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問了一句,雪春熙依舊往外走,二皇子不由愣了。
他難得說了真話,雪家人居然不信?
二皇子不再開口,雪春熙走到門邊,這才轉頭道:“希望二殿下說的是真話,不然丹藥會在一刻鐘後送來。”
她又招呼門外的親衛,笑道:“二殿下身上癢得很,又被我等藥倒了,暫時不能動彈,還請各位替殿下撓癢癢。”
這點小事,親衛自然不會拒絕。尤其耳聰目明的,早就聽見屋內的對話,知道二皇子不是被藥倒那麼簡單。
二皇子讓衆人吃了些苦頭,那些侍衛雖然全部殺了,只是因此受傷的親衛卻不少。
加上探路的幾個親衛被二皇子埋伏擊殺,他們更是咬牙切齒。
親衛都是百裡挑一的,一起吃睡一起練武,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深厚。
如今知道他們被二皇子害死,自然不會想讓這位殿下好過。
有皇帝在,親衛不能輕易動手,如今瞌睡有人送枕頭來,哪裡會拒絕雪春熙?
“此等小事,七姑娘只管放心就是。”親衛拱拱手,就有四人去取木棍走了進去。
只要不留下任何傷口的痕跡,誰又能知道二皇子如何痛不欲生?
雪春熙看得滿意,雪妙彤有些目瞪口呆,她對這位七妹妹的印象不由徹底改變了。
誰說她懦弱怕事,還是個容易心軟又膽小的,雪妙彤第一個就要急眼了。
雪春熙分明就是一隻狼崽子,之前僞裝成白兔,任由她們這些姊妹欺負也不吱聲,顯然是沒把這點小打小鬧當回事!
雪妙彤不由退後一步,想到自己以前爲難她的事,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涌起。從今之後,她還是對雪春熙好一些,就算不能親近,也別再得罪七妹妹爲好。
雪春熙似乎還不放心,站在門口瞅了瞅侍衛拿着木棍輪流在二皇子身上戳。
他們身爲侍衛,最是知道人的身上哪個地方最爲疼痛,力度也是拿捏得正好,既不會留下傷口,甚至連一點紅印子都不會落下,誰也瞧不出端倪來。
只可惜二皇子就不會太好受了,身上原本因爲藥效就疼得厲害,如今被侍衛抓着最疼的穴位使勁戳,痛得臉色蒼白,剛開始還能呵斥幾句,到最後就只能喘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着二皇子一時半會是死不了,雪春熙這才滿意地轉過身來,見雪妙彤錯開了幾步,站得離自己有兩丈之外,她還奇怪地眨眨眼,然後催促道:“既然讓二殿下開口,趕緊告訴皇上纔是。”
雪妙彤卻皺眉,不太相信二皇子的話:“那人手上真的有解藥的方子,還是二殿下爲了拖延時間說的謊話?”
雪春熙頓住腳步,倒是十分贊同她的話:“二殿下素來狡猾,指不定真是如此。剛纔還不夠疼,說出來的未必是真相。不過是真是假,也該告知皇上纔是,再不過去,皇上怕是要等急了。”
聞言,雪妙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跟在雪春熙的身後快步回到院子裡。
果真她們剛到,就有親衛請兩人立刻進去面聖。
雪春熙行禮後,脆生生地道:“二殿下開口告知了解藥之處,還請皇上派人去找到此人,把方子要過來。”
只問出這麼一件事,皇上不免有些失望。
大皇子躺在一側,見他面色不悅,便開口道:“怎知二弟說的是不是真話,而且此人在十里之外,如今大雪紛紛,雪崩又把下山的路給封了,要清理積雪也得費上半天功夫。”
言下之意,恐怕在十二個時辰內是不可能把人弄過來,倒不如別白費心機,還要把皇帝身邊已經不多的人手分走,實在划不來。
雪春熙早就料到皇帝不願意幫忙,又聽大皇子懶洋洋地提議道:“七姑娘的卦術一流,怎的不算一算,這人手上是不是有真的解藥方子?”
“卜卦並非萬能的,尤其涉及雪家,總會不大準確。”若是能夠算準,雪家哪會遭此大難還沒有事先有一點防備?
