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監護室內，精神波動儀和心率監測器的波紋起伏，節奏逐漸平緩。
太華倚在病牀上，雙手插滿針管，凝視着窗外的夜色。
經過一整夜的搶救，她目前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畢竟太濟院有着世界上最頂尖的醫療資源，聖域級的煉藥師和神官數不勝數，甚至還有半神坐鎮。號稱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哪怕你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也能從閻王手裡把你拉回來。
當然，這不代表她沒事了。
因爲她身上的問題，並不是靠醫療就能解決的。
甦醒以後，她先是把自己的三個學生叫過來，開了一個簡短的小會。
真正決定人類命運的事情，其實並沒有那麼隆重。
相反找個沒人的地方，隨便聊兩句就敲定了。
因爲他們的討論不需要別的閒雜人等參與。
而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意見並不重要。
就像有些人就不能理解，總會長和青之王的關係明明已經勢如水火，卻依舊能保持這麼多年來的和平，甚至還能夠談笑風生，坐下來喝喝茶。
那是因爲他們這種級別的人物在大事面前，早已放下了私人感情。
也有人不理解，總會長爲什麼放任以太協會內部亂鬥，導致組織腐爛。
這是因爲每個組織都要經歷腐朽和重生，而總會長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不會把自己爲數不多的生命浪費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身上。
而是選擇潛心鑽研天人化，開闢新的道路。
包括對於隱修會的態度，很多人都認爲高層們不作爲。
但實際上，戰爭一直都在持續，從未停止過。
“他們都走了。”
她淡漠問道：“別裝啞巴了。”
寂靜裡，太虛柔媚的嗓音響起：“半個小時前，麒麟曾在瀛洲橫濱登錄過賬號，但被我及時阻斷。想來，他應該剛剛甦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黑色蕾絲女僕的虛影被凝聚出來，笑容親切柔和。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太華流露出如釋重負地表情，昔日裡那雙威儀的丹鳳眼裡，閃過一絲欣慰。
這是太虛第一次見到她有這種表情。
這個心若鋼鐵般的女人，竟然也會流露出感情。
“需要派遣行動組前往瀛洲救援嗎？”
太虛微笑問道：“瀛洲的八岐社是我們的盟友，但他們最近有些不老實。”
太華沉默片刻，冷漠搖頭：“八岐社不值得信任，幽熒集團多半已經跟他們達成了合作關係。你可以用我的名義，派遣守夜者和審判庭的人去，但他們只能作爲幌子。真正想要對那個孩子動手的人，是隱修會。”
“麒麟仙宮第一層最大的秘密，就是登仙之階。那個神秘的所羅門先生，絕不會放過麒麟和雲雀。這次……讓影子們動手吧。”
她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寒光：“也是時候宣戰了。”
影子。
那是一個不存在於任何檔案記錄的神秘組織。
跟隱修會一樣。
這是總會長培養出來的，可能存在於任何一個組織的高層或者底層，來無影去無蹤。
“明白。”
太虛平靜說道：“我會想辦法向他們傳達指令。”
太華嗯了一聲：“我總覺得，老顧說的那個所羅門先生就在身邊。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死前儘量要把他給揪出來，挫骨揚灰。”
她望着魔都的夜景，思緒忽然飄到了十四年前，曾經的兩個下屬就守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房門是死死閉合的，他們的聲音從外面飄來。
“總會長，您就讓我去吧，無論是爲了綾兒還是爲了這個世界。我早年精神受創，這輩子想突破聖域是很難了，我還有幾年壽命，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去闖一次。老顧說過，徐福的手裡極有可能有最關鍵的傳承！”
