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山洞裡燃起三堆火,半掩的洞口根本擋不住寒意。
雪春熙凍得臉色發白,裹緊披風幾乎要貼在火堆前,都沒能驅散身上的冷意。
外面大雪紛紛,看樣子不下一夜都停不下來。
她以爲自己撐不住,估計沒到京中,就先要凍死在這裡,忽然手上一暖。
雪春熙低下頭,看見封應然的大手緊緊握住她,一陣灼熱的暖意從交握的雙手裡傳遞過來,渾身的寒氣漸漸被驅散開去,她不由舒服地喟嘆一聲:“多謝殿下。”
“再等一等,顧青去弄些吃的,吃完會暖和一些。”封應然看着她臉色沒有剛纔的蒼白,稍微放心了一些。
聽罷,雪春熙輕輕點頭。
她明白該放手的,只是難得的暖意叫自己躊躇了片刻,實在是捨不得鬆手。
直到顧青扛着一條小臂粗的蟒蛇進來,雪春熙這纔不情不願鬆開了手。
顧青笑着招呼侍衛把蟒蛇切開幾段,架在火堆上烤,又把腰上的水壺遞給封應然:“探路的時候遇上這條冬眠的蟒蛇,順手弄死了帶回來給大家墊墊肚子。大冷天的,不吃點熱乎的,實在難熬。”
一行侍衛跟着封應然,也算是經歷了一番,彼此也親近了不少。
加上三皇子素來在軍中,沒什麼架子,他們窩在山洞裡相處了一陣,更是共患難,侍衛不敢跟封應然套近乎,倒是跟顧青稱兄道弟,有人笑着接話道:“顧副將說得對,這蛇羹可不是那麼容易遇上的,要是有一杯酒配着,那就更好了。”
“誰說不是呢,”顧青見有人扯着侍衛的袖子,示意後者別亂說話。
出門在外,有任務在身,自然是不能沾酒水的。
如今侍衛大咧咧說出口,要是封應然聽了較真,回頭遞了出去,這侍衛也是當到頭了,更可能連累家裡人。
侍衛說出口,臉色就已經變了,顧青卻彷彿沒放在心上,樂呵呵地自己動手把蟒蛇切成片,塞了一塊進嘴裡:“以前剿匪,別說蛇羹,就是鼠肉也是吃過的。糧草不足,身上沒銀兩,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碰上像今兒的大雪天,肚子空空,別提多難受,渾身都冷得受不了。有些淳樸的百姓便送二兩粗劣烈酒來,每人喝上一口,起碼熬上一整天是可以的,就是胃裡感覺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燒着一樣。”
侍衛聽了,不由沉默起來。
他們在京中算得上舒服了,月銀不多,卻也不少,養着一大家子,緊巴巴的,也是能每天吃上幾片肉,喝一壺中上的好酒。
聽着三皇子帶兵剿匪,居然還得餓着肚子,心裡對他又是同情卻又是敬佩。
餓着肚子帶兵剿匪,居然百戰百勝,而且士兵傷亡並不多。
每回輪到封應然手下的士兵調配,大家都是擠破腦袋想跟在他後頭。
獎賞是必然能到手的,不必擔心被上頭獨吞了,而且豐厚許多。
加上封應然憐惜手下的性命,跟着他就算受傷,卻不必無辜受死,想要跟隨的人就更多了。
皇帝原本因爲猜忌,才頻密調換三皇子手下的士兵。
到頭來,反而讓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曾跟隨過封應然,知道他愛兵如子,在心裡更是添上好感。
“多少年的舊事,莫要再提了。”封應然低聲打斷了顧青的話,後者笑呵呵地送上一節蛇羹,用樹枝串起來在火堆上烤。
餘下的幾塊生蛇片用乾淨的樹葉託着,送到雪春熙的跟前:“七姑娘要不要試試,味道還不錯,挺鮮美的。”
要是平常姑娘,早就被蟒蛇嚇得花容失色了。
雪春熙看着毫無生氣的蟒蛇,又低頭瞥了眼樹葉上的蛇肉,伸手捻起一塊就要往嘴裡塞。
這個時候能找到吃的,顧青必然是費了一番功夫,自然是不能浪費的。
再說,吃飽了才能走得快,不會拖封應然的後腿,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封應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皺眉道:“七姑娘沒吃過這些,只怕身子骨要不適應的。”
雪春熙一怔,順從地放下了蛇肉,就見封應然把烤熟的蛇肉遞給她,柔聲道:“七姑娘吃這個吧,只是沒有鹽,味道估計不會太好。”
接過樹枝串起的蛇肉,她低頭咬了一口,燙得厲害,沒什麼味道,卻是鮮美。
封應然把樹葉上的生蛇肉吃乾淨,示意顧青把餘下的蛇肉分給其他侍衛。
人數不少,每人只能墊墊肚子,好歹不至於餓着歇息,衆人是感激的。
雪春熙喝了一口熱水,就搖着頭把水壺遞給封應然。
侍衛都是直接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裡,她嬌貴得只能喝熱的,燒起來甚是麻煩。
封應然卻勸着道:“熱水涼了就白費功夫了,多喝些暖暖身子纔是。外面大雪紛飛,根本看不清路,害得依靠七姑娘來分辨回京的路,可不能餓着累着了。”
