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映媽媽,贊化又進來坐下,他所知並不多,只是聽敏之提了一句,三試時候交上去的那一篇東西,並不是他看到的那一篇,這些把戲,略留個心也就知道了。
“你這要說不說的,似乎於事無益。”
“大人該關心天下事,怎麼在這些家長裡短上上心?”敏之挑眉看過去,不置可否。
“你不就是我的天下麼?”贊化笑着說句肉麻話,聽得敏之脊背一凜。
“怎麼,這樣就受不住?”贊化好笑。
“不是受不住,只不過還不太習慣,大人在敏之跟前一向是守禮又謹慎的。”
贊化一笑,兩個酒窩:“高興過頭了,大先生恕罪。”話是疏離的,語氣卻親密。
贖身也是大事,出這樓也是要挑個好日子,放了鞭炮送出去的。映媽媽也容了敏之再住幾日。
送走了贊化,墨玉進來替敏之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帶過來的衣裳首飾,你就挑幾樣我平日喜歡的帶着,其餘的,聽說門房老頭家裡不好,就送給他應急好了。”
“書和畫冊可不能落下了......”
墨玉忙碌的來往,敏之自己也略略收拾着,誰都沒注意到門口站了個人。
來人獨自站了一會兒,終究不甘心就這麼回去,誇張地咳了兩聲。
敏之在妝臺邊,看不到門口,卻聽得見墨玉說話。
“奴婢還當是誰,原來是霜紅先生!這好些日子沒見着了,霜紅先生還想着來送一送我家小姐,真不容易。”
墨玉雖然不是太清楚箇中事由,但是樓裡其他的姑娘們,連平日裡與敏之不算多對付的玉茗都來過了,霜紅卻是姍姍來遲最後一個,稍微長了點腦子的略想一想,也是能明白的。
敏之在內室輕笑,等墨玉說完了,纔開口假意斥責:“怎麼跟霜紅先生說話呢,還不請進來。”
墨玉臉上十足的輕慢神色,卻仍然依言將霜紅讓了進去。
“妹妹也不用放在心上,墨玉從小跟我一起長大,難免將我放在前頭,可別生氣啊。”
霜紅被一個使喚丫頭當面搶白,臉上已經紅紅白白的十分掛不住,又聽見敏之話裡話外沒有半點責備墨玉的意思,怎麼會不知道她是對自己存了戒心了。
“姐姐好性子,我自然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今日來,就是想賀一賀姐姐,畢竟是從了良了,雖然只是個外室,可龐大人一片深情,總要好過姐姐從前的相公去。”
墨玉聽着這話,哪是來道賀的,來砸場子的還差不多,當下就要回擊,卻被敏之喝住了。
“墨玉,去廚房替我看看,那百合紫米粥好了沒有。”
哪來的什麼百合紫米粥,墨玉明白小姐這是要自己出去呢,狠狠瞪了霜紅一眼,不甘心地走了。
“姐姐這裡的丫頭,倒是愈發的潑辣,纔來的時候,這位玉姑娘可是多老實巴交的一個人,我到現在還記得呢。”
敏之喝一口茶,又替霜紅見底的杯中滿上一碗:“再好呢也會變,更何況是踩着了人家的痛腳呢,你說是不是,妹妹?”
霜紅看她替自己續杯,有些驚愕,這是不讓自己就走的意思啊,還有什麼好說的?自己不過是來走個過場而已。
“這茶十分爽口,是青幫的幫主送的,妹妹嚐嚐。”
“姐姐有話不妨直說。”
“妹妹繞了那麼多彎子替我促成此事,我還當妹妹喜歡婉約的,竟不知是個直爽的人,真是慚愧。只是勞累妹妹找了那麼多寫字的師傅,想必瘦金體十分不好描摹吧,要寫得像我,不是我自誇,還是有些難度的。”
“倒也不是多難,統共也就是那首詩需要找人描摹,三試時候的那篇駢文,我是直接將姐姐酒後送來的那一篇換了上去的,所以難度什麼的,姐姐不用放在心上。”霜紅見她說這些個,料想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說你不願意當這花魁,可最後當上了也沒見你怎麼不開心,有什
麼不好承認的!
“姐姐我就以茶代酒,多謝妹妹了。”敏之說着舉一舉杯,“只是姐姐我一貫的不愛無故受人恩惠,因此私底下想了想,妹妹這般替我着想,還時時吩咐了那位張理事,決不能將此事泄露給旁人知道,若是單純的爲我着想,是不是,也太過了些?”
笑着對上霜紅的眼睛,看到裡頭一閃而過的慌亂,敏之無所謂地撇撇嘴,只當做沒有看見,接着說自己的。
“雖說我一開始覺得你很像一位故人,卻從不信什麼緣分,像就是像,你並不是她,因此你沒直說,卻表現出來的那些相似,一開始我可能是受過迷惑,可多了,就不是巧合兩個字就能糊弄過去的。”
“姐姐這話說的,難道是說我故意學那位故人,好叫姐姐對我青眼相加嗎?莫說那位故人是誰我不知道,只是這樣做,我又有什麼好處?”霜紅咯咯嬌笑,話卻說得滴水不漏。
“從前我跟三嫂常與‘方寸堂’的翠鳳先生來往,喝茶或者聽曲,翠鳳先生想必妹妹是知道的,就是我在這樓裡遭罪那日後,浮屍浦江的那一位。”
話說得七拐八拐,霜紅時時想提起精神仔細應付,卻無奈老是走神,提起翠鳳,她也跟敏之提過,兩人是堪稱發小的情誼,可是她是怎麼的,說的在這樓裡遭罪,浮屍浦江云云。
霜紅面上就有些灰敗神色。
敏之只做不知,接着說:“那天在這裡遇見了翠鳳,卻不想竟是我害她遭了大難。那日她說的話就十分奇怪,若是去跟映媽媽討藥,卻怎麼說得那麼輕鬆自在,映媽媽又不是她生母,你說是不是?你也知道翠鳳,進退得宜,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若不是映媽媽,那她又是找的誰呢?這麼想來,也就只有一個人了,霜紅妹妹,你說呢?”
敏之親切地將手覆上霜紅的手:“那陣子我還住在蘇州河邊,晚上睡覺,耳邊就是潺潺水聲,你說,翠鳳她被人扔進浦江裡頭,是不是也夜夜枕着這樣的聲音入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