“根據我多年來的調查，一切的指向都在麒麟仙宮深處，反正等我四十歲以後，一旦詛咒發作我也必死無疑。一條爛命不值錢，不如您就允了我們。我總覺得，麒麟仙宮深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們的發現或許會震驚世界！”
兩個男人在門口喋喋不休。
那時候太華實在是被煩到不行，便怒斥道：“放肆！”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門口的敲門聲消停了不到五分鐘，又再次響起。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十四年。
太華再也聽不到那些煩人的敲門聲了，沒用的下屬也死在了戰場上。
好在他們的犧牲，並沒有白費。
移花計劃因此誕生，天堂之血和降靈術也得以被髮掘出來。
此後也再沒有人來煩她了。
只是有時候獨處的時候，似乎還能聽到房門口的敲門聲。
她恍惚間就覺得，那些沒用的東西還會推開門進來，跟她嬉皮笑臉。
然而一切不切實際的假想。
沒有人推門進來，病房裡嘆息聲的迴音，卻更大了。
“總會長，您在考慮爲唐子敬和顧辭安平反嗎？”
太虛一眼就洞穿了她內心的想法。
沉默了良久以後，太華搖頭說道：“不了，老唐和老顧就留下了這麼兩個孩子，我還活着，就沒必要讓孩子們承受那麼多壓力。這麼多年來，我當惡人當慣了，就讓他們認爲，老唐和老顧是我逼着派出去的吧。”
於她而言，真正的領袖，就是要站出來揹負一切的。
“我明白了。”
太虛最後詢問道：“最後，天災們商議的計劃，需要立刻推動嗎？”
那是天災們今天湊在一起共同商議的一個秘密計劃。
其名爲：重生。
“目前而言，天堂之血配合降靈術，還不足以讓他們從進化者變成普通人類。說起來，這些傢伙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可是一清二楚。”
太華擡手一翻，掌心裡亮起了五枚黃金的種子，釋放出輝煌的光芒。
天人之種。
這是能夠完成天人化的關鍵。
掌握了天人呼吸的天人，融合天人之種以後，便能夠施展天人化。
前提是你對天人呼吸的瞭解，足夠精深。
太華作爲天人之楔的掌控者，一共培育出了七枚種子。
她自己用了一枚。
還有一枚在雷霆的身上。
最終手裡還剩下五枚。
“都想搶啊。”
她忽然咳嗽一聲，脣邊溢出金色的血液，在黑夜裡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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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熒集團的司家，是僅有的六位董事之一，從事的是超凡違禁品的交易，還有最臭名昭著的資源貸款業務，早年也是黑道出身。
由於二百年前以太協會把戰略根據地徹底定在了東方，因此他們的業務和行動也不太好展開，便在赤的帶領下遁入了黑暗世界，目前在北海道的札幌開枝散葉，多年來已經有了極其龐大的勢力，生意上跟北美和歐洲多有來往。
而就在今夜，司家幾乎是傾巢而出，連夜從札幌趕到了橫濱。
本來坐飛機都要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鬼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先頭部隊只用了四十五分鐘就抵達了。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馳騁在長街上，連闖了六個紅綠燈。
嘟嘟！
司機一拍方向盤，前方堵車了。
轟隆一聲，前方驟然揚起了巨大的沙流，把一羣不長眼的暴走族給掀翻。
“找死！”
司家老太爺面容扭曲，宛若厲鬼一般，眼瞳裡閃爍詭異的黑芒。
“叔父勇猛！”
司行夜微微一笑：“看來蓬萊仙島一行，老太爺收穫匪淺！”
這是個戴着黃金面具的少年，黑色的碎髮散落在額前，黑色的襯衫襯托出修長勻稱的身材，一雙灰色的修身褲，踩着白色的運動鞋。
