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雪春熙還有些不可置信,居然真的要成爲封應然的皇后。
這一刻心裡又緊張又是高興,她在照曦殿都有些呆不住了。
等了又等,雪春熙漸漸冷靜下來,感覺出不妥來了:“半個時辰還沒到嗎?”
感覺等了很久,封應然卻始終沒出現,她不免忐忑。
宮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回來笑着稟報道:“國師放心,百姓從來沒能瞻仰皇上的龍顏,爭相恐後的,把路都堵住了,御林軍費了好大力氣才讓出道來,正往皇宮趕,怕還要耽誤一刻鐘。”
話音剛落,又見一個宮人喘着氣趕來,笑着道:“皇上進宮門來了,還請國師大人準備上車攆。”
按理說雪春熙如今尚未立後,在後宮除了封應然,誰都不能坐上車攆的。
只是封應然發了話,誰也不願意在大好日子上觸他的黴頭,自然沒人敢有異議。
雪春熙帶着鳳冠,沉甸甸的叫她只能讓兩個宮人扶着上了車攆。
這才起行沒多久,遠遠便見封應然騎着駿馬走來。
身上穿着的並非代表皇帝的金色衣袍,而是跟她一樣的殷紅色。
雪春熙不由一怔,想到封應然是希望跟她像平常夫妻一般,一起穿着大紅衣袍成親,脣邊就不由自主勾起笑意來。
盛裝打扮的她讓封應然眼前一亮,驚豔得很。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坐上了車攆,跟雪春熙一起到天壇去。
“今天的國師很美,美得讓我想要把你藏起來,不讓人看見的。”
封應然扭頭看着雪春熙,遠看已經奪目得很,近觀更是讓他移不開目光。
他恨不能讓車攆立刻掉頭回去,免得讓其他人看見雪春熙這一刻綻放的美麗風采。
被封應然灼熱的目光盯着,雪春熙不得不低下頭。
他笑了笑,終於收斂的目光,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在掌心裡捏了捏:“國師可是等久了?”
“皇上,剛纔出什麼事了?”
封應然不是個會遲到的人,只怕宮外剛纔很可能出來意外。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過是玉河公主不甘心,底下有些不安分的人在,這時候出來鬧騰罷了。”他連元國封地上那些手握私兵的首領都沒放在心上,更何況是區區一個玉河公主?
玉河公主氣數已盡,根本不足爲患。
如今出來蹦躂,也不過是因爲不甘心罷了。
雪春熙面色一緊,湊過來盯着他:“皇上沒受傷吧?”
“沒有的事,她還沒那個本事能靠近我。”還沒靠近,就被有備而來的御林軍攔下了,根本靠近不了封應然。
她依舊不放心,伸手在封應然的胳膊和胸膛上撫了撫,緊緊盯着他的臉,生怕這人又刻意隱瞞:“真的沒事?”
封應然抓住雪春熙到處遊弋的小手,無奈地道:“原本沒事,如今卻是有事了。”
雪春熙一驚,還以爲自己不留神把他的傷口給弄得裂開了,急得眼睛都有些紅了:“皇上哪裡疼?”
知道她誤會了,封應然連忙摟着雪春熙安撫道:“我沒事,只是國師再亂摸,立後大典還沒開始,我就得原路回去了。”
聽罷,雪春熙起初有些迷糊,後來對上他揶揄的目光,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她登時滿臉通紅,更是襯得一張俏臉嬌媚,目光如水。
知道自己之前嚇着雪春熙了,封應然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簾,歉意道:“玉河公主身邊能用的人手有限,又是各懷鬼胎,不可能成事。不過元國的皇家人就剩下她一個了,難保有人想要把玉河公主當作傀儡推上皇位去。”
有不少首領想玉河公主遞去了橄欖枝,這位公主以爲得到了靠山,就能東山再起,成爲元國下一任皇帝,然後跟封應然拍板。
這不帶着人悄悄潛入京中來,就打算封應然在京中騎馬遊城的時候下手?
可是她帶着這麼多人過來,封應然哪可能不察覺?
顧青早就發現了,向京中飛鴿傳書來報信。
封應然卻沒有打草驚蛇,玉河公主以爲自己能成事,帶來的幾乎是所有支持她的首領手底下最精銳的私兵。
他樂得不用到處找這些藏頭藏尾的私兵,玉河公主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不把元國任何翻身的苗頭都掐滅,只會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雪春熙自然也是明白的,想到玉河公主興沖沖帶着人殺到京中來,最後一無所獲,甚至把手頭上最後一點人手都給折騰沒了,怕是要瘋了。
她想到這人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告訴自己,目光有些黯然。
“皇上總是如此,讓我老是在最後才得知真相。”
雪春熙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人,說不沮喪是假的。
封應然握住她的柔荑在脣邊吻了吻,歉意道:“是我的錯,只覺得國師爲了準備成親的事已經忙得分身乏術,這點小事就沒提起。”
玉河公主帶兵攻入京中來,在他眼中只是小事嗎?
雪春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只覺得封應然實在沒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我答應你,以後國師想要知道什麼,我必定知無不言。”
她一聽,這才滿意了。
兩人一路慢慢走上天壇,朝臣離得遠,沒能聽見帝后兩人低聲私語。
若是知道,一些年紀大的老臣恐怕要嚇到了。
京中居然闖入元國的士兵,在立後大典的關鍵時候,還是封應然默許的,這不是亂來嗎?
