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了總堂大門,隸銘就吩咐人去請金二爺。存志那邊得了消息時,還當是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慌慌張張趕來,開門第一句話,卻是聽見隸銘問:“那個蔣什麼的,來路不明,你就那麼放心讓他住在你家?”
問了半天,存志才明白過來,笑着說他:“今天掃墓是碰到你哪處的痛腳了吧,這一點兒都不像你的作風啊妹夫,那小子是給你什麼下馬威了讓你這麼緊張?來說說讓二爺我樂呵樂呵。”
隸銘轉身到了杯水喝着,鳳眼輕飄飄掃過存志:“我把銘兒抱過來你當着她的面把方纔的話說一遍,我不介意說出來讓你樂呵樂呵。”之前的隸銘大約真是吃醋吃昏了頭,如今這個纔是正常的。
存志收了笑聲,坐正了身子。自己那個外甥女兒對她爹爹是萬分維護,聽說前陣子敏之不小心表示了不想看見隸銘,小丫頭差點把房頂掀了,要不是隸銘保證她孃親只是在生自己的氣並不是真的不喜歡自己,估計這小丫頭都有可能這輩子不見敏之。
“我不過開個玩笑,你可別介意。”存志正了顏色,“你也不用擔心那位蔣公子,他的情況我也打聽過,不是敏之喜歡的類型,你就放寬心吧。”
隸銘覺得今日自己的醋吃得有些不知所謂,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就點點頭示意知道了,另與存志商議正事。
如今京城各歸各位,段祺瑞名爲總理實爲權臣,一時看來政令通達,但是南方革命黨不會就這麼讓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國會淪爲擺設,張勳又是搞復辟,雖然主力被殲,但聽說京城仍有餘孽被當局收留,大約會趁着這個機會北上。這時政還是亂得跟龍捲風過境一般叫人無從下手。
“我這裡收到不少革命黨的邀請,雖然知道你是有意西北軍,只是馮玉祥那裡兵也太少了點,在北洋麪前還是不值一提,雖然從前北洋一幫人一盤散沙,可是段總理才讓幾位軍閥籤的那文書裡頭附帶的一條,你應當也看過了,外事戰爭不用出兵,由政府
募集並輸出勞力。光爲着這一條,北洋如今也是鐵板一塊啊。”
“西北軍不行,革命黨......他們的那位孫文我總覺得文弱了些,這種時候還是要強悍一點的,段總理又太過強悍,京城的人已經來了書信,說他愈發迷戀武力,與馮總統又有了齟齬......”
隸銘沉默不語,存志也是嘆氣。從前的漕幫是半推半就地依附皇族,如今的青幫卻是不依附於勢力大的一方就要死,比從前還要艱險。
存志拍了拍隸銘的肩膀:“你有沒有想過,不管這些勞什子事,帶着敏之與銘兒遠離這是非地?”
隸銘正色看了存志許久:“不瞞你說,想過很多次,可我總不能扔下青幫這數千人不管,且不說還有外省南洋那些,總要等時局定了,纔好走吧。”
難得聽見隸銘這樣的語氣說話,原本在上海他們青幫就是一霸,可是大了也有大的壞處,前陣子藉着軍閥大會已經逼着青幫只認皖系段氏一家,若是再一次府院之爭馮國璋贏了段祺瑞,青幫可就險了。在那之前選好了要投靠哪一邊,幫會才能繼續存在。
“算了,你先回去吧,差不多挑個日子,好叫敏之她們先避去鄉下。”
“好。”
這一次談話以瞧熱鬧開始,最後卻到了如此沉重的地步,平白讓做生意的存志都有了些許不安。揮揮手讓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走開,還是先差人去鄉下的宅子裡打掃乾淨了再說吧。
這邊存志剛走,後腳隸釗就進了門。
隸銘擡頭見是他,驚訝倒不是裝的:“你怎麼來了?”要說這個弟弟有點想哥哥還是可能的,想到直接過來見自己是不可能的。
“有什麼事,直說。”隸銘給他倒了杯水。
“我不想來幫裡,我想去參軍。”
隸銘皺了皺眉頭,這小子這幾年的書都念去了哪裡,怎麼直腸子的性格一點兒都沒有長進?
“怎麼忽然有了這個念頭?”
“不是忽然有的,是與中正商量了一路才下的決心。”
怎麼哪兒都有他!
隸銘沒有反駁,只是問:“要參的哪裡的軍也想好了?”
“廣州那裡聽說正在籌備辦一所軍校,在日本時候聽中山樵先生說的,雖然還只是一個構想,但我覺得實現不難。”
“中山樵?”隸銘挑眉,要是沒有猜錯,那人大約就是孫文。這人做大總統是文弱了些,辦學?似乎正合適。
“既然是個構想,還什麼都沒有,你們準備怎麼去參軍?扛個被團睡馬路?”
隸釗顯見的是被這明顯的戲謔傷害了自尊心:“雖然沒有,會一樣樣有,不都是從無到有麼,若是什麼都有了,還要我這樣的人去幹什麼。不瞞大哥說,中正此次正是受了中山先生的委託去籌備辦學事宜,要是不能夠成功,想必他也不會如此熱情邀請我入伍。”
隸銘聽見這話,眯了眯眼睛沒再說話,只是緩和了語氣:“你也不是孩子了,決定了的事只要你覺得可行,就去做,不過先要考慮好後果,明白了?”
這話的意思是同意了?隸釗來時還想好了下下策,不行就離家出走,沒想到卻這麼簡單就應下了,樂呵呵地謝過,又問侄女兒在哪裡,今天掃墓的時候被隸銘拉着訓話,都沒空去跟她玩一會兒,那小鼻子小嘴兒,可愛得很,趁着機會跟她親近親近。
隸銘吩咐人帶他過去,等聽不見人聲了,才讓牆上候着的人現身。
“去查查那個蔣中正的來歷,查清楚了,再來回我。”
“是,少主。”項領閃身去了。
入夜時分,隸銘桌上就擺了一張紙,上頭清清楚楚列了一項項條款,都是那位將公子,不,如今這樣看來,倒要稱呼一聲先生。那位蔣先生乍看氣宇軒昂,與隸釗倒像是同齡,只是這通天的本事,恐怕十個隸釗都趕不上他一個。
隸銘笑着將紙在油燈上燒了,另起筆寫了封信,擡頭是存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