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封應然如今答應得爽快,讓雪春熙連阻攔的機會也沒有,不由心裡着急。
大皇子生怕封應然改變主意,一再把他誇上天:“父皇要是知道三弟純孝,必然心下感動。等父皇脫險,給三弟的封賞想必源源不絕。”
聽罷,封應然老老實實地搖頭道:“弟弟不要什麼封賞,只要父皇平安無事,這就足夠了。”
大皇子一時不知道這個三弟究竟是真的純孝,還是傻得天真,反正封應然願意主動冒險,他也是樂意順水推舟的,苦惱地搖頭道:“三弟單槍匹馬恐怕有危險,不如先把親兵都叫回來,再作打算?”
封應然憨厚地搖頭,皺眉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看御史剛纔的模樣,恐怕四弟的耐心有限。若是不成,逼迫父皇寫下讓位詔書,大哥該如何是好?”
這也是大皇子最擔心的,四皇子要是捷足先登,不管這是逼迫還是如何,反正有皇帝的讓位詔書,他到時候往哪裡去?
失去了儲君的位置,大皇子心有不甘。
“三弟說得是,父皇恐怕也受不了如此逼迫,正等着你我兄弟二人去解圍。”大皇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看了雪春熙一眼:“不若讓七姑娘給三弟算上一卦,瞧瞧是不是旗開得勝,讓父皇和三弟都能平安歸來?”
封應然轉向雪春熙,對她拱拱手道:“大哥說得在理,那就有勞七姑娘了。”
雪春熙不知道封應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更明白三皇子不可能沒有任何準備就草率應下大皇子的話,想必是胸有成竹,也就釋然了,對兩人點頭道:“有勞不敢當,我這就爲三殿下算上一卦。”
她掃了眼四周,也就只有角落一張棋盤,上面還散落着黑白棋子,明顯是殘棋,對弈尚未結束。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無聊自己互相對弈,還是尋了個侍從一起打發時間。
雪春熙捻起一顆白子,對兩人點了點頭:“時間不多,我就用此物爲三殿下算卦。”
大皇子知道雪家的七姑娘從來不按照常理辦事,過手的卜卦之物素來奇怪,都是看着什麼就順手用什麼,實在方便至極,卻又有些草率。
不過看見過雪春熙展現的本事,即便這卜卦不如以前聽說的那般鄭重和肅然,效果卻是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厲害,自然沒敢小看。
他擡了擡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來。
雪春熙用胳膊把期盼上的棋子都掃落在馬車裡的毛毯上,抓了一把白子撒在上面,又扔了一把黑子,雙眉蹙起。
大皇子見狀,連忙追問道:“七姑娘,如何?”
“還是大凶,三殿下不妨再等等親兵歸來,再去救皇上如何?不然就這麼單槍匹馬,猶如以卵擊石,沒能救出皇上,還得打草驚蛇,誰知道四殿下是不是有埋伏正等着三殿下?”
聽到雪春熙阻攔,大皇子不悅道:“總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正如三弟所言,拖得越久對父皇越是不利。想來四弟再喪心病狂,也不會對父皇隨意動手,三弟以爲呢?”
“大哥說得在理,弟弟這就準備一番。”封應然對大皇子點點頭,示意雪春熙跟上:“我先把七姑娘送回馬車上,有勞大哥關照一二,等會若是四弟有異動,還請大哥護着七姑娘纔是。”
“三弟放心,有大哥在,不會讓歹人傷着七姑娘的。”大皇子更想把雪春熙留下,不過暫時還需要封應然當前鋒去探一探虛實,自然順着他的意思,滿口答應。
封應然這纔算是放心了,護送雪春熙回到馬車。
雪春熙關上馬車的門,立刻壓低聲音問道:“三殿下有什麼章程,需要我幫忙嗎?”
她不相信封應然真的要獨自一人去救皇帝,沒道理看不出大皇子的謀劃?
大皇子根本就是讓封應然當前鋒去送死,嘴上說的兄弟情,卻比誰都要涼薄。
封應然搖頭,答道:“沒什麼章程,我獨自一人過去就足夠了。”
雪春熙瞪大眼,驚呼道:“三殿下,這……”
他這是瘋了嗎?
瞧出她的震驚,封應然不在意地笑笑:“帶着侍衛,誰知道其中會不會有人已經被四弟收買,又或是大哥的人?到時候我還得擔心腹背受敵,倒不如獨自前往,反而輕鬆得多。”
雪春熙依舊憂心忡忡,遲疑道:“不如我用卦術把親兵的位置找出來,讓殿下好歹能夠有心腹在身邊支援?”
“大哥有句話說得對,拖得越久對父皇越是不利。既然想要救,那就要趕緊纔是,不然拖到人都沒了,再去救又有什麼意思?”封應然搖搖頭,他想要去救皇帝,並非嘴巴上說說而已,卻是真的想去救。
聞言,雪春熙倒是不明白了,問道:“皇上如此待你,三殿下還要冒險去救他?”