封應然的性子,雪春熙是清楚的。
看着溫和,其實在骨子裡的瘋狂隱藏得太深,讓外人無從窺視得出來。
不過這樣能夠一勞永逸,也沒什麼不好。
封應然用請君入甕的方式,讓元國徹底輸得一敗塗地,起碼十年二十年內都再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那麼他們二人也有足夠的時間能夠在一起,不然封應然還得忙碌國師,甚至領兵打仗,很難時刻陪在雪春熙的身邊。
誰都不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有多久,彼此都珍惜着每一天,自然不願意耗費在戰事之中。
“皇上萬歲,皇后千歲——”
兩人在天台的高處站定,朝臣匍匐在地向他們跪拜。
雪春熙看着黑壓壓的一片,站在高處,頓時能夠明白封應然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恍惚中似乎孤身一人,涼風習習,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她用力握住封應然的大手,側頭看向他,輕聲承諾道:“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跟皇上在一起,絕不分開。”
當然,如果封應然有一天放開了她的手,那麼雪春熙也無可奈何。
聽罷,封應然用大掌裹住她的小手,脣邊微微一彎,露出燦爛的笑容來。
銀灰色的異瞳彷彿把星光都藏在了深處,摺摺生輝得讓人移不開雙眼。
“有皇后在,這天下才有意義。”
雪春熙一怔,對上封應然的目光,也緩緩笑了。
從這一刻開始,她就是封應然的皇后,是他的妻了。
她不敢說出白頭偕老的話來,因爲害怕最後要打破承諾的人會是自己。
儀式結束,兩人走下天壇,就見太監總管匆匆而來,小聲稟報道:“顧將軍的夫人發動了,派人知會了顧將軍,將軍正在路上快馬加鞭。”
雪春熙一笑,頗爲驚喜道:“蔓霜這就要生了?”
挑在這一天,也讓她頗爲高興。
普天同慶,她們這對情同姊妹在這一天都是喜氣洋洋的。
“府上可是準備妥當了?穩婆找好了嗎?奶孃呢?”
雪春熙一疊聲問了一串話,太監總管笑着答道:“穩婆和奶孃早就在府上候着了,有老嬤嬤坐鎮,皇后娘娘且放心。”
她想到顧青還在路上,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趕回來。
他被封應然留在元國,只怕如今是發了瘋一樣衝回來的。
“派人去給顧將軍送馬?”雪春熙還真不想顧青以後遺憾,沒能聽見第一個孩子第一次的哭聲。
封應然點頭,笑道:“早就讓人在一路上準備妥當了,絕不會耽擱太久。”
他是有點遷怒,卻也不會讓自家兄弟真的遺憾。
一路上所有驛站都放了駿馬,顧青要趕回來是可以的。
見雪春熙滿臉緊張,彷彿生孩子的是她,而非蔓霜。
封應然扶着她上了龍攆,抿脣道:“皇后莫非忘記了,接下來我們還要洞房的。”
言下之意,雪春熙難道想要丟下他去顧府看蔓霜生孩子?
雪春熙聽了,不由失笑:“怎麼會,明天再去也不遲,怎能委屈了皇上。”
說到這裡,她不由臉紅紅的。
宮裡的老嬤嬤昨夜給雪春熙送來一本薄薄的冊子,裡面是關於洞房花燭夜。
兩個小人姿勢各異,叫她看得面紅耳赤,久久沒能睡下。
如今回想起來,臉頰又忍不住滾燙。
封應然哪裡瞧不出雪春熙想的什麼,催促擡轎的人加快腳程,硬是把一刻鐘才能到的寢宮壓到一半的時間,示意宮人都退下,摟着她就踏進了宮殿。
宮人哪裡能不明白封應然的急切,抿脣笑着退下,惹得雪春熙臉頰幾乎要燒起來了。
“這還沒天黑,皇上要不要先沐浴用膳?”
她累了半天,如今也是餓了。
封應然忽然一把將雪春熙扛在肩頭,笑道:“浴池旁邊準備了些糕點和酒水,皇后可以將就着用一些。今夜會很長,皇后要吃飽些纔好。”
雪春熙連脖子也漲紅了,被他放在浴池邊,身上的衣袍一件件褪下,有些害怕得用貝齒咬住了下脣,卻被封應然低頭吻住:“別怕,是我。”
是他,最憐惜雪春熙的人,不會傷了她的。
聞言,雪春熙這才閉上眼放鬆下來,被封應然摟着踏進了浴池。
熱霧騰騰中,兩道身影緊緊貼近,彷彿要把對方揉進身體裡,再也不分開。#####正文完結,下面是甜蜜小番外呢,麼麼~~
番外朝來寒雨晚來風(一)
足足半個月,雪春熙都沒能離開皇宮去探望誕下麟兒的蔓霜。
封應然是食髓知味,每天夜裡都纏着她,叫雪春熙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歇息一個下午,晚上就得再次應付他。
他這般努力,讓雪春熙有些無奈。
夜裡兩人沐浴後用完晚膳,封應然又要攔着她到牀榻去,被雪春熙伸手推了推,無奈道:“皇上這麼着急做什麼,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雪春熙是懂他的,封應然腳步一頓,低頭看着她嘆道:“我總覺得時間不夠,恨不能快一些有個繼承人,就能帶着皇后四處遊歷,看看這大好河山。”
知道他把不安藏在心底,雪春熙依偎在封應然的懷裡,輕聲安撫道:“皇上無需着急,即便真的十年爲期,我們還有許多年……”
封應然長臂一伸,把她牢牢摟在懷裡,貼在雪春熙的耳邊道:“皇后這麼好,十年怎麼夠?這一輩子也不夠,我還想跟你一起過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的。”
雪春熙低頭埋進他的懷裡,久久沒能擡頭,免得讓封應然看見自己眼底的黯然:“總歸還有時間,皇上這陣子真是累着我了。蔓霜坐月子都過了一半,皇上總要讓我去瞧瞧。”
知道欲速而不達,封應然總算不情不願地點頭了。
只是夜裡依舊把雪春熙狠狠折騰了一番,讓她嗓子變得沙啞,第二天起來眉目噙着春色。
出宮的時候,後面浩浩蕩蕩跟着一隊御林軍,足足有百人之多。
雪春熙有些無奈,卻也知道封應然擔心她,只能讓馬車挑少人的地方走。
顧府早就被告知她要來,除了蔓霜坐月子沒出來,顧青帶着一羣小廝出來迎接:“末將恭迎皇后娘娘。”
看着顧青臉上掩不住的喜色,雪春熙就笑道:“恭喜顧將軍喜得麟兒。”
封應然當天知道蔓霜誕下麟兒,顧青又及時趕去了,讓人帶着幾箱子的賞賜送到顧府去。
因爲顧青被留在元國的緣故,還有些人以爲他功高過主,這才被新帝留在了元國。
若是新帝不召他回來,豈不是要呆個三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或許回不來了?
