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解放後陳子錕第二次到中南海來,氣氛和上次大有不同,深夜時分依然燈火通明,會議室裡坐的都是共和國重量級人物,主席、總理,朱總司令,還有小平同志、陳雲、以及西北趕來的彭大將軍。
一一見禮之後,主席似笑非笑道:“陳子錕,聽說你在總參危言聳聽,誇大美軍的戰鬥力,把我們的小參謀都嚇到了。”
陳子錕心裡一驚,滅自己志氣長敵人威風,這可是大罪過啊,不過中央斷不會故意設局害自己,想必是因爲中央對是否參戰還存在爭議,很明顯主席是主戰一方,再看其他人的表情,沒有任何端倪,在座都是久經考驗的革命家,喜怒不形於色,自然看不出什麼。
定了定神,陳子錕坦然解釋道:“主席,我沒有危言聳聽,實際上美軍的戰鬥力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我們唯有在地面力量上才能和他們一較長短,海空方面完全無法匹敵,何況美軍還有終極武器原子彈……”
主席一擺手:“你不要說了,你和他們一樣,小農經濟思想作祟,好不容易分了二畝地,就捨不得罈罈罐罐了,美國人已經打到家門口,直接威脅我們的東北工業基地,戰爭是不以我們的意志爲轉移的,即便他們不打過來,在鴨綠江邊陳兵十萬,東北還要不要發展,國家還要不要建設。”
陳子錕明白了,看來不主張出兵的佔了多數,主席纔有這麼大情緒,從內心而言,自己是不願意和美國人打仗的,畢竟實力差距太大,國家剛建立,一窮二白百廢待興,現代戰爭,打得不但是人命,更是鋼鐵和汽油,中國鋼產量連美國的零頭都趕不上,無法生產汽油,飛機坦克大炮都是繳獲來的,打掉一件少一件,這些基本情況,國家領導人不會不知道,掌握全局的他們只會比自己懂得更多,主席既然力排衆議,肯定有他的考量……或許,蘇聯人會施以援手吧。
想到這兒,陳子錕道:“要戰的話,儘量把戰場放在境外,不要擴大成全面戰爭,如果中央信得過的話,我願意帶兵入朝。”
主席和總理相視而笑,周總理問道:“陳將軍,你有多少年沒帶兵打過仗了。”
陳子錕道:“說來慚愧,上一次指揮師團級戰役還是軍閥混戰時期,抗戰時期打的是防禦戰和游擊戰,算不的數。”
總理道:“帶兵入朝的人選問題我們會考慮的,請你來就是介紹一下美軍的作戰特點,以及美國政府的行事方針,方便我們做出相應的判斷。”
陳子錕道:“美國曆來先歐後亞洲,現在正大力扶持歐洲,進行馬歇爾計劃,整體上在亞洲是保持一個防禦態勢,而朝鮮戰爭的爆發純粹是個偶然中的必然,二戰後世界以意識形態劃分兩極,所謂的民主自由世界已經輸了中國大陸,再丟掉南部朝鮮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所以這次美軍夾虎狼之勢而來,不達目的不罷休,麥克阿瑟此人驕狂率性,早年都不把羅斯福放在眼裡,此時更不會把杜魯門當回事,戰爭擦槍走火擴大化也是存在可能性的,就像主席說的那樣,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另外說一句,我們是被朝鮮拖進戰爭的,這筆費用得他們出才行。”
衆人都笑了,總理道:“陳將軍精打細算,賬算的清楚,不過我們社會主義國家不講資本主義社會那一套,我們是同志加兄弟的革命戰友關係,要援助就無償援助。”
陳子錕道:“總理見教的是,我思想境界還需要提高啊,朝鮮歷來是我中華藩屬,歷史上我國屢次出兵幫助他們抵禦外敵,這次毅然出兵,彰顯我大國風範,不管戰果如何,都是有極大的積極意義的。”
這話說的含蓄,意即雖敗猶榮,總體來說還是對入朝作戰不樂觀。
陳子錕畢竟只是爲決策層提供信息支持的,完成職責後即返回江東,中央給他的任務是加緊軍工生產,支援抗美援朝事業。
他走之後某一天,主席和總理在談天的時候提到陳子錕,主席說:“陳子錕這個人很懂政治。”
總理道:“可不麼,不然怎麼幾十年屹立不倒。”
……確定入朝參戰的部隊已經開始調動,江北守備師部分精通機械維修的特種兵也奉召北上,副師長劉驍勇主動請戰,卻被上級駁回。
航校也接到了上級命令,抽調精幹飛行員參加大強度集訓,爲抗美援朝做準備,陳北很激動,找到江校長要求參加行動,江校長表示,這種報國熱枕是值得肯定的,但大家都強烈要求參戰,有的同志還寫了血書,這讓領導很作難,這樣吧,你回去等通知吧。
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奉調北上的名單裡最終沒有陳北的名字,而此時中國人民志願軍已經雄赳赳氣昂昂跨過了鴨綠江,與以美國人爲首的聯合國軍展開激戰。
陳北再一次找到江校長,陳述自己的決心:“我師從美國人,對他們那一套很瞭解,再說我的空戰經驗很豐富,曾經擊落二十八架敵機,美國空軍都是些老油條,讓咱們只飛了百十個小時的學員和他們拼太吃虧了,還是讓我上吧,我保證不給組織丟人。”