“即便父皇待我怎麼不好,依舊有養育之恩。我能出生,正因爲有父皇。”養育之恩不能忘,這次就當是把恩情還回去,他跟皇帝之間便誰也不欠誰。
封應然又拍了拍她的手背,銀灰色的雙眸目光灼灼:“七姑娘該更相信我一些纔是,這些年我到處征戰,卻並非徒有虛名。不過區區一隊侍衛罷了,我還沒把他們放在眼內。”
雪春熙一怔,心下明白,恐怕這些年來他到處歷練,身手非凡,卻依舊有所保留。
這是保命的皇牌,恐怕就只有心腹親衛才能知曉。
四皇子即便有所防備,卻很難料到封應然居然比他預料中還要強大。
“四弟謀劃這一切,因爲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敢讓父皇提前瞧出一點端倪來,準備的人手必然不多。拖得久了,那就未必了。”
封應然的話讓雪春熙皺眉,難不成四皇子還有援手?
“能夠在千里之外謀劃,又能遮掩得嚴嚴實實,宮裡惠妃顯然也出手了。”母子二人聯手,一個控制皇宮,一個到皇帝身邊來,可謂心思深沉。封應然沉吟片刻,又道:“想必二哥的事,就是四弟和惠妃拋出的引子。加上大哥受傷的事,父皇會到靈犀山來,都在四弟的意料之中。”
一環扣一環,四皇子也不知道謀劃了多久。
就連皇帝的心思,大皇子受傷,甚至雪家如今敗落,其中都有四皇子的手筆,思及此,雪春熙咬牙切齒,恨不能衝過去把四皇子給撕了,爲雪家報仇雪恨!
若不是四皇子,家主怎會早早死去,更別提是大長老了。
陡然失去兩座大山,雪家要恢復元氣,恐怕需要一段不短的時日。
雪春熙想到這裡,心下陡然一驚。
四皇子想必擔心雪家會從中作梗,索性借二皇子的手毀掉雪府的根基,讓它大傷元氣,無暇顧及皇上?
若是如此,四皇子實在太可怕了。
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草菅人命,借刀殺人。
雪春熙臉色發白,被封應然看在眼內,自然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盯着她輕聲問道:“七姑娘是不是後悔了,我也是天家人。”
她擡起頭來,對上封應然目光,緩緩搖頭:“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殿下的爲人,絕不會跟四殿下一樣!”
封應然笑笑,只是脣邊的弧度帶着幾分苦澀:“多謝七姑娘相信我,其實我起初也曾猶豫,該不該冒險去救父皇。只是我擔心有一天,我也會變成大哥和四弟這個模樣,所以決定鋌而走險。”
他不想爲了目的而不擇手段,可以說是婦人之仁,也可以說是以德報怨。
不管如何,封應然只是隨心而爲罷了。
對得起自己的心,這就足夠了。
封應然又壓低聲音,交代道:“顧青肯定就在附近,若是我失手,七姑娘就先跟着他去附近躲避。”
雪春熙不由急了,抓住他的手道:“我如何能丟下殿下,獨自逃走?”
“放心,四弟還不敢殺我。二哥不在,大哥是必然不能留下的。要是父皇出宮,轉眼就剩下他一個人,千夫所指,倒不如找個替罪羔羊。”
封應然嘴角一彎,正因爲四皇子捨不得殺他,所以自己纔會去冒險。
雪春熙抓住他的手一緊,嘆道:“三殿下什麼都想明白了,我也不願意拖後腿。只是有句話不得不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請三殿下多保重自己。四殿下會留下三殿下的性命,卻不一定不會傷了殿下。”
讓封應然成爲廢人,只要留下他的性命當替罪羔羊就足夠了。
封應然反手握住她,知道雪春熙擔心自己,眼底暖意融融:“四弟想要生擒我,沒那麼容易。”
“若是四殿下用皇上的性命來威脅三殿下,又該如何?”雪春熙反口問道,提出了一個最壞的可能。
他搖頭:“四弟不敢動我,更加不敢動父皇。”
所謂的威脅,對自己來說實在不痛不癢。
雪春熙盯着封應然,卻道:“還請三殿下到時候,別心軟纔是。”
封應然應了,很快將兩把匕首貼身藏好,下馬車準備跟着御史去見皇帝。
他關上馬車門時,還能瞥見雪春熙想要隱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的憂心神色,心下燙貼。
只是轉過身,封應然的神色驟然冷硬。
雪春熙說的心軟,他是絕不會用在父皇身上。
她把自己看得太善良了,封應然的眸色再怎麼跟其他兄弟不一樣,體內依舊留着皇家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