顧青戰功赫赫,名聲響亮,幾乎跟新帝齊平。
新帝要容不下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於是朝臣之間的來往,獨獨缺了顧府。
蔓霜也不在意,正好清淨等着生孩子。
不然以前一個個有事沒事上門來,這個前腳走了,另外一個後腳又來了。
哪個都不是顧青能徹底得罪的,蔓霜只好強顏歡笑把人迎進來招呼,大着肚子跟人寒暄,夜裡累得都要直不起腰來。
身邊有着宮裡的嬤嬤也沒回去,雪春熙問過她的意思,老嬤嬤年紀不小,宮外的父母和大哥都過世了,也不想死在宮裡,願意繼續留在顧府。
蔓霜很喜歡這個嬤嬤,總是板着臉似乎嚴厲得很,卻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方方面面替她打理得妥妥帖帖,省了自己不少事。
而且有她在,不管是衣着打扮,還是招呼那些上門的貴婦人,也沒有失禮的地方。
蔓霜原本出身低微,後來在靈犀山上生活多年,自然不知道那麼多世家的規矩。
若非有老嬤嬤在,她只怕要在人前出醜,給顧青的臉面抹黑的。
老嬤嬤見蔓霜難受,卻不得不應付上門的貴客,不由皺眉提醒道:“實在不行,不如告知皇后娘娘,讓她幫忙一二?”
蔓霜聽了,卻是搖頭道:“不過是小事罷了,怎能去叨擾皇后娘娘?”
見她執意,老嬤嬤也不好再說什麼。
好在那些貴婦人也算知情知趣的,眼看最後一個月蔓霜的肚子就跟吹皮球一樣眨眼就鼓了起來,也沒好意思上門來叨擾。
加上顧青被丟到元國去了,想到這個新帝面前的大紅人很可能失了寵。原本一心一意要上門巴結的人不是退縮了,就是打算靜觀其變,觀望一番再作打算。
伺候蔓霜的大丫鬟淬了一口,不悅地嘀咕道:“真是些見風使舵的,之前一個接一個上門來,趕都趕不走。如今倒好,當顧府是洪水猛獸一樣,人影都不見一個,再也不敢來了。”
老嬤嬤瞥了她一眼,大丫鬟低着頭不敢再抱怨。
蔓霜倒是笑笑,說道:“貴客會上門來,不是看在夫君的面上,就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
雪春熙在宮裡許久沒到顧府來,大家只怕也覺得帝后很可能把他們一家都厭棄了,自然不敢再上門了,免得招了池魚之殃。
說到這裡,她摸着肚子輕嘆:“要是夫君能趕在孩子出生前回來,那就好了。”
大丫鬟一臉欲言又止,要是自家主子跟皇后開後,會不會在新帝面前美言幾句就把姑爺給叫回來了?
“夫人只管放寬心,姑爺留在元國也是爲皇上辦事,若是成了,夫人以後想不見那些登門來的貴夫人,也是可以的。”
老嬤嬤輕聲安慰着,她在宮裡的時間不短,算是看着封應然一路走來的,覺得這位新帝不像是會擔心部下的名聲越過他而記恨不悅的人。
蔓霜輕輕點頭,安心養胎。
沒等多久,顧青就傳信回來,看見信箋上寫的寥寥幾句,她愁眉苦臉了許久終於綻放出笑容來:“嬤嬤,夫君就在回來的路上了。”
一想到顧青就要趕回來,她就跟喝了蜜一樣甜。
就算有不少丫鬟貼身伺候,又有宮裡這位老嬤嬤坐鎮,蔓霜依舊心裡有些沒底。
幸好家裡的主心骨要回來了,她怎能不高興?
看着蔓霜笑了,老嬤嬤面色柔和了兩分。
沒想到等了半月,蔓霜居然提前發動了。
被兩個粗壯的婆子小心翼翼擡着送進隔壁準備妥當的偏院,蔓霜疼得滿頭是汗,還不忘問道:“嬤嬤,夫君回來了嗎?”
“快了,說不準等孩子出生的時候就趕回來了。”老嬤嬤一邊安慰她,一邊使眼色讓丫鬟去叫小廝到城門瞧瞧,看下顧青什麼時候能回來。
前幾天在信上也寫了,就在這幾天能趕到京中來。
也不知道姑爺能不能趕在孩子出生前回來,叫蔓霜能夠安心。
穩婆動作麻利,尤其小心翼翼,畢竟是顧將軍的夫人,一點差錯都不能有的。
這些伺候的人都是老嬤嬤仔細查探過的,身家清白,性子也大多忠厚老實。只是她依舊不敢離開蔓霜一步,畢竟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的事。
足足兩個時辰,老嬤嬤餵了疼得臉色蒼白的蔓霜一點吃食,見她搖頭,心裡不免焦急:“夫人再吃一口,纔有力氣把孩子生下來。”
蔓霜勉強又吃了一口,目光一直往門口打轉,一看就是盼着顧青回來。
老嬤嬤心裡嘆氣,讓丫鬟把吃食收拾下去,順便去門房問問。
丫鬟沒多久就滿臉蒼白進來,腿也是哆嗦着的,結結巴巴道:“嬤嬤,姑爺回來了……”
“回來了是好事,怎麼臉色這麼差?”老嬤嬤不悅地瞪了丫鬟一眼,只覺得她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相當晦氣。
“不,嬤嬤,姑爺他……”丫鬟搖頭,急忙想要解釋。
沒等她說完,外頭就有小廝驚叫道:“將軍不能進去,先……”
小廝的話只說了一半,簾子已經被人粗暴地掀起。
老嬤嬤擡起頭來一看,也是一聲驚呼:“姑爺這樣子可不能進來!”
