“回來了,給你帶了零食。”秦飛用帶着鼻音的聲音說完,轉身把手上的雨傘放進吧檯旁的雨傘架,然後把感冒藥從裝零食的塑料袋裡翻出來,擱在在吧檯上,剩下的零食全部遞給沈薇。秦飛的體質確實很弱,像在這種降溫的天氣裡,沈薇這個還敢穿着單薄的襯衣到處跑的人還活蹦亂跳的,他這個一直比沈薇穿得厚實的人卻很不幸地感冒了。
秦飛打算進吧檯去給自己倒杯開水,先把買回來的感冒藥吃了,一扭頭卻發現他原以爲不會有人的閱覽區坐着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儘管他此刻在坐在閱覽區的沙發椅上,但秦飛依舊敢保證他站起來絕對比自己要高。他雙腿交疊着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優雅而隨意。那人側臉看上去有些冷硬,但並不妨礙那張臉原本的魅力。他垂眸看着手上的雜誌,睫毛在眼角留下淡淡的陰影,透出深沉的意味,卻有一種叫人移不開眼的蠱惑感。秦飛覺得自己似乎就是受到那份蠱惑的影像,目光落在那人的臉上之後,就再也挪不開眼。
然而,秦飛的視線並沒能在那男人身上停留太久,不過稍稍的一個停頓,便對上了那男人不悅的目光。秦飛回過神,尷尬地收回了視線,可沒一會又轉到了那個男人身上。這倒並不是因爲那男人好看得讓秦飛情難自禁,再好看也是男的,不符合他的性取向。秦飛會繼續盯着那男人看,只是因爲在看到那男人的正臉之後,突然覺得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就在秦飛努力思索着,試圖從記憶力翻出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男人時,那男人已經從沙發椅上站起來,把雜誌放回原位,走到收銀臺前結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