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封應然不由冷笑。
小秦說出請求的時候,難道就不覺得臉紅嗎?
秦府做了什麼,他如今是跟明鏡一樣清清楚楚的。
如此,還是要雪春熙以德報怨,當一個聖人,輕飄飄幾句話就讓她寬恕秦府做下的罪孽?
這會不會太厚臉皮了,又爲難了雪春熙?
被封應然帶着嘲意的目光掃過,小秦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
他也知道自己臨死前提出的要求不厚道,但是就這麼眼睜睜看着秦府覆滅,也是做不到的。
也罷,小秦目光漸漸潰散,想到自己都要死了,又何必再爲活人操心?
他微微搖頭,嘴角噙着苦笑開口:“是我爲難國師了,人之將死,反而變得貪心了。”
自己尚且做不到,又何必讓雪春熙爲難,答應他這個快要死的人的請求?
雪春熙沒有吭聲,她的確沒辦法徹底原諒秦家做的事。
想到素未蒙面的爹孃,想到他們原本能快快樂樂的生活,卻因爲秦家的野心而葬送了性命,她只覺得心如刀割。
或許對秦家來說,秦家死一個人,就能讓家族興盛,那是值得的一筆買賣。
但是對雪春熙來說,那是她的親生父母,比起任何事都來得重要。
就這麼沒了,生父死在至親的手裡,秦大伯連生母也沒放過……
她輕輕一嘆,看着小秦慢慢閉上眼,呼吸漸弱,終究沒了聲息。
陪着小秦走到最後一刻,算是雪春熙沒有把秦大伯的所作所爲都遷怒到他的身上去。
說到底,稱呼上,她還得叫小秦一聲“堂哥”的。
“回去吧,”封應然摟着雪春熙的肩頭,帶着她往回走。
餘下的事,自有御林軍來收拾。
小秦或許還能有一地安葬,秦大伯就沒這麼好了。
御林軍不把人扔進後山野獸吃掉屍身,就算得上仁慈了。
他們是恨不得把秦大伯挫骨揚灰,若非這人野心勃勃,又怎會害得不少兄弟險些就葬身在元國裡?
幸好封應然趕來,又事先謀劃妥當,不然他們就是被秦大伯哄騙進元國的皇城裡,下場可想而知。
雪春熙上了馬車,一路沉默。
封應然也沒試圖多說話來安慰她,有些時候再多的話也蒼白得很,還不如讓雪春熙自己清淨清淨。
直到回到京中,雪春熙這纔回過神來,對封應然歉意地笑笑:“我只是想到爹孃,爲他們感到不值。要是他們還活着,我或許就不會生活在靈犀山,不會在雪家……”
那時候,她就會像平常的百姓一樣,跟父母一家三口平平靜靜的生活。
不算富足,卻也能幸福地長大。
或許及笄後,會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常男人,然後生兒育女,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
封應然握住她的柔荑,笑道:“若是如此,我就不能遇到國師,又如何能讓國師跟我在一起?”
說到底,這也是緣分。
他們是有緣之人,這纔在今天走到了一起。
雪春熙回以一笑,贊同地點頭。
興許她的父母沒能長長久久在一起,卻是有一段幸福愜意的時光。
若非這番劫數和變故,雪春熙也不會回到雪家,更不可能碰到身爲皇子的封應然。
“可能爹孃在冥冥之中保佑我,才能遇到皇上。”雪春熙笑笑,心底的陰霾漸漸散去。
不幸之外,她依舊是幸福的,因爲自己遇到了一個對的人。
封應然看着雪春熙,忽然低頭,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道輕吻:“我也感謝國師的爹孃,把國師生下來,才能讓我得到救贖。”
若果沒有雪春熙,如今的他在報仇雪恨之後,坐在皇位上,心裡也是一片冰涼冷硬。
正因爲有雪春熙這個柔軟的存在,纔沒讓封應然徹底被複仇矇蔽了雙眼,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只會行屍走肉的人。
雪春熙臉頰滾燙,目光遊弋,一時之間不敢看封應然。
臉頰上被親吻的地方還殘留着封應然柔軟的觸感,她深吸了一口氣,纔沒讓胸口砰砰亂跳的心從嗓子眼一躍而出。
看見雪春熙羞赧的模樣,封應然只覺得有趣至極。
沒等雪春熙在車廂裡渾身熟透了,下車後看見浩浩蕩蕩的人馬擡着無數的箱子送進皇宮裡來,她不由奇怪:“皇上,這是什麼?”
“國師的嫁妝,從靈犀山特地快馬加鞭送過來的。”封應然掃了一眼,並沒有放在心上。
雪府出嫁姑娘,這算是頭一遭。
身爲家主的雪幼翠怎麼也得給雪春熙一點臉面,送些嫁妝來是應該的。
雪春熙一怔,之前只以爲雪妙彤是開玩笑,送幾個箱子來添妝就是了。
這麼浩浩蕩蕩的一隊人擡的箱子,少說有一百多擡。
靈犀山裡幾代下來存着的財寶,只怕都被雪幼翠讓人送過來了。
“皇上,這會不會有不妥?”
