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伸出手,小巧的雪花落在掌心了,轉眼間就融化,變成一灘水。
她尚有疑惑的地方,回頭問道:“三殿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追在車隊後頭?”
“看着像亡命之徒,隊伍卻太過齊整了。”封應然面色凝重,盜匪只是遮掩,或許是誰偷偷養着的私兵。
這些人跟亡命之徒沒什麼區別,有錢就願意賣命,一個比一個狠辣,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幕後主子一聲令下,他們就能眼都不眨地殺人,與盜匪一樣是禍害。
“是二殿下,還是四殿下?”雪春熙眯起眼,只想到這兩個可能。
封應然老實地搖頭:“暫時還瞧不出來,對方很小心,沒露出任何把柄來。不過藏得再深,總會有端倪。”
他們只需要等着就是,來勢洶洶,必然有意圖。
小雪漸漸變成大雪,駿馬四條腿陷在雪地裡,跑得越來越慢。
封應然索性下馬,牽着繮繩繼續前行。
雪春熙深一腳淺一腳跟在後頭,摔了一個跟頭,險些要爬不起來,還是封應然一手把她撈起來。
雪花落在頭上和肩膀,摔得半個身子都溼透了,雪春熙不由打了個哆嗦。
下一刻,溫暖的披風就裹在她的身上,被封應然直接扛了起來:“七姑娘,得罪了。”
雪春熙嚇了一大跳,只見封應然一手牽着駿馬,一手扛着自己在肩頭,腳程極快,沒多久就走上了一座小山丘。
他遠遠眺望,雪春熙順着封應然的目光,才發現這裡能夠看見陷阱的位置。
顧青彷彿早就清楚封應然要去的地方,躲在山石後,把一面藍色的汗巾揮舞。
封應然從懷裡取出相同的藍色汗巾,對着顧青也揮舞了兩下。
“來了——”
雪春熙被放了下來,遠遠能看見一隊人馬趕來,果真如封應然所說,齊整得很,像是被專門操練過的。
身上的衣服穿的亂七八糟的,有人光着膀子,有人穿着灰色長褂,唯獨每人身上都帶着兵器。
弓箭、佩劍、斧頭……
她仔細打量,帶弓箭的在最裡面,斧頭在最外面,佩劍則是在中間。
果真是操練過的,弓箭手在裡面,能夠趁機發暗箭傷人,卻不至於讓人輕易近身。
有斧頭的佩劍的在前面擋着,弓箭手就要安全得多了。
顧青安靜地躲在石頭後面,只等到對方打馬衝過來,最前面的幾人頓時摔在了地上。
駿馬嘶鳴一聲,兩隻腳陷下去,怎麼都起不來,掙扎着扭傷了腿,哀鳴着倒下。
後面的見狀,立刻拉緊繮繩不敢前進,擔心前面有詐。
他們集中起來,背靠背圍成一圈,謹防有埋伏。
只是等了一會,什麼動靜都沒有。
中間的一人擡手,似乎示意繼續前進。
雪春熙睜大眼,這是領頭人!
顧青自然是瞧見了,掀開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袖箭,對準了那個領頭人。
領頭的悶哼一聲從馬背上倒下,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周圍足足兩圈人都沒能擋住暗箭,頓時驚惶起來。
駿馬也受了驚,好幾匹嘶鳴着到處亂跑,隊伍立刻亂了。
“機會來了,”封應然站在她身後,忽然開口。
機會,什麼機會?
雪春熙正疑惑,就見顧青帶領着幾個侍衛把手裡的東西扔了出去。
東西砸在雪地裡,沒多久冒出滾滾濃煙。
見狀,顧青領着侍衛慢慢向後撤退,顯然是不打算繼續硬拼了。
“那是什麼?”
