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着周餘君的表情，嚴順發現哪裡有些不對，她好像一點都沒收到自己那些話的影響？難道她真的那麼無情嗎？
“謝謝你剛纔說的那些話。”在交換場地的時候周餘君忽然停下腳步說道。
“我過去也許真的算不上一名合格的乒乓球運動員，但那是過去，現在的我可是很愛乒乓球的。”
嚴順扭過頭來和她對視，裡面沒有對他話語的厭恨和憤怒，只有平靜中帶有一絲感激。
“呵呵。”嚴順笑出聲來，“那真的是太好不過了。”
周餘君多大？十五歲，往前倒兩年更小，這樣的孩子你要求她懂那麼多大道理實在是難爲了些，生存都需要全力以赴，更何況思考那些人生哲理。
嚴順當時的夢雖然破了，但事後想想也能理解，再怎麼優秀，再怎麼天才，也不過是個孩子。
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在這種嚴肅莊重的場合都忍不住逼問對方，不也是小孩子氣的做法。
但現在他忽然覺得也挺好，他看開了，對方也看開了，剩下的就需要用時間來證明雙方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而比賽，纔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因爲想要看到對方的改變就要站在對方身邊，在體育競技裡，這需要實力來達到。
周餘君發球。
還是明顯的側身正手旋轉球，嚴順在球剛剛飛過網的時候動了。
“我雖然還是不知道你的旋轉球是左旋還是右旋，但那都沒關係！”
嚴順在球落案彈起的瞬間執拍下壓，一個削球將球打回。
“只需要讓它別跑起來就行。”
旋轉球加削球的組合變成吊高，啪嗒一下落在周餘君案臺的底角，打角了！好運的一個球！如果再稍微用力就會丟分。
周餘君沒理會他的自言自語，身子一歪，手臂內旋球拍一勾將球再次打回，同樣是底邊！
嚴順快速挪動，正手一揮，帶有旋轉的小球飛向另一底邊。
對拉開始了！
高大些的嚴順左右不斷騰挪接球，矮小點的周餘君像喝多一樣東倒西歪，每一次接球都看的隊醫心驚膽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就像喝醉酒一樣隨意搖擺，球拍卻長了眼睛般次次擊回小球。
“小週週這步伐神了！”
“我顛顛又倒倒好比浪濤。”
“身爲職業乒乓球運動員的我一臉懵逼。”
“咦？教練員沒教過你們這樣的步法嗎？”
“別說教練，我從業三十餘年都沒見過這種步法，似乎是屬於周餘君獨有的。”
“這樣不算犯規嗎？”
“犯什麼規！能接到球的步法就是好步法！雖然看起來難度是高點兒。”
“這是點兒？”
直播間網友們興致勃勃地討論着這從未見過地步法，另一邊也發出自己的見解。
“應該是她自己發明的步法。”宮澤美依很肯定，即使是世界級比賽都沒見過有人走出這樣魔鬼的步伐。
“她很聰明。”林小雨抱着手臂翹着腿點評道，“她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
十五歲的孩子最大的弱點不是力量，而是身材，因爲力量可以練，但身材真的要靠運氣。
有的人挑來挑去，這不吃那不吃都一年竄個頭，但有的人怎麼補身高都毫不動搖，頂多往寬裡發展。
手長腳長在乒乓球的世界優勢很大，你能用最少的能量完成性價比最高的動作。
手長意味着防守距離大，面對旋轉球突然的轉向逃離能擋住，腳長意味着你不需要頻繁挪動就能到達想要的位置。
周餘君就很吃虧，短手短腳的她需要做更多動作才能達到相應的效果，這種疲憊積累下來就成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她把身體的長度當作手臂的延伸，別人側腰三十度能接住的球她就側腰六十度接上，別人一個跨步能接住的球她就一個劈叉。
更大的動作幅度要求她有更好的身體平衡感。
但對於在船上討生活的人來說，平衡感好很難嗎？
大海上一次波濤的起伏就是一次對平衡感的考驗，這種考驗，周餘君已經歷了十年。
