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霜端着幾乎沒吃過的午飯下了馬車,顧青見了,不由皺眉:“七姑娘好幾天沒吃什麼了,身子骨受得住嗎?”
她也是憂心忡忡,卻是無奈道:“大姑娘驟然去世,七姑娘是傷心了,也就沒能吃下幾口東西。我勸了好久,才喝了幾口白粥。”
顧青挑眉,想到封應然一直拍馬在前面趕路,不像以往回馬車休息,更別提是跟雪春熙說上幾句話了。
這兩人之間怪怪的,就連他都瞧出來了,不由拽着蔓霜到角落悄聲問道:“是不是七姑娘生殿下的氣了,這纔不願意吃東西?”
蔓霜白了他一眼,覺得這個猜測簡直莫名其妙:“三殿下和七姑娘什麼時候紅過臉?兩人一直客客氣氣的,最近連話都沒說幾句,怎麼吵起來?”
她也是覺得奇怪,自從大姑娘去世後,雪春熙還真是再沒跟三皇子說過話。
難不成正像顧青說的,兩人真是吵架了?
問題也得他們見面說上話,才能吵得起來啊!
“總得有理由吧,七姑娘怎麼就生氣了?”
顧青皺着眉頭嘆氣:“要是三殿下能早些趕回來,救下大殿下,大姑娘就不會死……”
“這事哪能拿捏得恰好,而且三殿下也是盡力了。”蔓霜抿着脣,卻覺得雪春熙指不定真的因爲此事而對三皇子有些埋怨,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三皇子是被大皇子調遣出去的,到頭來沒能及時救下,哪能怨得了封應然,只能怪大皇子自作孽,大姑娘命不好。
思及此,蔓霜又輕輕一嘆:“我會勸着七姑娘的,若是可以,還要勞煩顧副將在三殿下跟前美言幾句,可別讓三殿下跟七姑娘生分了。”
她是跟雪春熙一起長大的,情分自然不同。
不管如何,雪春熙跟隨三皇子,如今四位殿下里就剩下他一人了。
以後問鼎是毫無疑問的,雪春熙若是跟三皇子離了心,要是封應然心裡不痛快,自家姑娘會不會就要過得艱難?
雪春熙總在馬車裡,蔓霜倒是跟侍從有些來往,看得出這些侍從表面風光,卻是過得不容易。
主子都是極爲金貴的,削尖腦袋冒頭,真要當了貼身侍從,在外耀武揚威,在主子跟前就得卑微到泥了去。
若是主子沒了,這些侍從就得重新投靠別的主子,卻過得更是艱難。
原本的侍從哪裡願意他靠近新主子,搶了自己的飯碗?
若是主子那裡不得寵,侍從也過得不好,誰都能踩上一腳,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
不管怎樣,蔓霜只盼着雪春熙跟三皇子的關係親近些,見風使舵的人也不敢揉搓自家姑娘,在宮裡也能體體面面的過日子。
顧青笑着道:“你這丫頭片子擔心得太過了,你家姑娘以後興許就是國師,三殿下依仗她的地方多着呢,哪裡會怠慢七姑娘?”
蔓霜想想也覺得如此,這才露了點笑,回頭找伙頭兵,打算親自下廚做兩個小菜,好歹勸着雪春熙晚飯的時候用一點。
見她走了,顧青扭頭就騎馬上前,就在封應然半個馬身後跟着:“七姑娘沒吃多少東西,也沒出馬車。”
封應然微微頷首,依舊看着前頭,並沒有轉過臉來,神色如常。
只有常年跟在他身邊的顧青明白,三皇子這是有心事了。
“殿下,七姑娘終歸會想明白的。”
顧青搜腸刮肚,也只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寬慰他。
封應然對雪春熙十分重視,自然不想看見她跟自己離心。
“姑娘家彆扭起來,總會鑽牛角尖。時間一長就能想明白的,七姑娘身邊的丫鬟是個懂事又通透的,遲早會把人勸住。倒是三殿下,我們就這麼直接回京,不多作準備嗎?”
比起雪春熙,他更擔心自家殿下又冒險了。
這回只帶那麼少的人就將計就計去大皇子的埋伏之地,就算有兄弟們在暗處跟着,顧青也是忐忑不安,恨不能親自跟去。
可是封應然吩咐他留下護着雪春熙,顧青也只能勉爲其難答應。
好在自家殿下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他卻是心下嘆氣:“殿下受傷的事爲何不告訴七姑娘,任由她獨自在馬車裡胡思亂想?”
這出雖然是苦肉計,明擺着打消皇帝的疑慮,卻也是實打實的傷口。
顧青替封應然上藥的時候也暗自心驚,原本舊傷還沒好,又添了十幾道新傷。大多沒沾着要害,有兩三道卻是從要害之處擦過的,很是兇險。
他明白三皇子素來如此,最危險的地方總是第一個衝上去。
如此不要命,才能拼下如今的赫赫戰功來。
大皇子算什麼,只懂得坐享其成,何曾想過這些戰功好幾次險些要了封應然的性命?