饒是老嬤嬤見過世面,看到顧青穿的盔甲被鮮血染紅,也是大驚失色。
她急忙起身攔下顧青,小聲說道:“夫人看着姑爺這樣子,還能安心生孩子嗎?再說,姑爺渾身這血也得洗洗,別把穩婆給嚇着了。”
穩婆要是嚇暈了,誰來接生?
顧青也是一時情急,這纔想起自己如今的模樣實在嚇人,他皺眉點了下頭:“是我莽撞了,虧得嬤嬤提醒。”
說完,他這才轉身出去了。
老嬤嬤連忙吩咐小廝去準備熱水,顧青遠遠聽見拒絕道:“不必,去井裡打幾桶水來。”
他又不是身嬌玉貴的,沖沖冷水就好。
雖說顧青是聽勸了,沒直接進來,卻也不願意走遠,就在後面井邊讓人打水,盔甲扔在角落,穿着褻褲就狠狠衝了好幾桶冷水,這才把身上的血腥味沖淡了一些。
玉河公主的確翻不出什麼風浪來,帶的人馬卻不容輕視。
顧青剛進京中遇上玉河公主帶人偷襲封應然,他二話不說就跟着御林軍加入了殺局,把這些歹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敢到京中來撒野,也得問問他的刀劍肯不肯了。
剛把人殺得差不多,顧青也顧不上收拾殘局,翻身上馬就趕回府裡,忘記自己身上都是敵人和自己的血,有些已經乾涸,層層疊疊一大片,難怪門房給嚇得臉色都白了。
幸好顧府裡也沒孬種,不至於看見他這樣子就嚇暈了過去。
衝乾淨了,顧青這才又要進房間,被一個丫鬟攔下了。
丫鬟爲難地道:“嬤嬤說了,夫人生孩子,姑爺不好進去,這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顧府裡我就是規矩。”推開丫鬟,顧青徑直進了去。
這麼久沒回來,蔓霜肯定想自己,顧青也是念着她的。
他特地千里迢迢趕回來,可不就是讓蔓霜能放下心來,不至於惦記着自己嗎?
蔓霜疼得滿頭大汗,臉色也慘白得很,看到顧青大步走來,身上還帶着冷意,眼底滿是欣喜,卻也無奈道:“嬤嬤不是讓人在門口攔着夫君了,怎麼還進來了?”
“夫人辛苦生孩子,我之前不能陪着,這時候可不能再不親自陪着了。”顧青彎腰握住她的手,鄭重地道:“辛苦夫人了,我就在這裡等着咱們的孩子出生。”
這番話叫蔓霜眼圈微紅,險些落下淚來。
她受了那麼多的罪,不就是等着這句話嗎?
顧青體諒自己,這纔是蔓霜想要的。
她輕輕點頭,穩婆也在下面柔聲提示,加上嬤嬤幫忙,好不容易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
老嬤嬤難得臉上帶着笑意,把孩子擦洗乾淨後用襁褓包好,抱過來報喜道:“恭喜姑爺,恭喜夫人,是個小子。”
顧青聽了,大笑道:“是小子就好,以後長大了跟我學武,這一身的武藝總算有人來繼承了。”
蔓霜倦得很,看了孩子一眼,聽見顧青的話嘆道:“孩子纔剛落地,夫君就琢磨要他辛苦學武了?”
“是個小子,哪能怕累?”顧青見她臉色不好,扶着蔓霜躺下:“夫人先歇着,我這就讓人送信到宮裡,也讓皇上和皇后娘娘知曉。”
誰知足足半個月,宮裡雖然當天就送來賞賜,皇后卻沒來。
顧青也沒上朝,在府裡陪着蔓霜,時不時逗弄一下孩子,實在愜意得很。
有人上門來打探,顧青都讓門房打發了。
他難得過清閒的日子,哪能讓人打擾?
顧府閉門不見客,顧青也沒進宮去,彷彿就像失寵了一樣。
京中不少人私底下嘀咕,難不成顧青這是抗旨,私自跑回來的?
只是因爲京中那天出了意外,顧青恰好趕來幫了一把,皇上纔沒拿他問罪,卻也沒像以前那般寵信?
說的人多了,便有人信了,漸漸也就沒來吃閉門羹的客人。
誰能想到半個月後,皇后親自駕臨顧府?