那些看起來不可思議的接球姿勢對她來說不過小打小鬧。
7：8！
越來越慢的得分預示着戰況焦灼的情況。
雙方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遠距離的對拉不光是力量的損耗，也是精神的損耗，他們需要快速且精準的判斷小球的飛行軌跡然後予以回擊，這裡包含着球感和計算，還有一種異樣的律動感。
如果誰犯了錯，哪怕只是腳步挪動多一公分，那便要面臨一次失敗。
“對方竟然能和周餘君打到這種地步！”李森表情嚴肅，要知道周餘君可是近些年來東南賽區出現最優秀的乒乓球運動員，結果跟一個無名小輩打成這樣？中部賽區真的這麼強？
“乒乓球雖然是龍啓國的國球，但不代表所有賽區都很強，相反，優秀的乒乓球運動員往往集中在東北賽區和中部賽區，其他三個賽區能拿出手的人物很少。”海浪輕聲解釋着。
這跟人文，地理環境有關，中部賽區跟東北賽區的乒乓球發展要比其他賽區的早，更加成熟和完善的體制吸收了大量人才，再加上風氣所致，強大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像他們賽區的水上體育項目也是全賽區獨樹一幟。
不必羨慕別人的強大，也許在別人眼裡，你比他更強大。
“不過不用擔心。”海浪胸有成竹的看向賽場，“對方不可能贏的！“
“你很厲害！”周餘君由衷讚道，“當年可是被我打爆了。”
“就是因爲被你打爆過，纔不想再有同樣的體驗。”嚴順深呼口氣回道。
“但我這些年也不是虛度光陰。”周餘君把球拍掉個反手把持，就像拿着一把鏟子，“在船上我學會很多旋轉球技巧，說句好笑的話，有時我都不知道它是怎麼旋轉的，不過不管怎樣都有一點不變。。。”
一個比攔網只高一點的低拋從她手上扔出，引拍～揮擊！一道白影輕啄兩下球檯然後翩然離去。
嚴順怎麼可能讓它跑掉，正手回擊，小球重新回到周餘君面前，而她已經將球拍橫在胸前，倒立在下的球拍看的他莫名其妙。
“只要對方打不中，那就贏了！”
周餘君輕笑一下，右手狠狠的斜下一劃。
在所有人滿是我擦的震驚叫聲中，原本向右邊飛行的小球在半空旋轉一百八十度打在攔網上觸案滾走。
“7。。。7：9！”連全程面無表情的裁判都震驚的差點忘記自己的責任。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歐買噶得！我看見了什麼？”
“這特麼是人打出來得球？你確定不是機器壞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怎麼可能剛好觸網！”
“就算那個是巧合，一百八十度轉彎也不可能啊！”
滿屏問號加感嘆號參雜着粉絲近乎瘋狂的發問，瞬間周餘君的直播間熱度便來到新人榜第一位，這個片段也被各種營銷號剪下瘋狂轉發全網。
“林醬。。。這！”宮澤美依不自覺地站起身來滿臉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擊球？這是要違揹物理法了嗎？
林小雨也不復剛纔的懶散，身體坐正眼露興奮，對手！足以打敗自己的對手！
遠處的看臺上，秦浩看着大屏幕上不斷回放的那一幕不禁咽咽口水，“姐，你能打出這樣的球嗎？”
秦嘉佳一臉凝重，“打不出來，不光我打不出來，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打不出來！”
她想了想再次補充道，“哪怕是國家隊的正選隊員。”
聽到姐姐的話秦浩不由身體一抖，國家隊正選？那是什麼概念，由各種世界冠軍組成的夢幻隊伍，什麼敵人沒見過，什麼技巧沒用過，但現在有了，一個十五歲孩子擁有的技巧他們不會！
“這纔是小週週的真正實力。”海浪也面露亢奮的對李森說道，“極限旋轉球！”
是，都轉到一百八十度了，還不是極限，那還有什麼能稱得上極限？
"這樣的球固然厲害，但你打不了幾次吧？“嚴順立馬反應過來，他承認，自己小瞧對方了，以爲她年紀小就覺得贏面大，事實卻是到剛纔人家纔拿出真本事。