看起來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司老太爺瞥了他一眼，這是司家培養了多年的秘密武器，也是天賦最好的一位，同時也是年齡最小的，如今即將加入黃昏候選。
“大小姐失蹤，的確是頭等大事，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交給我出手就好，不要再髒了您老人家的手。”司行夜眼神澄澈乾淨，看起來是個很好的男孩。
司老太爺嘆息道：“嗯，孝順啊。”
“說起來，沒想到叔父對大小姐的事情如此上心。”
司行夜好奇問道：“那位到底是什麼人？”
司老太爺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這不是你該知道的，其次我也不是爲了大小姐才匆匆來這裡。孩子，你是我從小培養到大的。相比於司衛安來說，我會更器重你。因爲你沒用過悲屍循環，並不需要支付自己的天賦爲代價。”
他頓了頓：“你能走的路，更高，更遠。”
悲屍循環這種秘術是有代價的。
當你完成了儀式以後，實際上你就跟聖域級無緣了。
“我明白叔父對我的栽培。”
司行夜微微頷首，眼神卻有狐疑。
不是爲了接大小姐，還能是爲誰。
“這次是爲了迎接一個你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這將會讓我們的司家，從一個黑暗世界的家族，一躍升至爲世界的王座之下。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需要你做一點小小的犧牲，我的孩子。”司老太爺幽幽說道。
“嗯？”
司行夜剛想說什麼，忽然就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了。
因爲他中了毒。
“你的人際關係，是我們中最乾淨的。你的年齡也相符，身高也差不多符合，你是斬鬼途徑，五階的月司，還是進化者。最重要的是，你從小就戴着這件神話武裝，從沒有摘下來過哪怕一刻，沒人見過你的臉。”
司老太爺淡淡說道：“放心，你不會死，但你會沉睡很久很久，直到那位大人再也不需要你的身份爲止。當你醒來以後，你會獲得難以想象的饋贈。往上爬，不就是這樣麼？有時候你只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他忽然伸手抓住侄子的脖頸，狠聲說道：“換來的，卻是無上的恩賜！”
片刻過後，司行夜因爲窒息而昏迷。
勞斯萊斯停在了路邊。
街上又有十多輛超跑並排停在路邊。
有人從車裡走下來，拉開後車門，把昏迷的少年擡了出去。
司老太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急忙拿下少年手裡的黃金面具。
他走下車，這次連柺杖都沒拿。
黑衣保鏢們簇擁在他的背後，每個人都是四階的昇華者。
最終司老太爺通過卦術的占卜，鎖定了一家情侶酒店，他毫不猶豫地招手帶人就闖進去，沿途嚇到了很多客人，甚至把前臺的小姐姐都嚇了一跳。
他一路來到最頂層，在房間盡頭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個揹着巨大的武器袋的人，頭戴遮陽帽和墨鏡，臉上戴着口罩。
他正拿着一個儀器，對準了門口的密碼鎖，打算破門而入。
看到有人過來，吃了一驚。
“司老太爺？”
那個殺手似乎很意外，微微鞠了一躬。
司老太爺看了他一眼，銅錢在手裡旋轉，立刻算到了其身份，淡淡說道：“原來是姜家的黑梟先生啊，我記得您能現在應該在試圖晉升聖域級吧？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司家的小少爺，是惹到您了麼？”
都是同級的昇華者，當然沒什麼好怕的。
更何況，他在司家的地位，可不是眼前這個人能比的。
“司家小少爺？”
黑梟似乎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着這扇門：“我來這裡的時候，聽說是這附近有襲擊大小姐的刺客，順着足跡來找人的。”
面對司家，他也不敢造次。
只能再次深鞠躬：“抱歉，打擾了。”
說完他倒退幾步，從另一個出口轉身下樓。