顧青對府外的流言蜚語沒放在心上,看着雪春熙的模樣也是不知情的。
封應然必然把消息都封鎖了,不讓這點亂七八糟的事來污了雪春熙的耳朵:“皇后娘娘駕臨,有失遠迎。”
“不必多禮了,我就是來看看蔓霜。”
雪春熙沒打算讓顧青跟着,帶着宮女就去見蔓霜了。
“娘娘,”蔓霜見她進來,就要起身行禮,被雪春熙摁下了。
“好好躺着,又不是見外人,這麼拘束做什麼?”見蔓霜臉色不錯,雪春熙這才放下心來:“瞧着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娘娘來看看我家的小子,”蔓霜讓老嬤嬤把孩子抱了過來,雪春熙低頭一看,倒是笑了。
“瞧着跟顧將軍像得很,也就這嘴巴像你。”
“誰說不是,這小子跟他爹就像一個模印出來的。”蔓霜逗弄了一番,孩子依舊睡得呼嚕嚕的,一點沒被吵醒:“脾氣好得很,不吵不鬧,整天睡着,餓了尿了才醒來哼唧兩聲叫丫鬟過來伺候,可省心了。”
“這纔好,是個知道疼人的孩子,也沒想要累着你。”雪春熙看着圓乎乎的孩子被裹在襁褓裡,小拳頭就在嘴邊,小臉白嫩,實在可愛得很,不由羨慕。
看她喜歡,蔓霜笑道:“娘娘要不要抱一抱,就是有些沉。孩子一天一個樣,轉眼就長大了,明明剛落地的時候才兩個巴掌大一點。”
雪春熙小心翼翼接過襁褓,感覺手臂沉甸甸又暖乎乎的,不由嘴角一彎。淡淡的奶香味飄來,軟軟的一團讓她渾身都僵住了,不敢用力,卻又不敢太輕,免得孩子一動就掉下去了。
抱了一會兒,老嬤嬤就把孩子抱過去了。
雪春熙有些不捨,笑道:“這孩子實在叫人疼惜,我少不得以後要多上門來叨擾,逗弄一番,你可別煩了我。”
蔓霜聽了,也跟着笑了:“娘娘哪裡的話,小子能得娘娘喜歡,入了娘娘的眼,那是他的福氣。娘娘想要什麼時候來也無妨,等我出了月子,娘娘要是不方便出宮,我帶着孩子進宮見娘娘也是可以的。”
這是體貼她不易出宮了,不但是出宮後面跟着浩浩蕩蕩的御林軍和一串的宮女嬤嬤,着實不方便。
再就是爲了她的安危着想,頻密出宮也不好。
最後皇上對她寵愛有加,也是不捨得雪春熙總是出宮去的。
雪春熙聽了點頭道:“那敢情好,我就盼着你能進宮給我說說話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雪春熙這纔在宮女的提醒下起身離開了。
她一走,老嬤嬤打發掉屋裡伺候的丫鬟,小聲說道:“娘娘怕是清楚宮外的流言,這是特地來給夫人撐腰的。”
蔓霜聽得有些驚訝,搖頭道:“娘娘在宮裡,怕是不會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素來疼我,不過是來看看我。”
老嬤嬤卻不是這麼想的,雪春熙要出宮一回不容易,卻直接到顧府來了。
或許是皇上的意思,或許是聽到了什麼不好的話,這才匆匆來給顧家人撐腰。
雪春熙顯然是個念舊的,對蔓霜一如既往。這態度夠明確,不必理會府外的流言,皇上對顧將軍仍舊十分看重。
蔓霜對這兜圈子的事沒什麼興趣,笑道:“嬤嬤這樣想也無妨,娘娘不管知不知情,總是念着我的。這份心,我一直記掛着,以後必定要報答娘娘的。”
老嬤嬤心下點頭,都說能共患難,卻未必能共富貴。
很多人換了一個身份,就變得不一樣了。
蔓霜卻跟其他人不同,即便從伺候人的丫鬟身份,搖身一變成了位高權重的將軍夫人,該怎麼樣還是跟以前一樣。
平日裡並不奢華揮霍,卻也不至於摳門寒酸。
在老嬤嬤的提醒下,一天比一天好,如今已經有當家夫人的風範,只是初心依舊,讓她心下欣慰。
正是因爲蔓霜這性子,老嬤嬤纔會從宮裡出來留在顧府。
跟着這樣的女主子,是她的福分。不用擔心哪天被趕出府去,又或是年邁沒用的時候給丟到角落,自生自滅。
她的那些宮裡的姊妹,好些出了宮之後被世家養在後院。
起初還是恭恭敬敬的,又能教導府裡的姑娘們,被奉爲上賓。
只是年紀大了,又經常生病,沒能再像以往一樣做教養嬤嬤,不就被丟在角落院子裡去了?
無人過問,悽悽涼涼的。外人只看見她們被奉養在後院,聽着風光,其實誰知道最後下場如何?
老嬤嬤也是擔心,這才一直留在宮裡沒出去。
若非被派到顧府來,見着蔓霜,她情願老死在宮裡的。
雪春熙說到做到,等蔓霜出了月子,每隔半個月,不是她出宮來,就是召蔓霜進宮。
“孩子果真一天一個樣,長大得真快。”
她逗弄着蔓霜的孩子,難得他今天醒了,烏黑的眼眸看了過來,安安靜靜的:“真是個乖孩子,一點都不鬧。”
蔓霜笑道:“嬤嬤也說,這隻怕是她見過最聽話的孩子了。”
“是個好孩子,”雪春熙低頭親了親孩子的臉頰,又輕輕嘆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跟皇上也有這樣可愛的孩子。”
“會的,娘娘不必着急。”蔓霜柔聲安慰她,知道雪春熙在立後大典之後兩三個月肚子沒動靜,不免有些焦躁。
“娘娘,是不是皇上說了什麼?”
雪春熙搖頭,答道:“皇上倒是不急,是我想早點懷上孩子,也能看着孩子長大,多一天是一天。”
這話有些惆悵,蔓霜一時接不下去。
懷裡的孩子卻突然哼唧一聲,雪春熙一愣,低下頭問:“這是怎麼了?”
這才把孩子抱到肩窩想要哄一鬨,他忽然貼了過來在雪春熙臉上親了一口。
雪春熙徹底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這孩子是見我難過,所以安慰我嗎?”
蔓霜見狀,佯裝酸溜溜地道:“這孩子出生後還沒如此親近過我呢,真是人小鬼大。”
兩人又逗弄了一會,雪春熙見孩子睡了,壓低聲音道:“給孩子起名了嗎?”
