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蛆蟲不是本地品種,這個具體來說,是怎麼判斷的?”李暢渾身微顫的詢問。
他讀研時的研究課題雖然不是法醫昆蟲學方面的內容,但如果有這麼好的方向,且有實踐項目的話,回頭重考一個博士做這方面的研究,也未嘗不可。
江遠反而缺少一點學術上的敏感性,對於學術本身也不是太感興趣的樣子,隨口道:“不同地方品種的蛆蟲的樣子都不太一樣,應該還是能看出來吧。”
“我知道蠅類有不同的分佈地域,不過,咱們這種是麗蠅吧,麗蠅的品種那麼多,分佈區間也不一樣,互相之間應該也有重迭。您是怎麼看出來的……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查書比較一下,或者做個DNA?出於準確起見……”李暢越說越小聲,他能想出來的辦法都是書本里最基本的辦法了,說給江遠聽的時候,他身爲浙大的研究生,多少是有一點點羞恥感的。
江遠笑笑,道:“回頭如果要送檢的話,可以做個dna,這樣好出報告,查書就不必了,麗蠅的品種看一眼就能認出來,至於地域分佈,好多書和論文寫的也就那樣吧。”
李暢有無數的語言想要吐槽,但卻吐不出來,猶豫中,決定先問最難的:“地域分佈不查書的話,我是說,不依靠書和論文中給定的範圍的話,咱們怎麼判斷不同品種的麗蠅的分佈區域?”
“不是說不依靠書和論文,但它們都是參考,主要看屍體本身的情況。”江遠沒有談那麼宏大的問題,直接拉回到了一線工作,道:“你看這具屍體的麗蠅,其實有好幾種,紅頭麗蠅是賤種,一般哪裡都有分佈,亮綠蠅也是一樣,但這裡有黑麗蠅和緋顏裸金蠅,它們在本地雖然也有少量分佈,但你要看期別。”
“恩?”
“緋顏裸金蠅的幼蟲更小,數量也少,二齡三齡的蛆蟲明顯瘦弱,說明什麼,說明它們在這具屍體上,爭奪發育權的過程中,它們是不佔優勢的。原因呢,很可能是它們來的太晚,或者是它們不適應屍體前期或中後期的環境,再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江遠略作總結。
李暢忍不住轉頭去看那一堆堆的蛆蟲屍體,但別說區分哪種是緋顏裸金蠅了,他甚至看不出哪隻蛆是瘦弱的那種。
以人類爲例,3歲的孩子都是小小的,但誰是因爲月齡小而小,誰是因爲品種(基因)小而小,誰又是因爲營養不足而小——變量很少的情況下,苗瑞祥都可以比大小,但變量變多了之後,誰更小這個問題就難了。
這個問題在人類環境下,一般是問爸媽的。而對麗蠅來說,問的正是它爸媽。
不同品種的麗蠅的發育速度都是略有差別的,不同品種的蠅的話,發育速度的差別就更大了。
而李暢以學生的角度去思考,知道蠅的種類,回憶或查詢它的發育速度,這是正常學者會做的事。但你看到了蠅的發育速度,你去倒推它的種類,乃至於它的發育環境,這就太不正常了!
“這……又是怎麼判斷的?”李暢滿心期待着“朝聞道”的那一瞬間。
江遠則殘酷的打斷了他的幻想,道:“這個話題說起來就太複雜了。先以此爲方向,進行偵查吧。”
到了送檢和上法庭的時候,江遠自然需要解釋這個問題,但那也是形成書面材料,需要的話,還可以找人代筆,用不着現想。
江遠是以LV6的蠅類鑑定爲基礎,做出的最終判定,而這個理論基礎,就不是李暢這樣的小菜雞所能理解的了。
簡婁園在旁邊一直插不上話,這會兒聽着他們聊結束了,忙道:“江隊,那第一現場,您認爲是在哪裡?”
“白江省。”江遠翻着解剖牀上的蛆屍,回答的很明確。
簡婁園一愣,忙道:“好。”
他是沒想到這麼順利。這可是腐屍命案,怎麼能這麼順利。
簡婁園一邊打電話一邊就出了門,跑到幾十米外,再深深的吸一口氣,舒服的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衛師衎被留了下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江遠招手,道:“小衛,你來,把這些衣服給洗了。”
“這些都成碎布片了。”衛師衎看着從腐屍上擼下來的紡織品發愁。
“你不會洗的話……”江遠左右看看,道:“喊申耀偉過來教你。”
苗瑞祥要在這邊煮屍體,那比較熟悉和擅長洗衣服的就是申耀偉了。
一會兒,申耀偉掩着鼻子進了門。
“來吧。江隊說是把這些衣服弄出來,分辨出來是什麼品牌或者類型的……”衛師衎大略的說了說。
申耀偉吁了一口氣,看着被屍水浸透的衣服,滿臉憂愁。
衛師衎嘟囔道:“這純純是法醫的活。”
“江隊雖然是把他的活轉給我們了,但他主要還是爲了鍛鍊我們。”申耀偉道。
“你覺得是鍛鍊?”衛師衎一擡眼,道:“江隊的技術確實是牛逼,但屍體的隨身衣物,一般不都是法醫在負責嗎?”
“現在也是法醫在搞,我們只是代工而已。”申耀偉說過,再道:“功勞不會無緣無故的落下來,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衛師衎一笑:“無緣無故落下來的只有工作,哪裡有功勞。”
申耀偉輕蔑一笑。
衛師衎瞬間解讀了申耀偉的表情,認真了一點,道:“你最近是落了點東西?三等功。”
“不才,二等功。”申耀偉笑的輕描淡寫,聲音是字正腔圓。
雙方本是自然而然的隨口之言,說到此處,兩人亦是自然而然的擡頭。
申耀偉的眸入了衛師衎的目,衛師衎的瞳射入了申耀偉的眼,兩人的神情都嚴肅起來。
“你值一個二等功?”衛師衎上下打量申耀偉,道:“警二代吧。”
“江遠說值就值。”申耀偉微笑:“你是蘭嶽市的婆羅門?”
衛師衎向上面呶呶嘴,道:“剎帝利。你拿什麼換的二等功?”
“忠誠和努力。”申耀偉回答的很虔誠。
衛師衎笑了。
申耀偉平靜的看着衛師衎。
衛師衎笑了好一會,詫異的道:“真的?”
“行了。感覺也沒那麼臭了,洗吧。”申耀偉說着取了刷子,開始嘗試從衣服上剝離腐肉。
衛師衎默默站到旁邊看了幾秒鐘,然後開始刷皮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