“說多無用,倒不如不說。”封應然搖搖頭,又交代道:“別擅自輕舉妄動,你親自護着七姑娘,不要離開半步。”
顧青一怔,知道京中估計還有兇險在等着:“殿下如此關心七姑娘,爲何就不讓她知道,平添猜忌?”
雪元香最後對雪春熙說的話,顧青也是隱約聽見了。
武人耳目清明,雪元香的聲音就算再小,他只要有心便能聽見。
人就要死了,還不忘挑撥雪春熙與封應然之間的關係,顧青躲在一旁咬牙切齒,恨不能衝進去捂住雪元香的嘴。
就算大部分是真相,這時候戳破又有什麼意義呢?
雪家人總生活在靈犀山,人情世故素來不擅長,顧青算是領教到了。
雪元香興許是好心提醒雪春熙,把話說得太明白,卻是叫七姑娘爲難。
雪春熙可能已經猜出了七七八八來,卻是自欺欺人閉上眼。卻被雪元香揭開了這層薄薄的紗紙,想繼續裝傻已是不能夠了。
封應然的確有預謀,卻到底爲雪春熙着想。
要是護着雪元香周全,最後死的不就是她嗎?
三皇子對她重視,自然不想雪春熙難過,更不願意她髒了手,壞了姐妹之間的關係,這才主動當了惡人。
好吧,到頭來雪春熙沒領情,眼看是把三皇子給怨上了。
顧青聳聳肩,偏偏封應然又不願意主動去解釋,兩人彆彆扭扭的,他看着就不痛快。
封應然見他巴不得立刻跑去跟雪春熙說明一切,倒是扯出一抹苦笑來:“如今說出來,七姑娘未必會相信。”
因爲雪元香臨死前的話,她對自己有了防備和隔閡,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封應然垂下眼簾,又道:“等一切塵埃落定了,再提此事也不遲。”
京中就在跟前,無暇再顧及修復跟雪春熙之間的關係。
再者,他也覺得需要時日好好考慮清楚。
該是順着雪元香的意思,封應然跟雪春熙退回到只比陌生人好一些的主僕關係,還是該往前一步?
他難得有些遲疑,便先把事情放下了。
相信遲早會考慮清楚,再到時候作決定也不遲。
有御林軍先行探路,很快回來稟報道:“回三殿下,京中城門大開,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顧青挑眉,譏笑道:“難道想要上演一出空城計?”
這麼幼稚的計謀,貴妃以爲三皇子會上當嗎?
“守城的侍衛也不在?街道上的百姓呢?”封應然沒有立刻下決定,而是細細詢問。
御林軍回答道:“城牆人也沒有人在,街道上的門窗緊閉,不知道是否下了禁令,不允百姓初拉力隨意走動。”
封應然拍馬轉身去見皇帝,如實把御林軍所言一五一十地複述。
皇帝眯起眼,反問道:“三兒打算如何,直接進城,還是在城外等一等?”
“依照兒臣的想法,還是謹慎爲妙。不若兒臣先進城一探,若是無礙,再請父皇回京。”
封應然的回答中規中矩,一如以往。
皇帝聽得有些滿意,摸了摸鬍子卻搖頭道:“不必什麼時候都讓三兒親力親爲,不然養着那些屬下又有什麼用?派四五個御林軍進城打探,若是沒有變故,那就加派人手再探。”
比起封應然,他更加小心,誰知道京中有什麼陷阱在等着?
“父皇受傷,又沒有御醫在,幾番試探倒是浪費時日,且對方在暗,我們在明,總歸要吃虧,倒不如這樣,讓人夜裡悄悄進京中一試。”
皇帝贊同地點頭,封應然便交代下去,就地駐紮。
隔着城牆,他還讓伙頭兵把大鍋拿出來,做些好吃的犒賞士兵。
即便人多,每人可能只夠吃半塊拳頭大的肉,再喝些熱湯來暖暖身子,卻已經不錯了。
幾天急行軍,又屢屢碰上偷襲,所有人都繃着,尤其半夜和快要天亮的時候,實在擔心又遇到伏兵。
幸好沒再遇事,衆人卻神情頹靡,又累又困。
這時候士氣不高,直接闖進京中要遇上埋伏,恐怕難以招架。
如今停在城外歇息,三皇子又把士兵分成兩隊,輪流休息。
就算每一隊只能睡上一個時辰,也是能安安心心地倒下就睡。
封應然身先士卒,親自在離城門最近的地方駐紮守夜,士兵哪個能不安心?
皇帝聽說後只微微頷首,面上瞧不出什麼來,眼底卻十分滿意。
以前只看到封應然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眸,心下不喜,便什麼都看不順眼。
加上御史時不時提起封應然的生母,就差沒指責他沒修身養性,壞了皇家血脈,皇帝就氣得要命,見着這個三子就生氣,索性打發得遠遠的,眼不見爲淨。
如今親眼目睹封應然的作爲,就能明白爲何跟隨過他的士兵最後都對三皇子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