“小玩意兒而已,上不了檯面。”封應然見她好奇,笑道:“這是上次剿匪的時候從他們老巢裡找到的,害得我折損了一小隊侍衛。瞧着不顯眼,卻能讓人聞到後四肢無力,三個時辰內無法動彈。”
三個時辰躺在雪地裡,這些賊人也不能活命了。
“顧副將不靠近,查清楚這些人的身份?”雪春熙看着顧青靈巧地躲在石頭羣裡,飛快地離開原地,顯然不止第一回了,身手熟練得很。
封應然搖頭,答道:“這玩意不一定能讓所有人都中招,還是小心些爲好。”
雪春熙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有漏網之魚,單憑顧青帶着的幾個人,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很可能會摺進去。
反正封應然留下,只會了拖住對方,好給車隊爭取時間安然無恙地離開,沒必要犧牲顧青等人。
後面跟着的侍衛聽到他的話,不由心裡暗暗一暖。
愛惜侍衛性命的主子,沒有人不喜歡。
他們再是身份地位,也是惜命之人。
只等了不夠一刻鐘,顧青就帶着人趕了過來,行禮道:“不負殿下所託。”
後面的幾人還以爲這次肯定有去無回,抱着必死的決心,誰知道就扔了幾枚暗器,跟着顧青平安回來了,如今還有些懵。
跟着封應然的侍衛扯着他們走在後頭,悄聲告訴幾人剛纔封應然說的話,幾人看向三皇子,目光裡滿含感激。
雪春熙沒有錯看侍衛們的眼神,想到雪元香的話,她不由垂下眼簾。
到底是皇家人,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刻意,封應然輕而易舉就收買了人心。這是大皇子做不到,或許也不屑於做的。
殊不知這些小人物纔是關鍵,很多時候能起極大的作用。
“七姑娘,該走了。”封應然見她站在原地發呆,催促雪春熙跟上。
“七姑娘是累了吧,跟着殿下滿山跑。”顧青湊過來,笑嘻嘻地開口。
雪春熙搖搖頭,她暫時還不累,只是雪地不好走,沒多久他們總要停下來等自己,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侍衛也明白一個嬌滴滴的丫頭能跟着他們冒險已經足夠膽大了,不可能完全跟上他們的腳程。
她走得氣喘吁吁,額頭滿是汗珠,被冷風一吹,不由打了個打噴嚏。
封應然好笑,一手託着雪春熙的胳膊鼓勵道:“顧青去前頭看了,有個能躲雪的山洞,再走一刻鐘便到了。”
果真一刻鐘後就看見了一個山洞,並不寬敞。一行人進去,就擠得滿滿當當的。
早有人燃起了火堆,山洞裡頓時暖和起來,雪春熙不由鬆了口氣,裹緊了身上的披風:“也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還有援軍,若是如此,前頭的車隊就危險了。”
封應然並不十分擔憂,笑道:“父皇年輕時征戰四方,對付幾個宵小還是綽綽有餘的。”
雪春熙瞥了他一眼,看出封應然真的不擔心,頓時心下有些古怪。
果真皇家無父子,這種情況下,三殿下對皇帝並沒有多少擔憂,瞧着是感情淡漠。
封應然跟她躲在角落,其他人擠在另外一邊,並不能聽清兩人的話:“七姑娘是不是覺得我太過於冷靜和淡漠了,對父皇漠不關心?”
雪春熙沒有答話,這正是她所想的。雪家人沒有說謊的習慣,索性沉默下來。
見狀,封應然搖頭道:“父皇如今年邁,卻並非無能之人。要是區區幾個宵小也抵擋不住,他也就真的老了。”
餘下的話他不說,雪春熙也能聽出內裡的深意。
連幾個上不了檯面的宵小都對付不了,皇帝老了,就該讓出身下的位子了。
“而且七姑娘既然卜卦出父皇這次有驚無險,我相信七姑娘的話,沒什麼不放心的。”
聞言,雪春熙臉上微燙。也不知道是因爲離火堆太近,被薰紅了,還是被封應然毫不吝嗇的誇獎給弄得不好意思。
幸好這時候顧青湊了過來,小聲開口道:“殿下,兄弟們就在附近,是不是召集他們跟過來?”
“不,暫時還不是時候。”封應然搖頭,否決了他的話。兩人對話絲毫沒有避開雪春熙,顯然對她相當信任:“讓他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養傷,隨時保持聯繫。”
“是,殿下。”顧青瞥了雪春熙一眼,三皇子對這位雪家姑娘的信任超出他的預料。
不過雪家人一旦跟隨,就對皇子忠心耿耿。同是一條船上的人,就沒必要一直防着。
再說,殿下素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要是用着誰都疑神疑鬼的,還怎麼做大事?
顧青悄然無聲退了出去,只說是在附近探探路。
山洞外的雪花越發密了,沒多久就把山洞遮掩了一小半。
加上石頭的遮掩,不走近根本發現不了這個山洞,是個很適合藏身的地方。
雪春熙不由隱晦地瞥了封應然一眼,恰好找到這個容身的山洞,又在身上帶了適合的暗器,三皇子真的不是早有預謀?
又或者他早就猜出會有埋伏,所以事先準備了一切?
這比起懂得卜卦之術的自己,更是有先見之明,雪春熙眯起眼,這就是真正的三皇子嗎?
那個只會聽從皇帝的話,跟在大皇子身後沉默寡言的封應然,其實只是表象而已。
雪春熙嘴角微微一彎,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若果封應然只是個愚孝又僅僅懂得自保的懦弱皇子,她恐怕早就因爲失望,不願意盡心盡力輔助於他了。
幸好,三皇子並沒有讓她感到失望。
這個男人,總是在不經意間表現得令人極爲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