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在追逃方面成名二十多年的葛志兵,還是深受信任的。
葛志兵的年齡跟局長差不多,可看起來要黑很多,眼袋重,皺紋深,牙齒黃,一副經常熬夜幹活的老警模樣。
他原本是站在自己的展板前,跟隊員們低聲溝通的,被叫到了名字,也不矯情,一個標準的跑步動作過來,敬禮後,道:“報告局長,我認爲不排除兇手前往東北的可能性,江隊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不過,我不太懂技術,我更傾向於先調查兇手的身份,再根據調查結果決定下一步的決定,當然,這樣可能是會慢一步。”
葛志兵說話間,給了江遠一個儘量友好的笑容,免得意外得罪這名聲名鵲起的年輕人。
不論是做人還是做刑警,葛志兵都是與人爲善的性格,在這一點上,他跟喜歡得罪人的普通刑警又不太一樣。
葛志兵如今已是黃嶽省豐壽市刑警支隊的支隊長,其本人也是常年在外,既爲本省追逃,也爲外省追逃。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在國內各大刑警隊也都刷足了臉,不論到哪裡辦事都很方便,這也進一步的方便了他追逃。
很多逃犯抓起來並不難,就是個水磨工夫。但說歸說,資源就是那麼多,院士謀殺案要調集多支刑警隊,開大會要警察保衛,明星演唱會也要警察維護秩序,那有葛志兵或他的團隊民警出馬的追逃案,自然更容易得到資源傾斜。
當然,葛志兵本人的能效和做人是基礎。
他要是浪費資源抓不到人,名聲傳出去,各地的刑警就不會給他額外待遇了,同樣的,他要是瘋狂得罪人,追逃這個活也就幹到頭了。
此時,葛志兵也儘量不在言語間得罪寧臺人,做事歸做事,想法歸想法,江遠有確定的想法,有足夠支撐其想法的證據,葛志兵也不是專家,自然不會找理由似的提出反對意見。
局長聽的笑了一下,道:“老葛的想法老成持重,江遠的判斷銳氣十足,咱們這個專案組是臥虎藏龍吶。”
衆人於是跟着說笑幾句。
局長話鋒一轉,道:“江遠,你是願意前往東北追捕嫌疑人,還是守在長陽給大家做後盾?”
葛志兵聽的眉毛直跳,說實話,這個待遇,他都是沒有的。警察也是紀律部隊,進入專案組了,就是專案組的兵,聽命令聽指揮是理所當然的事,有選擇權是極少數的。
雖然選擇權也不多就是了。
江遠沒有多想,就道:“我願意往東北方向追逃。”
這次的專案組太龐大了,留在長陽市的話,以後每天都要跟各路專家打交道,討論各種證據,互相印證判斷,這比自己獨自給結論獨自負責要累多了,江遠寧願去追逃。
另外,他去追逃,也不意味着就不能參與證據討論了。到時候,反而能更輕鬆的表達自己的意見。
此外,江遠也還是需要考慮同事們的需求的。
歸根結底,他是做刑科的,他可以留在長陽市做一名獨行俠式的專家,伍軍豪等刑警,很可能就要被拆散去支援其他隊伍了。
而江遠自己希望能有熟悉的隊伍配合,伍軍豪等刑警也是如此。
所以,選擇追逃這條路線,也是最符合團隊利益的。
局長並不意外江遠的選擇,如果讓他選的話,其實也就是這麼一條選擇。所以,他給出的選擇題,也就是一次惠而不費的示好罷了。
“那麼,東北方向的追逃就交給江遠團隊了,叫江遠積案專班是吧?”局長做出決定。算下來,這還是今天決定的第一個偵查方向。
“是。那我們現在就準備出發。”江遠回答的毫不猶豫。他看的資料足夠多了,單單就兇手的逃亡方向的判斷來說,絕對是超過一般水平了。
正常的追逃,甚至達不到這樣的條件,都會出發去調查。
這也是葛志兵非常受各地歡迎的原因之一,他的調查要比一般的追逃組靠譜的多,通常是帶着更多的信息前往當地的。而不像是許多追逃組,只知道一個大致的方向或地點,到了地方就指望當地刑警出力找人——這種做法自然不在當地警局的心趴上。
局長再勉力兩句,接着就向下一塊展板走去。
葛志兵留在後面,再向江遠笑笑,就回了自己的隊伍裡去。
黃強民一直目送他離開,再回頭道:“既然決定了這個方向,那就先衝吧。有新的資料,我隨時跟你們同步。”
