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山村

郭同茂家在秦嶺南坡山中,小村周圍風景秀麗林木茂盛,山上出產多種中草藥竹林也不少。環繞村莊有一道石牆,老人們說那是明末爲抵擋張獻忠而建。從張獻忠到民國時期土匪都沒能攻破這道石牆,村名郭家寨也由此而來。郭家一直都重視教育曾自建藏書樓,按照現代標準就是圖書室供族人和村裡人讀書學習用。元明清三代都有人考中舉人進士在外面當官,到解放時藏書樓有上萬冊古舊書籍,清末民初書報雜誌數量更多。到他太爺爺那一代在附近宣德鎮上開手工作坊,加工中藥材和農副產品外銷。解放時郭家沒有土地但僱傭16名工人定成份小資本家,以後小作坊公私合營交給供銷社,全家人還回村裡種地。在鎮上房子曾多年空置但沒有被沒收,改革開放後父親把老房子拆除蓋起二層樓,還開了一家小店。郭同茂爺爺郭昕海兩個哥哥郭昕樹和郭昕亮抗戰前在縣城讀中學時,由學校老師帶領參加地下黨,以後都奔赴延安參加八路軍。爲不連累家裡人,他們改用太奶奶孃家姓,分別改名叫:柯振原、柯振興。大爺爺郭昕樹戰鬥中犧牲沒有後代,解放後雖然郭家成分不好,但太爺爺是光榮烈屬在歷次政治運動中都沒有受到衝擊。可惜在郭同茂出生前太爺爺已經去世,太奶奶柯氏在郭同茂4歲那年去世,終年82歲。二爺爺在戰鬥中5次負傷,1940年和八路軍女護士柳偉燕結婚。這位二奶奶是唐山人,護士學校畢業,1938年參加八路軍解放後轉業到地方工作,曾在**機關任處長、副局長。1943年生大伯父郭銀鋒,1946年生大姑郭銀華,1948年生二姑郭銀芳。1955年二爺爺授上校軍銜,以後晉升大校軍銜家住部隊大院多次搬家。1971年底二爺爺調北京總部工作,家搬到北京。後來大姑郭銀華家住新疆克拉瑪依在油田上班,二姑郭銀芳家住內蒙包頭在一家大工廠上班。大伯父郭銀鋒1966年軍校畢業,受運動影響到1967年底才分配到部隊。曾在部隊任團長,轉業到北京**機關後曾任處長、副局長。爺爺有三個孩子,老大三姑郭銀美嫁了一個當年來修鐵路工人,後來家安到四川達縣。沒有工作家庭婦女,隔幾年回來一次。姑父方時安調到鐵路電務段上班,以後轉入鐵通公司在那裡退休。她家表哥自己開一家小店修理汽車,表姐嫁個軍人落戶在西昌。叔叔郭銀輝參軍後考上軍校,畢業時分配到西北邊防,家住新疆喀什。