顧青接話道:“是啊,我們兄弟們還盼着能儘快離開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七姑娘精神奕奕,才能指路,這功夫可不少,之後就得累着了,這時候別跟殿下客氣。”
雪春熙這才又聽話地喝了半壺熱水,渾身暖融融的,倚着山洞角落,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還以爲石壁又硬又冷,她今晚要睡不着了,誰知道閉上眼就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渾身還是暖的,沒有半點冷意,雪春熙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被封應然連帶着披風一併摟在懷裡,難怪手腳都是暖的。
她臉頰微燙,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道:“讓殿下受累了,我……”
“不妨事,”封應然不在意地笑笑,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示意早就已經起來的侍衛把火堆熄滅了:“雪小了些,我們也該啓程了。”
雪春熙這才恢復如初,如果不是耳根還有些通紅,彷彿剛纔的事就不曾發生過一樣。
她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隨意往洞口外一扔。
樹枝落在雪地上,劃出一道淺痕來。
雪春熙裹緊披風上前查看,又擡頭觀察天色和方位,指着樹枝較粗的一端道:“殿下,走這邊。”
有老侍衛滿臉遲疑,最終開口問道:“七姑娘,這並非回京的方向……”
京中在北面,這樹枝分明指的是東面!
封應然卻毫不猶豫地道:“聽七姑娘的,我們啓程吧。”
有他這句話,老侍衛再是滿腹疑惑,依舊老老實實跟在後頭往東面去了。
原本該是直接走北面最近,如今還得繞道,實在匪夷所思。
不過雪家人總是出國師,必然有過人之處,聽她們絕對沒錯。
因爲要辨別方向,一行人並沒有騎馬,雪春熙被封應然扶着坐在馬背上,時不時停下來擺弄樹枝來確認,走得極慢。
天色漸黑的時候,他們走得並不遠。
始終沒能看見村落,侍衛琢磨着今晚又要夜宿在外,不由皺眉。
若是直接往北面走,這時候該是到了最近的城鎮,好歹有瓦遮頭,不至於受凍,連口熱水都喝不上,更別提是喝一壺燙好的熱酒了。
封應然對此毫無怨言,侍衛也只能把抱怨嚥下去。
只是等天色漸漸徹底暗了下來,顧青眼尖,一下子就發現了遠處微弱的光亮,驚訝道:“殿下,前頭有人!”
封應然也有些詫異,按理說這處是荒野,三面環山,前面卻是荒地,不該有人居住纔是,怎麼會有人?
“上前去打探一番,小心行事。”他仔細交代,顧青點頭應了,很快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沒多久顧青回來,身後還帶着兩個身穿盔甲之人,一見封應然連忙行禮:“拜見三殿下,末將久候多時了。”
“兩位快快請起,”封應然面露疑惑,這兩人分明是留守京中的御林軍,怎會出現在此地?
兩人身爲武將,沒有多少彎彎曲曲的心思,直接把事情托盤而出:“皇上離開後不到一月,後宮有嬪妃暴斃在寢殿裡,貴妃娘娘嚴查宮人和侍衛,藉此殺了不少人,甚至有罪證指向屬下二人。屬下察覺到這是一次借刀殺人的陰謀,連夜帶着御林軍離開,打算直接面聖,告發貴妃娘娘的叵測之心。”
只是他們遲遲沒等到皇上,不免心焦:“三殿下,敢問皇上如今在何處?回宮危機四伏,此時不宜歸去。”
封應然把埋伏的事簡單說了,皺眉道:“我與父皇分開了,父皇該是往京中趕去。貴妃娘娘有此計謀,恐怕已經謀劃多時。兩位不宜回京,此刻京中怕是已經貼滿兩位的畫像,以叛國緝拿。”
兩位武將臉色一沉,早已預料得到貴妃會有此手段,纔會隱匿在山澗之處:“三殿下,末將等該如何是好?”
封應然擡手,示意兩人稍安勿躁:“大雪下了一夜,雪地不好走,父皇與大哥必然找了地方歇腳,應該走得不遠,尚未回到京中。”
他看向身旁的雪春熙,後者對封應然輕輕點頭,贊同了他剛纔說的話。
見狀,封應然才繼續開口道:“兩位點上心腹士兵趕去護駕,再將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父皇。父皇英明,必然明白兩位的苦處。”
擅自帶兵離京,就算有苦衷,若非主動請罪,以後皇帝要是計較起來,他們和身後的家族一個都別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