“好。”江遠應過,目光掃向王傳星,道:“你來安排行程,儘快出發。”
“是!”王傳星立正苦笑,大幾十號人從長陽市出發前往東北,中途還不知道要在哪裡停下來繼續調查,這期間需要的車輛、裝備、開銷乃至於報銷等等,都得他來做計劃了,等於是一次小型軍事行動的參謀計劃了,而他可沒接受過參謀訓練。
江遠不管這些,重新坐回到白板前,開始一邊看照片,一邊低聲跟柳景輝進行討論。
柳景輝很喜歡這樣的討論模式。
戰前指揮什麼的,自然應該是最強大腦和最強戰力間的討論。
柳景輝要了杯咖啡,振奮起精神來,仔細的跟江遠探討起來。
兇手會前往東北,只是他們基於兇手會出國而做出的猜測,相當於只猜了兇手的最終目的地,中間會是什麼情況,還得分別討論。
比較糟糕的情況,是徹底猜錯了方向,兇手或許根本沒有選擇出國逃亡。如果是江遠獨立負責專案組的話,這種考慮是一定要有的,現在就不用了,剩下還有好幾支隊伍,會負責各個不同的方向。
單單考慮兇手逃亡東北的話,那就目前來說,主要考慮他採用的交通工具,並藉此進一步的考慮他的落腳點。
最快的方案自然是飛機,其次是高鐵。在不知道兇手身份的情況下,這個方案是可行的。兇手甚至可以直接買一班近程的國際航班,直接出國。
但這兩個方案的風險也是極大的。稍微正常一點的逃犯,通常還是會選擇乘車。有錢有準備的自駕,沒錢或者有想法的乘坐大巴車或順風車之類的,較爲常見一些。
最有可能的方案,是兇手騎着山地摩托,一路騎去東北,而不是騎一段路之後,再更換其他的交通工具。
柳景輝對此思考的很深入,且道:“目前來說,我覺得可以分成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簡單模式的,假設兇手不換交通工具,就這麼一路騎去東北。他的是250排量的山地摩托車,應該是滿油滿載的狀態,看國道上的監控,應該也沒地方帶備用油了,這樣的話,他這輛車能跑多少公里?”
伍軍豪的隊裡多的是喜歡玩摩托的,早早的研究過這個話題,立即道:“這是輛12升的本田,跑公路,400公里到頭。”
柳景輝點頭:“那他如果走山路的話,400公里都跑不到就要加油了。”
“300公里都跑不到,而且,他不可能等到沒油了再去加油吧。”
“按這個範圍,找一下適合加油的地點,兇手應該會選擇比較偏僻的加油站。另外,很多加油站都不給摩托車加油的,而且都有監控。”柳景輝頓了一下,道:“如果兇手有點規劃的話,他至少應該把頭幾天的加油站和宿營地都考慮進去,在哪裡加油,在哪裡宿營……還有,他如果懂一點反偵察的話,第一天應該會盡可能的開出省界。”
“這個思路好!”伍軍豪一拍大腿,立即跟幾名刑警查起了地圖。
“複雜模式呢?”江遠還記得柳景輝沒說完的話,追問一句。
“複雜模式就是中途更換交通工具。”柳景輝道。
申耀偉在旁小聲道:“兇手的摩托車上帶了帳篷和睡袋,應該是準備在野外宿營的吧。”
柳景輝道:“這就分兩種,一種是計劃內的,他有反偵察意識,騎着山地摩托出省,在野外宿營一兩天,然後換乘其他交通工具。另一種是計劃外的,野外宿營可遭罪,他要是沒經驗的話,睡個一兩天,就該想別的轍了。”
稍停,柳景輝又道:“東北的天氣可不是山南省的冬天能比的。他雖然帶着加絨加厚的帳篷和睡袋,但要在東北的野外宿營,本人和裝備都得相當專業才行。另外,就我剛纔說的,摩托車加油很受限制,一路開過去反而折騰,不如中途換乘其他交通工具。所以,第一天非常重要,第一天大概率是騎着摩托車在野外宿營的!”
江遠聽到這裡,看了看錶,道:“那就現在出發吧,路上再繼續討論。王傳星,找一輛大一點的車,路上可以開討論會的。”
柳景輝補充道:“再找輛車,拉一車摩托,有必要的話,咱們也可以進山。”
王傳星嚥了口唾沫:“大車可以用考斯特,有現成的。摩托……山地摩托的話,長陽市局也沒配置吧。”
“找家賣山地摩托車的店,直接拉一車的摩托車。開發票給長陽市局報銷。”黃強民都沒有考慮問一下餘溫書的,對江遠積案專班來說,這只是各種辦案開銷中,再普通不過的一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