父親郭銀禮初中畢業後一開始在村裡務農,後來到鎮上開店。母親祁卉身體強壯非常能幹,她說剛結婚時爺爺對她不識字很不滿意。後來她努力補習文化,也能看書看報了。1979年5月郭同茂在鎮衛生院出生,1985年秋天開始進村裡小學上學。小學設在村外有兩座灰磚二層樓,建***光緒十六年,裡面是已經破損木地板。校長也姓郭叫郭銀德,按輩分該叫他大伯。他對一年級學生們說我們這所學校假如從明朝私塾那個時代算起,已經有超過400年曆史。畢業學生中曾有過進士5人,舉人17人。民國以後培養出省軍級領導兩名,在外面當上教授,縣長以上領導超過20人在全地區排第一。當然那些人不都是我們村和宣德鎮的,他們是爹孃送來住校學習。幾百年前這裡就相當於今天重點學校,那些退休回來教書先人就是當年名師。1991年學校樓房前掛上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牌子,在撤校風潮中作爲全市農村重點學校保留下來。還由在外工作村裡人捐款,把房子大修一次恢復原貌。小學畢業後郭同茂去宣德鎮上中學,此時父親已經重操舊業。把郭家在鎮上舊房子翻蓋成兩座二層樓,爺爺當技術指導加工中藥材和醬菜。一樓還開了一家小店,即賣郭家自己產品,也賣其他日常生活用品。郭家原來那個小作坊供銷社經營不善早已關閉,供銷社曾來人商談讓父親去管理重新開張被拒絕。他說我去管理那我算什麼人,個體戶還是供銷社職工?一個月拿幾十元錢我不幹。郭同茂和哥哥同霖平時住在後邊樓上,空閒時間都要幫父親幹活,學校放假時纔回家。家裡平時只有奶奶和母親兩個人,奶奶做飯做家務,母親種地上山採藥。郭家有12畝土地種玉米蕎麥和小黑麥,還種一些蔬菜和中藥。山林160多畝父親把它們大部分改成竹林,花錢引進竹子新品種以提高產量,也在竹林下種植中藥材。兄弟二人每次回家都要代替母親上山採藥採集加工醬菜用山野菜和樹葉蘑菇,蕨菜只能在春天開花前採摘,每棵只採一部分讓它繼續生長。蘑菇因爲產量少也醃製加工成醬菜,在縣城和市區銷路很好。哥哥同霖身體好能爬上陡崖,郭同茂只能在山勢較緩處採藥。爺爺說只加工中草藥不夠郭家開銷,自己還要種一部分中藥材,把山上土特產加工成醬菜賣到縣城去。

1994年哥哥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爺爺讓他在家裡學習中藥材和醬菜加工,以後把家裡在鎮上小店傳給他。同一年郭同茂到縣城一中住校上高中,一個房間裡上下鋪住4個人。郭同茂睡上鋪,其他三個人和他都不是一個鄉,學校說這是爲便於大家互相交流。住在學校裡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很少外出,而且那個時期美國剛同意向中國出售網絡設備,別說縣城就是省城也沒有出現網吧。縣城裡唯一能吸引年輕人地方就是錄像廳,播放港臺電視劇和電影。全力以赴拼學習成績顯著,第一次期末考試他全年級第3名,以後一直在前5名裡,享受免交學費待遇。1995年寒假回到村裡,每天上午在家完成作業和看參考書,下午去村裡藏書樓看書報雜誌。藏書樓是一座明末建設,以後多次翻修木結構三層樓。一層是花崗石地面閱覽室,二樓三樓是書庫。閱覽室裡桌椅是清末留下,1990年維修後繼續使用。大廳裡放着兩套微縮膠片閱讀機,管理員是一位姓蔡老頭。蔡爺爺說1966年8月,一批外邊學生乘大卡車從市區和縣城來到村外要來銷燬古書,村裡人把守在圍牆入口不讓他們進村。還有人拿出家裡保存步槍,打下一隻鳥嚇退那些學生保住了這批古舊書籍。結果後來地區公安局調來大批人包圍村子,讓村民交出家裡槍支。1968年村裡幾位老人也就是郭同茂太爺爺那一輩幾個人,自發用毛筆抄寫古書,10年時間老頭們抄寫複製了1800多冊書。1978年10月村裡人和省圖書館達成協議,古舊書籍解放前報紙雜誌全部送給省圖書館保存,圖書館把那些書報雜誌做成微縮膠捲送給村裡,還送了兩套膠捲閱讀機。以後只有一些上年紀老人才來看微縮膠捲,年輕人很少來看,主要是多數人都看不懂古書還有那些繁體字。那些解放前舊報紙雜誌一般不允許年輕人看,原因是裡面有些不適合年輕人內容。手抄本古書目前存在樓上,沒有特殊情況不能拿來閱讀。春節前後郭同茂每天下午在微縮膠捲閱讀機上讀古書,一開始看那些沒有標點符號,沒有註釋古書根本就看不懂。蔡爺爺和來看書幾位長輩給他做了講解,逐漸能看懂一部分。2002年村裡幾位年輕人把微縮膠捲內容全部輸入計算機,可以在顯示器上閱讀那些書。微縮膠捲閱讀機停止使用,但仍然放在樓下大廳裡作爲紀念品。

