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敏之安然歇下了,這邊陸夫人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最後竟一把掐在陸幫主胳膊上,把他也生生弄醒了。
“輕點兒,你幹什麼!”
“就想問問你隸銘什麼時候再回來。”陸夫人瞪着頂上幔帳,面無表情的說。
“怎麼了,又替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陸幫主揶揄道。
“德行!”陸夫人頭也沒回,翻了個白眼。
靜默一會兒,又忽然說:“當家的?”
“恩?”
“你說咱們銘兒,會是個從一而終的嗎?”
“你是吃了什麼藥啊?別是吃錯了吧。”
陸夫人充耳不聞,只在心裡計較着下午時候從敏之那裡聽來的話。原來那金嶽溪,在敏之生母仙逝前,曾當着府中衆人的面說過再也不會娶妻納妾討填房,如此也就算了,老祖母去世時,又拿他當初說的這話問他,他還是梗了脖子說是。彼時敏之十二,也在老祖母牀前,就聽見祖母對他父親說:“我也不用你賭咒發誓,若是做得到就罷了,若是做不到,就得替敏之找一個真正疼她不會納妾的好郎君。”
陸夫人黯然。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雖是個有才有貌有能耐的,卻也特別招蜂引蝶,還來者不拒,滬上的幺二、長三,凡是上點檔次的地界,略有些姿色才情的,無一不盼着他去做那入幕之賓;府裡頭的丫鬟也是,但凡他回來的日子,說話都特別柔聲細語,自己也是女人,說這樣子沒有銘兒的招惹,連她自己都不信......
正出神間,卻聽陸幫主迷迷糊糊地說:“......別的不知道,可銘兒是個做大事的,他現在的樣子瞧着是胡鬧了點,可你是他娘,總沒有娘不相信兒子的......”說着又睡了過去。
陸夫人想想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吧。
京城鳳來樓。
“少幫主,您的耳朵怎麼紅成這樣?”京中新晉花魁隱雯正替隸銘按摩太陽穴,不留神碰上了他的耳朵,才發現又紅又燙。
“恩,有什麼說法?”
“說是左耳紅,就是有人在想你。”
“那右耳呢?”
“那就是那人想你想得牙癢癢,在罵你了呢。”
“是
嗎?”隸銘饒有興致地把玩着手中一個鏤空雲紋護甲,不經意帶上一抹笑。
“咦,這護甲好精巧......”隱雯眉心一動,“少幫主人在隱雯這裡,心卻不在。如此,倒是不方便再留您了,入畫,送客。”
還不及丫頭來請,隸銘就將隱雯重新扯回懷中,嗅着她身上一縷幽香:“你捨得?”
待伺候的小丫頭上來欲將重重幔帳放下,內室裡已是一派芙蓉帳暖、春宵苦短的情景。見到隱雯眼皮略朝桌上擡一擡,入畫會意,將那枚護甲收去。
不日便是七月初七。
向來七夕夜,江浙一帶就有賞燈拜月乞巧的習俗。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們,也就在這一日上能到集市逛逛,比上元燈會來得還齊。因是未婚女子的節日,來的小姐們固然多,市井潑皮也往往混跡其中,一時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墨玉雲萊一左一右伴在敏之身側,生怕擁擠的人流將她們與小姐衝散,走得分外艱辛。
“你們不用陪着我,就讓我一個人逛逛吧。”敏之對她二人道。
“小姐......”不待雲萊再說,墨玉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邊道:“小姐不喜人多,我們在前頭拐角那裡等她。”
敏之見她二人退下,就由着自己邊走邊看,不留神被人流帶進了一條小巷子。
她確實不喜歡人多,因此想穿過這一片擁擠的區域以後就往前頭拐角的開闊地那裡去,正是墨玉說的地方,卻沒想到被裹進了人流,走了很久,好不容易人羣散了,卻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喲,這位小娘子怎的獨自在此。”聲音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的樣子,敏之轉身欲走,卻發現身後兩個巷子里正有人走過來,不急不徐,約好了一般。
當下敏之便停住步伐,原地立着,一雙眼睛定定瞧着向她面前走來的三個人。
“這小娘子自矜身份得很,哥兒幾個,恐怕難搞啊?”
“呵呵,難不難搞,試試再說嘍。”一人口中金牙一閃,已咧着嘴到了敏之身前。
敏之一言不發,只在那人將手伸向她的時候,忽然間自袖中抽出一物,在那人的手腕上劃了一道。那人即刻就縮回了手,鮮血同時染紅了他一個袖管。可
是,也僅止於此而已。
敏之習騎射,卻不會武功,那一劃也只是贏在出其不意罷了。現在那三人都收斂了心神小心翼翼,她自知再沒有可趁之機,迴天乏力了。
低頭瞧着手上握着的那柄短刀,刀柄鑲了寶石,刀身輕薄,顯而易見是特地爲女子所鍛造的,本是爲了防身。敏之苦笑一下,將刀尖對準了自己,想不到竟有一日要用這把短刀來護衛自己清白,用這樣一種方式。
三人中鑲了金牙的那個發現了她的意圖,呵呵一笑:“小娘子當真貞烈啊,夠味兒!”另外兩人臉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淫笑,同時向她圍攏過來。
敏之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刀尖向自己的胸口扎去。
有破空聲傳來,手上的刀同時被外力震開,緊接着有啾啾聲響起,敏之詫異地睜開了眼。
果然是船上見過的那個親衛首領。
敏之欣喜,四處張望。
“怎麼,是在找我?”熟悉的聲音和步態,令敏之心神一鬆。
她動了動嘴脣,想叫“銘哥哥”,卻發現發不出聲音。
隸銘瞧她神色有異,收斂了臉上的玩笑疾步上前,一番探查後。
“無妨,你只是嚇傻了,一時失了聲而已。”
看着他這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敏之懊惱。
“走吧,還愣着幹什麼。”
敏之動了動嘴脣,沒有聲音。
“哦,原來是嚇得腿都挪不動了啊。”隸銘好笑地看着她。
忽然敏之發現自己顛了個個兒,反應過來已在隸銘懷中了。
“不用擔心,我是你義兄。”彷彿是知道她想說什麼,隸銘在她頭頂緩緩說出這幾個字。
“少主,那三個人如何處置?”
“讓他們到黃浦江裡涼快涼快。”
“是!”
隸銘抱着敏之頭也不回地走了。
巷子深處二樓一個窗口,赫然是京中花魁隱雯姑娘。
“小姐,”入畫在她身後輕輕道,“奴婢問過了,方纔那位是少幫主的義妹,陸家上下都很疼她。”
“是嗎?”隱雯輕哼一聲。
進了她秀閣的男人,除非是被她扔出去,斷斷沒有自己走出去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