“是,夫君說這孩子出生的日子是頂好的,想要他長大後睿智又勇猛,叫睿勇。”蔓霜笑了笑,又道:“這孩子最是喜歡毛茸茸的東西,小名叫毛毛。”
“毛毛?倒是可愛得緊。”雪春熙對顧瑞勇愛不釋手,抱在懷裡都捨不得放下了。
還是蔓霜怕累着她了,這才把孩子抱了回來。
只是雪春熙剛鬆了手,臉色微變,乾嘔了幾下。
蔓霜看得雙眼一亮,湊過來小聲問道:“娘娘,我起初懷上毛毛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要不要讓御醫來瞧瞧?”
雪春熙一怔,身後的嬤嬤已經去太醫院請御醫了。
三位老御醫一起前來把脈,片刻後封應然也過來了。
御醫先行禮後對封應然恭賀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雪春熙聽得眉梢裡滿是喜色,蔓霜卻見封應然臉色有些不好看,乖覺地帶着毛毛退下了。
“皇上怎的板着臉,不喜歡孩子嗎?”雪春熙被他扶着起身回到照曦殿,一時有些不解。
“我這纔剛跟皇后成親,孩子後腳就來了。”封應然輕輕一嘆,想到兩人夜裡再也不能胡來,頓時不怎麼喜歡這個孩子早早來了。
雪春熙聽得無語,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幸好孩子來了,不然我也不知道得被皇上折騰多久。”
“一輩子,折騰一輩子也不膩的。”封應然笑笑,看着她還平坦的小腹:“十月懷胎,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讓孩子趕緊出生了。”
“還早着呢,不過孩子早出生,我們也能相處得久一些。”雪春熙撫摸着自己的小腹,想到孩子就在裡面,臉上掛着溫柔的笑意。
封應然摟緊她,低聲道:“我們會看着孩子長大,然後給她找個好夫婿,再生很多孫女們。”
雪春熙失笑道:“怎麼是很多的孫女,而不是很多的女兒?”
“孩子一個就足夠了,可不能讓孩子佔了我跟皇后相處的時日。”封應然可不樂意孩子太多,佔據了雪春熙所有的時間。
他這般霸道也不是第一回了,誰讓雪春熙就是喜歡這樣的封應然呢?#####
番外朝來寒雨晚來風(二)
懷着孩子,讓雪春熙着實受罪。
直到生孩子前,她依舊害喜,吃得不少,卻咽不下一二,整個人都瘦了兩圈。
封應然看得着急,在各地請來名廚到御膳房來,誰能讓皇后多吃一口就能留下。
名廚們是卯足了勁,使出百般技藝做出一桌又一桌色香味的菜餚來。
雪春熙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吃,勉強動幾筷子,勉強自己嚥下。
只是難受得緊,即便沒吃得少,也還是瘦得厲害。
蔓霜進宮來見雪春熙的時候,看着她瘦削的樣子險些哭了,回頭把自己做的小菜送到宮裡來。
雪春熙就着小菜喝了兩碗粥,封應然連忙又派人去顧府去要了兩罈子回來。
蔓霜使出渾身解數,把各式小菜都弄了一遍,看雪春熙喜歡吃什麼就多弄一些,倒是忙碌得很。
其他人也有動了心思,想要送些吃食進宮來的。
只是大部分都不敢動,這是入口的東西,要是皇后吃出個好歹來,那不止掉腦袋,是誅九族的大事。
也就顧夫人這個傻瓜,憑着以前是貼身丫鬟,就大咧咧送吃的進宮。
好在皇上和皇后不在意,不然出什麼意外,那可就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蔓霜也不傻,吃食的材料都是她派心腹親自準備的,送回來還要檢查兩遍。
做好的小菜用罈子封好,出府的時候檢查一回,進宮的時候再檢查一次,還是老嬤嬤親自送去的,畢竟小心使得萬年船。
這天蔓霜帶着老嬤嬤送小菜來,見雪春熙臉色好了一些,沒那麼蒼白憔悴,總算是鬆了口氣。
雪春熙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眼看着快要生了,害喜的情況稍微好一些,卻依舊厲害。
御醫不敢隨便用藥,雪春熙也不想懷着孩子的時候亂用藥。
畢竟是藥三分毒,也就忍了下來。
“正好你來了,御花園百花齊放,花兒開得正好,陪我去走走。”御醫說了,雪春熙平日也要稍微走動走動,不然肚子太大,腰腿不夠有力,生孩子的時候就艱難了。
她也就每天趁着天氣好,早上和下午去走一圈。
蔓霜自然是應了,吩咐老嬤嬤歇息,自己扶着雪春熙就去御花園了:“毛毛會翻身沒多久,就開始會爬了。可是每天依舊不愛動彈,就躺着不怎麼起來,夫君急得要命,覺得他這性子懶洋洋的,以後練武哪裡受得了苦,每天都早早把他叫醒,然後拿玩意兒逗弄,好歹讓孩子活動起來。”
她想到顧青每天拿着撥浪鼓還有其他玩具,蹲在地上逗弄孩子,毛毛卻面無表情看過來,一臉不感興趣的神色,就忍不住想笑。
“毛毛什麼都好,就是太安靜了一些。”雪春熙想到顧青氣急敗壞逗弄孩子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只是孩子還小,顧將軍也太心急了一些。”
“誰說不是呢,毛毛還沒會站會走,夫君已經琢磨要怎麼帶着他練武了。”蔓霜想着孩子估計三歲的時候,就必定要每天跟着顧青扎馬步,就開始心疼了。
“都說三歲前看大,毛毛性子沉穩,看着就可靠。不像我肚子裡的丫頭,調皮得緊,每天不翻身踢我幾回都不行。”雪春熙話音剛落,扶着肚子頓住了腳步,無奈道:“瞧,這丫頭又踢我了,難不成知道我說她的不是了?”