1997年郭同茂參加高考,以全縣第二名成績考上省城理工大學。看到錄取通知書後爺爺非常高興,說郭家書香門第又有傳人了。去學校報到時父母和哥哥一起前往幫他拿行李,全家在學校教學樓前合影。母親說自嫁到郭家以後頭一次來省城,這大學裡環境真不錯。上大學後郭同茂英語成績中等,數學是他強項,第一個期末考試高等數學全系第二名。1998年寒暑假郭同茂都回家幹活,暑假回家幹活10天,然後去省城在一家印刷廠幹一個月排版掙點生活費。10月爺爺在省城住院做手術,二爺爺讓大伯父郭銀鋒出差時順路來探望,還給送來5萬元手術費。爺爺事先打電話讓郭同茂來醫院和大伯父見面,那天晚上大伯父由省城市委歐陽書記陪同來醫院探視,歐陽書記還和郭同茂聊了幾句鼓勵一番。在醫院陪護母親第二天中午打來電話,說大伯父探視之後今天早晨醫院把爺爺轉到幹部病房,兩個人一間條件比以前好了。奶奶後來說那次手術讓老頭多活10年,有他們送來5萬元咱們自己再湊點沒有借外債。

1999年暑假回家,7月20號哥哥結婚。哥哥23歲,嫂子岑輝21歲,這已經比農村青年男22女20歲結婚晚了一年。當時團市委茅書記組織了一個共青團免費婚介,他提出爲提高人口素質,農村青年最好不要在本縣搞對象。團委在各縣每年春秋會舉行兩次未婚青年相親大會,不分城鄉都可以參加,團委出錢租車送青年去外縣相親。本縣相親大會在一個停用很長時間舊電影院舉行,兩個人就是在縣城相親大會上相識。那個電影院一進門大廳裡還保留着金色大字毛主席語錄。曾有導演選中這裡拍過戲,召集不少縣城居民來當羣衆演員。2006年初縣文化館翻修電影院,參加永隆院線繼續放電影。岑輝來自相鄰一個縣,家裡有一個哥哥在浙江金華打工當時還沒結婚。她也曾去金華打工,和哥哥認識到家裡看過後她決定不再出去打工,說要嫁給哥哥來當老闆娘。母親和她見面後很不滿意,嫌她身材瘦小恐怕將來幹活有困難。哥哥去她家看過後回來說她父母身體都不錯,不會像村裡有幾戶那樣,親家身體不好老來要錢看病成填不滿無底洞。她父親買輛小卡車農閒跑運輸,所以她也有駕照會開車,而且她父母表態不要彩禮錢。最後父母說我們不干預,願意結婚你們就結。婚禮上岑輝穿一件紅色真絲旗袍,紅色高跟皮涼鞋。她父母都是小個子,她孃家媽身高不到1米5由她叔叔開車來參加婚禮。她哥哥在外面打工,沒有回來參加婚禮。婚後第二天岑輝就換衣服開始跟父親學習加工醬菜,父親對這一點很滿意。2000年6月岑輝生個女孩兒,起名鐵華。暑假期間郭同茂在省城一家大銀行分行數據中心大型機上實習一個月,在家裡只住了6天。