江校長道:“陳北,不是我不讓去,這是上級領導的意思,我也沒辦法。”
陳北道:“我知道,你們覺得我腿瘸了不行了,啥話也別說,給我一架飛機,我來證明一切。”
江校長被他纏的沒招,最後只能說:“你不妨去和令尊說說,他發話一定管用。”
於是陳北迴到家裡去和陳子錕商量。
陳子錕看着兒子:“你那麼想參戰。”
陳北道:“我要飛,這是唯一的機會。”
陳子錕沉默了一陣,道:“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陳北返回航校,靜待佳音,過了沒幾天,好消息真的來了,一紙調令將陳北調往北方某秘密飛行基地。
……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開始了,人民時刻關注戰局進展,省委省政府發起號召,爲志願軍捐錢捐物,藝術團體義演,商店義賣,小學生拿着募捐箱敲鑼打鼓上街讓行人捐錢。
劉媖兩口子新婚不久,沒有什麼積蓄,但也拿出一個月的工資來捐獻,兩人還覺得不夠,在宿舍裡翻箱倒櫃找出一堆破銅爛鐵來打算賣了換錢,正忙乎着,忽然有人敲門:“劉媖你在麼。”
是高中同學潘欣,她也在省委工作,不過是在秘書處,平時和領導打交道比較多,劉媖打量一下她,一身整潔的藍色列寧裝,齊耳短髮,白皙的皮膚上透着紅暈,不禁笑道:“喲,打扮的這麼漂亮,是不是要去相親啊。”
潘欣打了一下劉媖:“別胡說,其實我是來……送請帖的。”
劉媖道:“什麼請帖,你大哥生孩子了。”
潘欣臉忽然紅了,如同熟透的蘋果,低下頭捏着衣角,扭捏道:“是我結婚。”
劉媖長大了嘴合不攏,忽然笑道:“哎呀老同學,你夠快的啊,不聲不響就辦好了,事先還保密,你真不夠朋友,說吧,是哪個單位的小夥子這麼有福。”
張廣吟也在後面說:“怪不得上回劉媖說要幫你介紹對象被你謝絕了,原來心裡早有人了,呵呵。”
潘欣道:“其實這個人你們都認識,我們商量過了,一切從簡,通知一下最親密的親朋就好,不搞儀式,不辦酒席。”
劉媖道:“好了,我們都理解,正是抗美援朝的關鍵時候,誰敢大操大辦,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新郎官是誰,我都要急死了。”
潘欣道:“那我說了。”
“快說快說。”
“我真說了。”
“你故意的吧,你再這樣我不聽了。”
潘欣忙道:“好吧我真說了,我怕你們嚇到,想讓你們做些思想準備而已,那個人……是鄭書記。”
“我當是誰呢,原來……誰,鄭書記,哪個鄭書記。”劉媖愣了,腦子裡迅速搜索着姓鄭的團委書記,各單位都沒有啊,難不成是……劉媖和張廣吟對視一眼,都嚥了口唾沫,滿眼的難以置信。
潘欣道:“就是省委的鄭書記,鄭澤如。”
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江東省的一號領導,竟然是潘欣的未婚夫。
這個消息太具有爆炸性了,倒不是因爲老少配,四五十歲的革命幹部娶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也不稀罕,主要因爲劉媖婚禮上鄭書記的話猶言在耳,把生命獻給革命工作,怎麼轉眼就……潘欣什麼時候走的,劉媖竟然都忘了,她只知道自己手裡多了一張大紅色的請帖。
“鄭書記和小潘隱藏的夠深的啊,啥時候談的戀愛咱們都不知道,這麼急着結婚,是不是有了啊。”張廣吟半開玩笑道。
劉媖狠狠掐了他一下:“別胡扯,鄭書記也是人啊,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都沒結婚,你還想讓人家怎麼樣,嗯,大概是他倆在工作中產生的感情吧,不管怎麼樣,祝福他們。”
張廣吟道:“咱送什麼禮物好。”
劉媖道:“送枕巾吧,上回我大姐給咱們的,還沒用呢。”
婚禮果然簡單,只邀請了不到十個人,以茶代酒,連喜糖都沒有,只是簡單宣佈了一下兩人結爲夫妻,整個過程不過半小時,鄭書記雖然不到五十歲,兩鬢已經斑白,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臉上竟然洋溢着年輕人才有的光輝,讓人看了不禁心疼,鄭書記這些年怎麼熬過來的啊。
過了兩天,劉存仁家,劉媖和大姐嘮嗑,提到鄭書記和潘欣的婚事,感慨道:“雖然年齡差距大了點,但人家鄭書記政治素質高,和他一起生活,小潘的思想覺悟想必提高的很快,很快就得超過我了。”
劉婷皺眉道:“鄭澤如再婚,那他的老婆孩子怎麼辦,孩子今年都該高小畢業了吧。”
劉媖驚道:“大姐你別亂說啊,鄭書記一直單身,哪有結過婚。”
劉婷道:“我可沒亂說,38年北泰防禦戰,他老婆生孩子是我幫着接生的,是個男孩,叫王北泰,我記得清清楚楚。”
沉默了一會,劉媖緩緩道:“大姐,你一定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