“確實打不了幾次。”周餘君點頭承認，還未發育完全的身體怎麼能承受這麼大的負擔？而且按照教練和醫生的探討，哪怕是成年人的身體也扛不住太多次使用，終究只能作爲必殺技在關鍵時候用。
不過只剩三球的話，身體還是能撐住的。
“老錢啊，有沒有興趣讓這丫頭待我們這兒學習一段時間啊？”於聰笑眯眯的對錢正豪說道。
“滾！”錢教練一口回絕，開什麼玩笑！老子找個人才容易嗎？尤其這種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東南賽區乒乓球部能不能打響名氣就靠她了，給座金山都換，你一句話想拿走？做夢都沒這麼做的。
“但就剩三把的話還是能撐得住。”周餘君再次低拋發球。
“怎麼可能讓你如願！”嚴順一個大弧度引拍，手腕稍內旋猛揮，小球在空中形成顯目的C型，你能打出來的球我也可以！
“不過是多掙扎一段時間罷了。”周餘君用她的‘醉步’趕上小球一個挑高。
好機會！嚴順正手直扣，等等！被騙了！
周餘君橫拍在前，斜下出擊！極限旋轉球！
違揹物理法的一百八十度空中轉彎再次出現在衆人眼前，觸網，滾開，7：10！第二局賽點來了！
“剛纔的擊球不是巧合！她是故意的！”
“怎麼可能！我要瘋了！怎麼可能瞄着攔網擊球！她不怕掉到她這邊嗎？”
“能打出極限旋轉球的人瞄着網打有什麼不可能的？大驚小怪。”
“呵呵，樓上一看就沒砸打過球，根本不知道故意擦網的技術難度有多高，國家隊那些大佬掌握的都不多。”
“倒不是說掌握不多，只能說容錯率太低，特意掌握這門技術性價比太差，而且哪怕掌握，也得看運氣，這東西太虛無縹緲了。”
“跟我的紳士削球異曲同工，但難度係數更大。”木易翔看着視頻默默分析着，周餘君這種反擊讓人接都沒法接。
擦網後球的落速太快，彈起高度太低，根本就是看着它溜走，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讓對手發出這種球。
“這種擊球方式還是能破的。”林小雨開口道，宮澤美依呆呆地看着她，這你就找到破局點了？未免太快了吧！
“一，回擊時給與乒乓球足夠的速度，讓她來不及準備。”林小雨豎起手指，“二，用反向旋轉球抵消她的旋轉，讓她達不到極限旋轉的程度。”
抵消嗎？宮澤美依若有所思，忽然眼睛一亮，沒錯，周餘君的擊球方式意味着她的球是右旋球，如果給與左旋轉的力，雙方抵消，球便正常了。
但是嚴順是右手執拍，正手擊球基本都是右旋，這反而是給對方機會，但反手打左旋的話力度又不夠，這是被拿捏了啊。
“以快打慢嗎？”林小雨能想到，嚴順當然也能想到，雖然暫時只想到第一點，但終究是個突破口。
嚴順的進攻更加狂暴，周餘君的動作幅度也更大，身子都快飛出去，看的人人手心裡攥着一把汗。
高節奏的進攻和防守讓人不敢眨眼，這最終一分到底是被嚴順拿下苟延殘喘一陣，還是周餘君直接結束比賽，大家都沉默注視着，連直播間的彈幕都少了很多。
“哎～結束了。”莫名的，林小雨嘆口氣，旁邊的宮澤美依也眼神一黯，終究還是輸了。
周餘君不是隻會神乎其技的極限旋轉球，基本功也相當紮實，她欠缺的只是比賽的經驗和未成熟的身體罷了。
原本近距離的快攻打法被周餘君莫名其妙的旋轉球越拉越遠，直到嚴順離案臺近一米遠後，結果已經註定。
極限旋轉球！
在嚴順落寞的表情下，周餘君獲得了本場勝利。
感嘆的搖搖頭，嚴順朝她走去，比賽結束，禮儀不可廢。
“恭喜你贏得比賽。”
“呵呵，謝謝，你真的很強，我差點就輸了。”周餘君謙虛道。
“打球，很快樂吧。”看着周餘君微笑的眼睛，嚴順忽然問道。
周餘君一愣，隨即用力的點點頭，“快樂極了！”
“那麼，好好加油吧！”
“嗯！好好加油！”
“哦對了！忘了說。”剛要離開的嚴順忽然扭過頭來看着疑惑的周餘君笑道，“我很期待你和林小雨的比賽，一定要贏她哦！”
周餘君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東道主的休息區，只見林小雨雙臂抱胸直直站在那裡輕輕開口。
距離很遠沒有聽清，但她看清了，只有三個字。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