郭同茂在大學裡成績中上,雖然他自認爲已經很努力,但和那些來自其他地方學霸相比實力相差太遠。在大學裡也搞過一次對象,對方明確提出不會去你家那個小地方讓郭同茂很失望,最終只能分手。以後大概是因爲家在農村,相貌平平無過人之處,再也沒有女生來追郭同茂。2001年郭同茂大學畢業,嫂子岑輝開車到縣城長途汽車站幫他把行李運回家裡。8月份參加全市應屆畢業生公務員考試,以第三名成績進入縣工業局當上公務員。去縣城拿到錄用通知後,郭同茂找同學幫忙在縣城以每月50元租下一間平房。請村裡人幫忙用微面把行李書籍運到那間房子裡,自己買個綠色燈罩銅座銀行臺燈,申請個電話線上網(當時縣城還沒有寬帶上網),從9月1號起到縣城上班。縣城是一座規模不大山城,人口不到10萬也沒有大企業。和上中學時相比縣城多了幾座樓房,也有了5條公交線路。前一任縣委榮書記曾提出要徹底拆除縣城所有平房,在居民中引起一陣恐慌。拆房計劃實行兩年因爲資金不足,榮書記突患重病被調走而撤銷。9月30號下午到高中同學姬劍林家去串門,正好趕上同學從外面回來。一見面姬劍林說:“好傢伙全市第三名,你怎麼沒考研究生?”“要是家裡富裕我一定考研究生,早工作就爲減輕家裡負擔。有對像嗎?”“在大學裡找了一個,她爹在石油公司當個小頭目,給我安排個鑽井隊工作。這是存心考驗我,野外工作又髒又累。你是將來領導苗子,一向不近女色是不是還沒女朋友?”“是還沒女朋友。”“你是超凡脫俗好漢,我是紅塵中人不走一條路,來請喝咖啡。”

同學父親姬大叔是本地有名水彩畫家省政協委員,他問郭同茂:“你對縣城拆房怎麼看?”“我家住村裡對這問題說不上來,領導一再說早拆遷早住好房子是爲你們好,我爺爺反對拆房,說祖宗留下東西不能全拆。”“說得對呀,老房子全拆都是一模一樣新樓旅遊資源就沒了。越古老東西才越能吸引旅遊者,要學習國外外表不能變,內部現代化。中心區人口部分外遷,恢復歷史原貌。你看我家這房子,建於清朝同治年間我是第6代傳人,現在第8代也有了。我準備搬到省城自己買房去住,這三間房子讓給我哥。大家都擠在一起不合適,但祖宗留下老房也不能拆。”“您到省城什麼單位上班?”“我已經調到省藝術學院當老師目前租房住,本想辭職去黃頂藝術區幹個體。他媽和我父母都不同意,我只好去學校當老師。當老師就一定要把課教好,對得起學生和家長。你買相機沒有?”“還沒買相機。”“買一個單反相機吧,把城鄉老房子老街道都拍下來,將來那都是一種珍貴回憶。”“那我就買一個,怎麼沒看見大嬸?”姬劍林回答:“我媽由我姐陪着去上海一家大醫院做手術,手術成功還要再住幾天醫院然後回省城。2號下午來我家吃告別宴,以後見面就不容易了。”“用不用交錢?”“不用,我爸出錢簡單聚會。”2號下午郭同茂去參加姬劍林家告別宴,由同學父親出錢買東西,還住在老宅裡姬家人幫忙加工,各家搬出桌子在院子裡聚餐。姬大叔拿起酒杯說:“各位大叔大嬸兄弟姐妹,姬家人到我這一代應該算是我最露臉最有錢。所以我放棄在老房子裡份額給我哥,搬到省城自己買房。我已經每家送一幅畫,我心意到了。我女兒一家我也給他們買房子,在省城還是家裡住讓他們自己定。明天我把東西搬走去省城,房子騰出來給我哥。昨天上午我和兒子去父母墓前燒香告別,以後我們會經常回來看望大家。今天沒有預備白酒,來先上大香檳請大家品嚐。”吃飯時郭同茂問姬劍林:“你家房子定下沒有?”“還沒定,等我媽和我姐到省城後一起去選房子。定下後我給你新地址,以後去省城見面。”“謝謝你這頓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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