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過一頓,很快又繼續往前駛去。
蔓霜識趣地去前頭泡茶了,留下兩人單獨相處。
雪春熙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身上有淡淡的藥香,顯然還是受傷了,不由蹙眉:“三殿下哪裡傷着了?”
“不妨事的,只是輕傷。”封應然不甚在意,見她面色帶着倦意,關切地道:“姑娘瞧着臉色不好,回頭在府裡好好歇息,我會請宮裡的御醫到府裡給姑娘瞧瞧……”
“該讓御醫瞧瞧的是三殿下,不該是我。”雪春熙對他不在乎自己身體而有些生氣,雖然封應然可能是習慣了,對經常出生入死的他來說這的確只是小傷。
但是她不喜歡封應然罔顧自己的傷勢,小傷沒治好,很可能會成爲暗傷。如今還看不出來,以後卻要吃苦頭的。
“殿下該多關心自己的身子骨纔是,以後要費神的地方還多着呢。”
見她滿臉惱怒,封應然反倒笑了:“多謝七姑娘關心,我會讓御醫把脈的。只是這兩天宮裡要收拾餐具,恐怕也沒機會安心坐下來養傷。過了這幾天,倒有清閒的時候。”
這是向雪春熙保證了,封應然這如客氣,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卻聽他又開口道:“等我回夫,七姑娘盯着我請御醫來調養身子如何?”
雪春熙一怔,臉頰滾燙,封應然這話說得太親近了一些。
只是他說的時候面上帶笑,正正經經的,倒是雪春熙以爲自己想太多了,便點頭應道:“殿下說話算數,我會請顧副將好好盯着殿下的。”
馬車這時候顛了顛,雪春熙一時沒坐穩,險些摔個跟頭,被封應然眼明手快地扶住:“街上因爲驚天雷的關係碎石頗多,要收拾起來不容易。”
馬伕在前頭告罪,封應然並沒有怪責,對雪春熙解釋道:“皇貴妃命人在城門這條街道上埋下數十個驚天雷,死士負責點火。若是父皇一行人直接入城,恐怕要被炸得屍骨無存。”
雪春熙聽得一陣後怕,皺眉道:“皇貴妃命人把城門大開,瞧着就是內裡有詐,就連遮掩都沒有,這是篤定車隊一定會進城來?”
“這是進京的必經之路,父皇要回宮,就必然要從此處進京。後頭有追兵,車隊慌不擇路直接進城。撤掉守衛和沿路的百姓,也是不想讓人提早通風報信。至於城門大開,則是皇貴妃以爲有在必然大哥萬無一失。”
封應然餘下的話沒說,雪春熙卻是聽明白了。
大皇子與皇貴妃聯手,看着像是大皇子佔盡上風,皇貴妃只爲了報仇雪恨罷了。
等皇帝一死,大皇子帶着車隊進城。看見城門大開,只怕會以爲皇貴妃這是敞開大門歡迎他回宮,哪裡會多想?
就算皇帝沒死,大皇子不忍下手,到時候皇貴妃讓人把驚天雷點燃,也是一了百了,一石二鳥。
在皇貴妃的謀劃中,皇帝要死,大皇子也是不能留下的。
“貴妃娘娘如此,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皇上和大殿下出事,娘娘又能佔什麼便宜?”二皇子做了如此弒君弒父的事,德行有損,根本不可能問鼎皇位。
硬是把二皇子推上去,也是難以服衆。
此事不提,就是歷代帝王之間的傳承。若是皇帝驟暴斃,二皇子沒能得到帝王背後完整的力量,要如何坐穩這皇位?
想必也因爲此事,封應然纔會趕回來救下皇帝。
並非因爲父子之情,而是失去傳承,重新掌握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實在太多了。
封應然漫不經心地道:“自是有人動了心思,在皇貴妃面前說是救下了二哥,二哥安然無恙,皇貴妃便動用了手上所有能動的。幸好沒成功,不然就要爲別人做嫁衣了。”
在京中深宮裡,皇貴妃耳目閉塞,全然要靠底下人稟報。
這些人若是被收買,截斷或是竄改消息,也不過是嘴皮子一動的事。
皇貴妃被人利用還不自知,如今還得承受天子的雷霆之怒。雖說也算不得冤枉,卻也是倒黴。
朝堂上跟隨皇貴妃的臣子估計也有不少,皇帝回京,血流成河是必然的了。
想必封應然不願意讓她看到這些,纔會把雪春熙送到王府上,好歹眼不見爲淨。
若是跟着進宮,這些是躲避不了的。
“我進京來,該去拜見國師的……”
“此事不忙,”封應然搖頭,答道:“國師病得厲害,等好一些了,七姑娘再進宮便是。”
“國師病了?”雪春熙有些吃驚,不過也證明皇貴妃沒對國師下手,不然就不是病了那麼簡單的了:“難道貴妃娘娘就沒去找國師,請她出塔幫忙?”