蔓霜抿脣一笑:“這還沒出生就如此聰慧,也是個伶俐的孩子。”
雪春熙贊同地點點頭,誰會不喜歡別人誇自家孩子呢?
只是她沒多久臉色一變,一手搭着蔓霜的胳膊道:“不好,羊水破了,孩子可能要出來了。”
蔓霜嚇了一大跳,幸好後面跟着一串的宮女和嬤嬤,她們早有準備。
有人去稟報封應然,有人準備了車攆扶着雪春熙坐上去,有條不紊的,也沒誰慌亂無措。
蔓霜不放心,跟着車攆去了照曦殿,封應然已經趕來了。
看到面色慘白的雪春熙,封應然連忙上前握住她微涼的手:“沒事的,我在這裡。”
雪春熙輕輕點頭,就被兩個粗壯的嬤嬤擡了進去。
沒多久宮女進進出出,還有端着血水的盆子,讓封應然心下不安,幾次想要闖進去,都被嬤嬤攔下了。
“娘娘剛剛發動,孩子沒這麼快出來的,皇上還是先回去歇着?”
封應然哪裡敢離開,直接在偏殿坐着,幾個宮女兢兢戰戰在身後伺候,被他陰沉着的臉嚇得不敢吭聲。
蔓霜不好久留,很快就出宮回府去了。
她在府裡來回走動,也是焦慮不安,讓人等在宮門前,一有消息就遞回來。
這纔沒多久,就見顧青快馬加鞭回來,翻身下馬就徑直過來告訴蔓霜道:“夫人不必擔心,我剛從宮裡回來,皇后娘娘母女平安。”
蔓霜聽得一愣,笑道:“這孩子出來倒是快,只怕也是個疼人的,不想讓娘娘太受苦。”
“誰說不是呢,”顧青笑笑,梳洗後讓人把孩子送來,打發掉屋裡伺候的下人,忽然問道:“皇上剛跟我提起,有意讓兩個孩子結娃娃親,夫人的意思呢?”
聞言,蔓霜目瞪口呆:“公主纔出生,要那麼着急訂下娃娃親嗎?”
這事怎麼看,對顧府只有大大的好處沒有壞處,只是她不由遲疑。
到底是金枝玉葉,兩個孩子長大後,誰又知道會如何?
而且雪家只出女兒,這個公主以後怕是要繼承大統的,那麼顧瑞勇就要像妃嬪一樣留在後宮中守着。
光是想想,她就有些鬱悶。
雖說雪春熙是通情達理的,未必會束縛着自家孩子。
但是朝臣那麼雙眼睛盯着,就算是尚公主的駙馬也沒能得個一官半職,擔心擾亂超綱,更何況是女帝的枕邊人?
孩子沒長大,他以後未必會願意。
若是個有才能的,怕是更加不樂意就此埋沒。
“這事皇上也是先提一提,兩個孩子長大也需要時日。”顧青眯起眼,解釋道:“皇上的意思是先訂下來,以後公主及笄後若是兩個孩子都願意,再對外宣告。”
蔓霜眨眨眼,又問道:“這也是娘娘的意思?”
顧青苦笑,搖頭道:“皇后娘娘還沒知道,只是皇上有這個意思罷了。”
等雪春熙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小公主已經會翻身了。
她吃驚地看向封應然,有些不解道:“毛毛這孩子我也是喜歡的,看着性子沉靜,苗苗瞧着活潑好動,是個坐不住的,兩人也算是相配。只是他們還小,長大後未必是這樣,早早訂了親,要是沒看對眼,可不就讓兩個孩子爲難了?”
苗苗是小公主的小名,雪春熙當初指着幾個字念,唯獨這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小公主就高興地拍掌,於是就訂了這個名字。
“孩子的親事都是父母之言,我看着顧家小子不錯。總歸是私下訂了,等孩子長大後再說不遲。”封應然說完,又道:“我打算讓苗苗五歲入學,那時候把毛毛叫進宮裡,隔着屏風一起進學。”
這樣學的都是一樣的,足見他對顧瑞勇的重視。
見封應然已經安排好了,雪春熙輕輕點頭:“就依了皇上的,端看這兩個孩子以後如何了。”
反正還有許多年,他們就算有心撮合兩人,也得看他們自己的意思。#####
番外朝來寒雨晚來風(三)
小公主五歲開始啓蒙,封應然果真把顧瑞勇叫進宮裡來一起進學。
這事朝臣有些異議,不過隔着屏風,又有大名氣的老師在,兩人尚未七歲,總算說得過去。
顧瑞勇學得又快又好,小公主也是聰慧的,只是有些好動坐不住。
見老師頻頻誇獎顧瑞勇,她也是卯足勁兒跟上。
兩個孩子的努力被老師看在眼內,他頗爲欣慰。
封應然有暗示過,以後公主就會繼承皇位,這位老師大吃一驚。
歷代皇帝裡,女帝不是沒有過,卻只有區區一位。
在小公主出生後不到兩年,封應然就對外宣佈,她會是自己唯一的子嗣。
這事朝堂上鬧得厲害,卻誰都無可奈何。
哪個敢向後宮塞人,塞了也是守活寡,沒看帝后感情深厚,誰都摻和不進去嗎?
原本可以從其他兄弟裡過繼,奈何新帝三個兄弟都沒了,膝下也沒留子嗣。
先帝把兄弟直接殺光,旁支也是沒有的。
沒個過繼的人,總不能讓封應然隨便找個沒血緣關係的孩子來繼承皇位。
朝臣除了吵鬧一番,然後妥協又能如何?
老師剛來的時候也擔心小公主頑劣,以後難以擔當大任。
就是男子做皇帝也辛苦,更何況是嬌滴滴的女兒家?