她還真擔心雪幼翠把靈犀山搬空了,以後還吃喝什麼?
封應然聽得好笑,搖頭道:“國師別忘了,靈犀山送多少東西來,以後我給她們只會是更多的東西。”
所以雪幼翠是一點都不心疼,畢竟這些東西大方地送出手,給了雪春熙體面,封應然也會有所回報,絕不會比這些東西少。
這一代的家主,倒是精明得很。
他嘴角一彎,精明些沒什麼,只要是個識趣的人就好。
雪春熙聽得目瞪口呆,從沒想到四姐姐會打上封應然的主意,遲疑道:“四姐姐不曾下山,對錢財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是錢財如糞土,這纔會出手大方得不像話。
封應然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雪春熙想這麼認爲,也不是不可以:“無妨,我不會短了靈犀山的吃喝。國師如今要想的,是明天的立後大典該如何。”
“明天?”雪春熙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他們今天才回到京中,立後大典竟然明天就舉行?
“這日子會不會太趕了,皇上長途跋涉,也該好好歇着纔是。”
尤其是封應然離開京中,宮裡積累的奏摺應該不少,要處理的事更多。
立後大典就選在明天,簡直讓雪春熙手足無措,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內務府挑選的好日子,會不會也太恰好了一點?
難不成封應然緊趕慢趕的,就爲了趕上立後大典?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封應然笑着搖頭道:“原本該是一個月後,纔是內務府選上的好日子。我卻是覺得太遲了,不早一天把國師立爲皇后,國師就改變主意該如何是好?”
雪春熙失笑,無奈道:“既然答應了,我就不會反悔,皇上這話是不信我了?”
“不是不信,只是想要快一些向天下人宣告,國師將會是我的皇后。”
封應然剛回宮,自然有事需要處理。
明天的立後大典已經準備妥當,他也要親自查看一遍才放心,絕不會讓明天出現任何意外。
雪春熙目送封應然離開,很快就有宮女來請她去看嫁妝。
嫁妝足足二百六十擡,每個箱子都裝得滿滿的。
她也好奇雪幼翠準備的嫁妝到底是什麼,示意宮女打開了前面的幾個大箱子。
第一個箱子裡是滿滿的金條,一根有兩指粗。剛打開蓋子,金光滿溢,幾乎讓人睜不開眼,足見是難得的純金。
雪春熙大吃一驚,又看向第二個打開的箱子,這次是滿滿的珍珠。
一顆有嬰兒的拳頭大,她拿起來仔細打量,發現每一顆珍珠幾乎一樣大。
一箱子這麼多,居然都是差不多大的珍珠,顯然是極品之中的極品。
靈犀山這次的準備,恐怕把幾代下來積累的財富都送過來了。
明天之後,嫁妝都是她自己的東西,就是封應然也不能沾手的。
這麼多的都是都歸了她,顯然雪家人是怕雪春熙在皇宮裡會受了欺負,這是給自己撐腰。
皇家再好,靈犀山其實也不弱。
一口氣準備這麼多的金銀珠寶,給了雪春熙足夠的底氣。
別看封應然再寵愛,誰知道能持續多久?
總歸是雪春熙自己有底氣纔好,不至於什麼事都要伸手跟封應然索性。
她財大氣粗,想做什麼都能自己說了算。
雪妙彤和雪幼翠顯然是用了心的,即便不能親自前來觀禮,這份心意在嫁妝裡滿滿地體現了出來。
她們是想當雪春熙的孃家人,在用這些嫁妝告訴雪春熙,不管發生任何事,靈犀山都是她的靠山,雪府的大門隨時會爲雪春熙打開。
雪春熙臉上帶着笑,放下了珍珠,看着第三個箱子裡的雲紗,低聲吩咐道:“都收拾停當,不必都打開來看了。”
她信得過雪家人,準備的這些嫁妝必定是妥當的,沒必要通通開箱來查看。
身後的宮女欲言又止,畢竟這不符合規矩。
不過雪春熙即將成爲未來的皇后,如今又還是國師,宮女嘴脣微動,最終沒再勸說。
她已經下了決定,作爲身邊人沒必要惹得雪春熙不快。
再說,就算這些嫁妝只有前面的幾個箱子能充門面,後面全都是石頭,這也沒什麼。
難不成來參加立後大典的人還敢打開箱子來看看,裡面究竟都是什麼?
擡進了皇宮,除了雪春熙的吩咐,誰都不會知道箱子裡放的是什麼。
宮人依言把箱子擡進封應然已經命人收拾停當的宮殿,這就在封應然的寢殿旁邊,幾乎不必坐龍攆,幾步路就能到。
要不是歷代帝王的規矩在,帝后不能同一個寢宮,恐怕封應然早就讓雪春熙直接搬進來一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