司老太爺當即低聲吩咐道：“盯着他，看他有沒有走遠。”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門鈴。
房間裡傳來淡漠的聲音：“進來。”
司老太爺鼓起勇氣推開門，帶人走了進去。
他是低着頭的，表示出自己的恭敬和低頭，眼角的餘光都不敢亂瞄。
下屬們是他精心挑選的，經過嚴格的訓練，自然也不會亂看。
他們只是隱約察覺到，有人站在落地窗前。
他的懷裡，似乎還抱着一個人。
“讓你辦的事情，都辦好了麼？”
顧見臨俯瞰着落地窗的夜色，實際上他剛纔是打算瞬移出去的，因爲面對一個六階的霸王途徑，或許會被糾纏一段時間，才能將其斬殺。
而這個時間，已經足夠隱修會的人包圍而來了。
司老太爺連忙拿出那個黃金面具，甚至還不忘在上面噴了點消毒水，然後拿手帕擦拭乾淨，雙手送上：“只要戴上這個面具，就不會有人懷疑您的身份。從此以後，您就是司行夜，司家的小少爺，我的……”
他顫顫巍巍的，彷彿驚恐至極：“我的侄子。”
這是大不敬。
但也是臨時能找到的，最好的身份了。
“沒關係，我只要這個身份沒有問題就好。”
顧見臨抱着懷裡沉睡的女人，淡淡說道：“走吧。”
這個時候，雲雀還在他的懷裡沉睡，裹着貼身的浴袍。
爲了保險起見，顧見臨給她套上了自己的黑風衣，遮擋的嚴嚴實實。
省得這女人醒來以後發瘋。
“您沒有告訴我，您還帶了一個女人。”
司老太爺也嗅到了濃郁的蘭麝香氣，第一時間就想到至尊的懷裡抱着的是個絕世的美人，有些爲難說道：“我們需不需要給她安排一個身份？”
他一時間有點犯愁，在腦海裡飛速的思考着主意。
“不用。”
顧見臨望向懷裡昏迷的絕美少女，沉思片刻：“一個女祀而已。”
爲了保險起見，還是不要讓這羣人知道她的身份了。
司老太爺如蒙大赦，急忙轉身招呼下屬：“快，別冒犯了老闆！”
下屬們從背後抽出黑傘，低着頭簇擁上前，把少年和少女籠罩起來。
顧見臨戴上黃金面具，雙手抱着懷裡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走出門外。
司老太爺在前面帶路，前一刻他還是卑躬屈膝的老太監，下一秒就挺直了腰身，流露出不怒自威的神情，大人物的氣場盡顯無疑。
這間酒店的每個房間都被黑衣男們看守，防止有人出來亂看。
酒店的大廳已經被清場。
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門口，燈光雪亮。
有人打開了後車門，顧見臨很自然地抱着女祀坐了進去。
車門關閉。車窗緩緩上升，擋住了一切。
“呼。”
顧見臨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了一眼趴在他懷裡的少女，心想逃亡的時刻終於結束了，再也不用擔心作爲黑戶在異國他鄉被人追殺這種事了。
“你們都給我到後面去。”
司老太爺命令道：“我親自開車！”
這次是要護送重量級人物，也是迎接一位神明回家。
馬虎不得。
他也不希望這種千載難逢的時刻，還有別的下屬在旁邊當電燈泡。
然而就在司老太爺準備坐進駕駛室的時候，迎面而來一輛紅色的蘭博基尼甩尾在他的面前，劇烈摩擦地面的輪胎，幾乎冒出了濃煙。
不止如此，還有十餘輛超跑馳騁而來，西裝革履的女人們紛紛下車。
“那是誰？”
顧見臨皺眉，把懷裡的女人往自己胸膛湊了湊，省得被人看到。
“您稍等，貌似是宗家老頭的乾女兒，一直在我們作對。”
司老太爺露出恭敬的笑容，轉而換了一張臉，冷眼相視。
那輛紅色的蘭博基尼的駕駛裡走下來的果然是一個女人。
這是一個冷豔又凌厲的黑髮御姐，戴着深灰色的禮帽，黑色蕾絲的披肩，束腰的灰色套裙，一雙修長豐腴的腿套着高筒靴，手裡還握着手杖。
完全是一副英倫風的打扮。
氣場很足。
像是個霸道的女總裁。
“司老太爺。”
她擡起美眸，淡淡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司老太爺冷哼一聲：“我倒是也想問，蘇小姐在這做什麼？”
勞斯萊斯的後座上，顧見臨把少女放到一邊，深深望向那個女人。
似曾相識的臉，曾經在哪裡見過。
嗯，蘇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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