“高塔機關重重,貴妃娘娘想要進去不容易。”封應然聽見車外的馬蹄聲,知道時辰差不多了,顧青這是來提醒自己,便道:“王府快到了,七姑娘有什麼事只管告訴顧青,讓他轉告於我。”
說完,他敲了敲車門,馬車慢慢停下,這纔出去了。
封應然翻身上馬,回頭瞥了馬車一眼。
顧青無奈地道:“殿下,莫要讓皇上久等了。”
皇上看見倒戈臣子的名單,正氣得不行,三皇子可不能出錯惹得他遷怒了。
“照顧好七姑娘,”封應然踢了踢馬腹部,這才揚長而去。
馬車停在王府大門,管家老早就候着了,臉上笑容滿面:“七姑娘,請。”
管家領着她去的正院,讓雪春熙十分驚訝,婉拒道:“我的身份住在這裡不合適,還請管家換一個院子纔是。”
“殿下這些年極少回府小住,後院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大多都空着。府裡侍從不多,一時也打掃不過來,只得委屈姑娘將就了。”管家依舊笑眯眯地解釋,卻是讓雪春熙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人牙子已經來了,就在偏院候着,姑娘是先沐浴換衣,用些吃食,小睡一會,還是這就把人叫來?”
不等雪春熙說什麼,已經有兩個侍從低着頭把一桶熱水送來。
顯然管家已經做主,讓她先收拾鬆散了,再去挑人不遲。
雪春熙無奈,封應然看着好說話,卻是不容置疑的,沒料到府裡的人也是這個性子。
蔓霜伺候她洗完,自己也收拾了一番,感覺舒舒服服的,不由嘆道:“還是這裡好,路上也只能擦擦手臉,不能沐浴,渾身都不得勁的。”
雪春熙點了點她的鼻尖,笑着問道:“這纔剛住進來,就喜歡了?”
“老管家看着和善,府裡也沒長輩在,後院沒有女眷,姑娘也能舒服些。”蔓霜自然爲她打算的,等飯菜上桌,更是讚歎道:“這菜式必然是三殿下吩咐過的,都是姑娘喜歡吃的,又是清淡不油膩。”
擺盤漂亮得很,一看就是用心的,雪春熙累得很,原本沒什麼胃口,也忍不住多夾了兩筷子,看得蔓霜好型得很。
用完飯,老管家親自送來一壺茶。
淡淡的清香縈繞,還是雪春熙喜歡的碧螺春。
用飯還可能是巧合,有老管家盯着罷了。如今看見這碧螺春,雪春熙便能肯定是封應然交代的,不然誰會知道自己喜歡喝這個茶葉?
三皇子倒是用心,怕是擔心雪春熙人生地不熟,難免有些不適應。
如今方方面面如此周到,叫她在陌生地方的不安早就消失得一乾二淨,心裡暖融融的。
“多得管家費心了。”
老管家笑道:“不費心,姑娘喜歡就好,不然殿下回來見我等沒伺候好姑娘,怕是要不高興的。”
他拍拍手掌,便有十來個年輕丫鬟低眉順目地進來:“姑娘喜歡哪個,只管挑便是了。”
雪春熙瞧着丫鬟年紀都不大,腳下卻沒半點虛浮,估計是會些腿腳功夫的:“讓蔓霜去挑就是了。”
她對這個不甚在意,蔓霜卻擔心這些丫頭欺負自家姑娘和善,仔仔細細走了一圈,這才選了四個面容平凡,卻瞧着老實的丫頭:“姑娘,奴婢瞧着這幾個不錯。”
老管家卻道:“四個哪裡夠,屋裡伺候就得四個,屋外跑腿擦拭的怎麼也得添上幾個。”
蔓霜聽得目瞪口呆,猶豫着又挑了四個,管家這才滿意地點頭:“那老奴就不打擾姑娘歇息了,丫鬟們要是伺候得不盡心,只管打發出去便是。”
他對丫鬟們又是嚴厲地敲打了一番,這才放了幾人進來伺候。
蔓霜感嘆道:“果真是皇親國戚,就連這伺候的丫鬟都不一樣。”
丫鬟們的規矩極好,不多看不多問,卻是一個個心細如髮。
往往雪春熙剛擡頭,尚未開口,便有丫鬟到跟前來遞上她要的。
蔓霜反倒空閒下來,十分不習慣,想要像以往那樣伺候,卻發現那四個在屋內伺候的丫鬟把什麼事都做好了,害得她無所事事,不由嘟着嘴有些不高興了。
見狀,雪春熙好笑道:“讓你閒着,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奴婢這幾天連姑娘身邊都靠近不了,搭把手都被擠開,長此以往……”蔓霜嘟着嘴嘀咕,再這樣下去,她在雪春熙身邊可不就成了吃閒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