不過小公主極爲聰敏,就是有些貪玩罷了,到底年紀小,也沒什麼。
可惜生在帝王家,又是新帝唯一的子嗣,比起旁人的擔子要多得多,自然是不能鬆懈的。
多得顧瑞勇進宮裡陪着,也是個刻苦的,讓小公主不至於懶散,讓老師頭疼。
等兩人滿了七歲,再也不好同席。
老師就變通了一下,上午給小公主講課,下午讓顧瑞勇進宮來。
雖然累了些,同一個老師說的總是相似,兩人的進度也差別不大。
雪春熙心疼女兒每天點着燈到子時才睡下,這天讓人燉了湯親自送了過去。
小公主正在桌前練大字,看見她來臉上帶着笑撲了過來:“孃親來了,好香,帶着什麼好吃的過來了?”
“是大姑娘了,怎麼還如此毛毛躁躁的?”雪春熙擔心她摔着,把人攬了個滿懷,不怎麼嚴厲地提醒了兩句。
小公主吐吐舌頭,笑眯眯地道:“我不是掛念孃親,這才心急了?”
父皇總是霸着孃親不放,就是她每天見到雪春熙的時辰都能數得出來,小公主起初有些鬱悶,後來因爲學業忙忙碌碌的,也就沒空閒想這些,又有顧瑞勇在一旁開解,倒也很快釋懷了。
父皇和孃親感情好,那是該高興的事。
小公主正喝着湯,一邊跟雪春熙撒嬌,就見封應然來了。
她嘟嘟嘴,這纔沒多久,父皇就來接孃親走了,讓人多留一會陪陪自己都不樂意嗎?
“蔓霜帶着毛毛進宮來了,皇后去見一見?”
雪春熙一怔,起身道:“這事我給忘了,毛毛的生辰快到了,我給準備了禮物。”
她匆匆忙忙走了,封應然打發掉殿內的宮人,正色道:“老師該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餘下的兩年你跟在我身邊學習。”
這是把小公主當成繼承人,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了。
小公主大吃一驚,接而欣喜道:“父皇,那我也能上朝了?”
“可以,我會讓人在旁邊設座。”說完,封應然看着她道:“你是個聰慧的孩子,也該知道雪家的事。雪家二姑娘已經油盡燈枯,卻願意爲皇家做最後一件事。”
“逆天改命,她的能耐只能改一人。是皇后還是你,我想讓你來做決定。”
小公主聽了,神色並不意外:“父皇莫要忘記了,除了雪家二姑娘,還有六姑娘在。”
兩人目光一對,心照不宣。
雪妙彤能夠改命,雪丹珍亦然。兩人換兩命,倒也划算得很。
前者因爲之前用了秘術活不久,又對雪春熙有些愧疚,願意在臨死前爲她做最後一件事。
至於雪丹珍,她就該爲此賠罪的。
養着這位雪家六姑娘多年,也是她該回報皇家的時候了。
那些如水一樣送去靈犀山的藥材,可不是白白浪費的。
“不愧是我的女兒,這事你我知曉就好。”封應然站起身,看着小公主臉上帶着笑,眼瞳微微顯露出一絲銀光來。
她並沒有完全繼承封應然的異瞳,看着是跟雪春熙雙眼一樣的烏黑,只有情緒高漲的時候纔會露出淺淡的銀灰色來。
“父皇放心,這事我會爛在肚子裡,絕不會讓孃親知曉的。”小公主看着面前的封應然,又道:“雖然我並沒有完全繼承孃親的卜卦天賦,只是隱隱約約在夢裡能看見很多事。父皇且放心,孃親會長命百歲的。”
所以,兩年的時間來學帝王之術會不會太短了?
她苦着一張小臉,讓人頗爲不忍心。
封應然笑着搖頭,答道:“我在這個位子上已經有些厭了,朝堂上下這些年來收拾得還算乾淨,元國因爲商戶來往,又通婚的關係,漸漸併入來了,起碼十年來都不會出什麼大亂子。有顧青在,還有毛毛在,你會做得很好的。只是能不能坐穩這個位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言下之意,不行也得行了。
小公主無奈,知道封應然已經下定決心,只能拼了命地學,恨不能立刻通通學會。
封應然說到做到,真的只給了她兩年的時間。
兩年一到,就帶着雪春熙出宮雲遊去了,對外說是得了怪病只能出去尋找神醫,把皇位傳給公主。
雪春熙是睡着了的時候被他帶出來的,她這些天總是昏昏欲睡,經常睡不醒。
偶爾還會一連睡上兩天一夜,把伺候的宮人嚇得不輕。
若非封應然知情,並沒有怪罪下來,她們怕是要嚇破膽了。
雪春熙在車廂裡醒來,才發現兩人離開皇宮十里之外了。
看着車外陌生的景色,她頓時無奈道:“就這麼把國事都丟給苗苗,皇上也狠得起這個心。”
“該學的她都學會了,餘下的我也沒什麼能夠教的。有顧青和他家小子在,夫人很不必擔心,不如想想等會去哪裡?”
封應然沒讓帶人,暗衛都留給小公主了。
只留了一個啞僕來趕車,輕省得很。
事到如今,再回宮是不可能的了,雪春熙眼底帶着欣喜,她小時候在靈犀山長大,下山後只在皇宮裡呆着,從來沒去別的地方。
現在終於有機會四處遊歷,怎能不心動?
封應然看着她暗暗雀躍的模樣,就明白自己做對了。
“天下之大,你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用一輩子走遍這河山也沒關係,只要雪春熙在他身邊長長久久就足夠了。
緊緊握住雪春熙的手,能遇上她,能夠長相廝守下去,封應然只覺得終生無憾。#####《國師孃娘》的連載正式結束啦,多謝從頭到尾一直捧場的親們!
這篇文的繁體出版已經在今年6月上市,簡體暫時還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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