大皇子聽罷,點頭道:“原來如此,倒是我想岔了。只是家主的事,恐怕父皇也是無能爲力的。”
雪春熙依舊向皇帝表達了感激之意,這才退了下來,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失望來。
封應然跟着她身後,在院子裡停下。
雪春熙看着皚皚白雪,終究輕輕嘆息。
“七姑娘,生死有命。”封應然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出這麼一句話來。
“生死有命嗎?”雪春熙搖搖頭,在她的印象中,家主是雪家的頂樑柱,根本沒有什麼能夠擊垮。
沒想到有一天,家主會虛弱地躺在榻上,生死不明。
不,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明白,家主根本就沒救了。
只是爲了安撫雪元香,雪春熙纔跟着雪妙彤試一試。
沒要罪魁禍首,那個二皇子的命,但是讓他吃足苦頭,才能打消自己心頭之恨。
“我明白這道理,卻依舊放不下。”雪春熙垂下眼簾,雪家對皇家足夠忠心,萬事以皇家爲重。
即便存有私心,也是希望能夠在靈犀山上安安穩穩地傳承下去。
畢竟雪家與旁人有異,若是沒有靠山,恐怕就連一代都撐不下去,遭人搶奪騷擾,無一日安寧。
可是雪家對皇家貢獻得足夠多了,此次家主中毒,皇帝和大皇子一副既然沒有用處,爲了他們的安危着想,絲毫不願分出人手去尋解藥。
這嘴臉,看得雪春熙足夠噁心。
這就是皇家人,這就是皇家對雪家的回報嗎?
雪春熙不甘心,僅僅折騰二皇子,也沒能讓她高興起來。
若非如今得罪皇帝,雪家很可能雪上加霜,她很可能會壓不住肚子裡的火氣,當場對大皇子和皇帝指責起來。
好在雪春熙到底忍下了,不知道當初雪家的祖先是不是早就預料這樣的情況出現?
即便有皇家這個最大的靠山,但是雪家本身依舊受帝王猜忌,說是在靈犀山隱居,何曾就不是避其鋒芒,免得遭殺身之禍?
封應然見雪春熙盯着雪地久久沒回神,柔聲說道:“雪景雖美,看多了卻要傷眼的。這天寒地凍的,七姑娘還請萬分保重,不然如何撐起雪家來?”
他是看出來了,雪妙彤雖然恢復,只是腳步虛浮,猶如重病之人。
若非封應然是練武之人,眼力非凡,恐怕也看不出雪妙彤絕妙的掩飾。
二姑娘拼命裝出常人的模樣來,怕是也擔心有人瞧出端倪。
但是雪妙彤恐怕撐不久了,封應然看向雪春熙瘦削單薄的肩頭。
家主若是不在,雪元香失去這個親人,悲痛欲絕,只怕沒心思顧全大局,把雪家撐起來。
三姑娘已死,四姑娘卻沉迷煉藥和看書,對其他事根本不上心。
五姑娘已廢,不必多提,六姑娘跟隨四皇子還在山下。
大長老身死,雪家餘下的幾個姑娘,也就雪春熙還能擔當一二。
想到這重擔要落在她一人肩上,封應然的目光裡憐惜更甚。
“回去吧,莫要讓其他幾位姑娘擔心了。”
雪春熙乖巧地點頭,攏緊身上厚實的披風,轉身道:“多謝三殿下,我不該因一時之氣,若是凍病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的眼神清明,沒有了剛纔的憤慨和壓抑的怒意,乾乾淨淨地掩飾起來。
封應然滿意地笑笑,雪家人從小在靈犀山長大,隔絕外人,府裡的齷蹉不多,也就是些芝麻綠豆的事,傷不及人命,這些姑娘自然是天真而不諳世事。
只是在短短一段時日裡,雪春熙就迅速成長起來,足夠讓人讚歎。
雪春熙進了去,意外收到雪妙彤擔憂的目光,她歉意地笑笑:“讓二姐擔心了,大姐還在守着家主嗎?”
“是,家主的情況暫時還算穩定,剛纔在四妹妹的丹藥下已經甦醒了。”雪妙彤聳聳肩,不在乎地道:“只是家主單獨留下大姐,恐怕有要事相談,我跟四妹妹就先出來了。”
瞅見角落還在醉心煉藥,完全不聞其他事的雪幼翠,雪春熙頓時有些頭疼。
這個四姐姐什麼都好,就是一忙起來就專注得很,完全不聞窗外事。
雪妙彤順着她的目光看了角落一眼,也是笑了:“四妹妹總是如此,也是幸福。”
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隨心而爲,這是自己最羨慕的。
她總是有很多顧慮,又是心軟得很,放縱自己的小脾氣,這才落得如今的下場:“如無意外,家主將會傳位給大姐,七妹妹以後還是要跟隨三殿下離開靈犀山嗎?”
皇家的所作所爲看在眼內,雪春熙能不能放下心結,真心爲封應然效命?
雪妙彤也是憂心雪元香,家主不在,她未必能儘快平復思緒,重振雪家,還是需要有一個人在身邊輔助爲好。
這個人不會是雪幼翠,就只能是雪春熙了。
“大姐總不會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她是我們姊妹之中天賦最好的,理應擔起雪家的重擔來。若是我不在靈犀山,可不還有二姐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