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王這纔是真的傻眼了!
要知道,無論是華夏還是白狼國,人們都極其看重自己的誓言,尤其是這種折箭發誓,更是最頂級的毒誓!
別說大費言出如山,縱然他是個厚顏無恥之徒,也絕不敢違背這樣的誓言。
大費將折斷的令箭往桌上一放,“這便是信物!殺了塗山侯人,你拿這信物,無論何時,我必然爲你兌現十萬兩黃金!”
小狼王不由自主地便一把抓住了令箭!
大費大大方方地:“姬真姑娘,你該和小狼王離開了。祝願你以後生活幸福美滿,早日成爲小狼王的賢惠王后,能爲他的復興之路助力。”
姬真慌忙跪下,淚如雨下。
“小狼王,我已經將姬真姑娘完好無損地還給你了!你倆越快離開陽城越好。”
他見姬真還跪着,溫聲道:“姬真姑娘起來吧,以後,好好呆在白狼國,再也不要被人抓住了。”
姬真依言站起來,走到小狼王身邊,低眉順眼地垂着手,可是,大眼睛裡的淚珠卻一顆一顆往下掉。
小狼王看她一眼,又看看大費,淡淡地:“既是如此,我就不客氣了!大費,你記住,我小狼王也言而有信!我答應你,一定儘快提塗山侯人的腦袋來見你!”
大費一揮手:“那我就靜候佳音。”
直到大費徹底走遠,小狼王又掂量了一下那隻珠寶盒子,分量還真是不輕。
再看那兩截斷箭,就更是珍貴——足足價值十萬黃金!
他將斷劍一併放進珠寶箱,鎖好,竟暗暗鬆了一口氣。
大費這廝出手如此大方還可以說是收買人心,可是,他這麼長時間面對美人,坐懷不亂,又將美人原物歸還,這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堅定的意志,便是爲了更遠大的目標。
大費若執意王位,這天下還有誰能阻止?
他已經決意和大費合作。
八月底開始的這場雪,最初是雨夾雪,到後來,竟然變成了鵝毛般大雪,而且一下就是整整三天。
很快,陽城內外一片銀裝素裹,湖泊也凝結成冰,遠方的山脈也皚皚雪白。到第四天,大雪雖然小了,可還在繼續,冷颼颼的雨夾雪封凍了許多人外出的腳步,陽城的大街小巷顯得十分冷清。
塗山侯人踏着碎雪漫步而行,沿途,他注意到街上行人稀少,萬國商旅幾乎完全撤退,就算少數因爲大雪來不及離開的,也全部甩賣了貨物,清倉後在陽城酒肆愜意享樂幾天,只等天氣好轉便立即上路。
偶爾有擦身而過的路人,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大氅,戴着厚厚的帽子,面目模糊。
“今年天氣真是怪了,居然八月底就下大雪,這可不是什麼吉祥之兆啊……”
“胡說,萬國大會那麼盛大,怎會是不祥之兆?瑞雪兆豐年,明年莊稼一定大豐收……”
“得了吧,這纔是秋天,好多蔬菜瓜果還沒收倉就被凍死了,等明年開春,青黃不接之時怎麼辦?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風吧……”
“這麼一說,還真不是什麼吉兆。我可聽說,在萬國大會上,有一隻九鼎破裂了,莫非,這暗示了什麼?”
“九鼎本是九州的象徵,九鼎破裂,自然便意味着天下破裂,這可真不是什麼好兆頭啊,但願不要再有戰亂髮生了……”
“何止九鼎破裂?據說大王又誅殺了防風國的首領防風氏,要知道,防風氏可是一個非常神秘的部族,天知道那些妖魔般的巨人到底會不會幹出什麼事來……”
“天啦,難道那些巨人一族會藉機反撲?”
“難道這場大雪便是那些巨人所爲?他們有這麼厲害嗎?能呼風喚雨了?”
“巨人也許暫時不敢來,可是,我敢打賭,絕對跟九鼎破裂有關,一定是老天爺震怒了,刻意降罪於我們……”
“切,要降罪也是降罪大禹王,關我們這些老百姓什麼事?九鼎又不是我們弄壞的……”
“其實,還有一事,你們知道嗎?萬國大會後,大禹王爲兒子廣爲聯姻,即將迎娶的可都是大夏最強大的部族之女,夏后氏有錢,有男氏有權,你們想,若是大禹王沒有私心,他豈會這麼幹?很顯然,他是老了,想把王位給自己的兒子了。可見,老天爺也看到了……”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人聽見了就不好了……”
……
塗山侯人停下腳步,看着一大堆圍着火堆吹牛的閒漢,他們烤着火,溫着酒,隨口胡扯,可是,他卻暗暗憂心,若是這股情緒被彌散開去,將會迎來怎樣的後果?
九鼎破裂不足爲奇,但是,若被人藉此大做文章,那就值得深究了。
他走出老遠,回頭,但見這羣閒漢還聚在原地。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就算能驅逐這些閒漢,可是,豈能阻止那些迴歸各族的萬國首領?
若是他們都和這些閒漢一樣的想法,那就麻煩了。
冰天雪地,路上很滑,鹿蜀走得很慢,短短几十里距離,竟然走了一個時辰纔到達。
一座湖泊,將陽城和小屋徹底隔絕。
鹿蜀也要奔騰跨越,方能到達。
對岸的湖邊,一片雪白,遠遠看去,只是靠着山坡的一個雪堆,不知情者,決計不知道那是一間屋子。
塗山侯人慢慢靠近,開着的窗戶邊,一人獨立,眺望遠方,精靈般的面孔上,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沉思。
他忽然心跳。
一如第一次聽到《九韶》時的情景。
年少輕狂,血很容易便沸騰了,但是,他自幼經歷了常人無法瞭解的痛苦和打擊,心態便老得很快,無論遇到什麼場景,都很難熱血沸騰。
偏偏這一刻,整個人都好像熱了起來,一股無法形容的衝動完全不受腦子的控制,很快便從四肢百骸蔓延。
這是他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情形——他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除了音樂,居然還有別的東西足以令人血脈噴張,渾身的熱量嗖嗖地往上竄,好像天寒地凍的冰雪也不能令之冷卻。
他站在原地,雙腿竟然無法挪動。
很久很久。
漫天雪花差點將他堆成雪人。
是委蛇先看見他,十分熱情:“嗨,塗山小子。”
他如夢初醒,幾步跑過去:“快看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儀狄酒、燒雞以及一大張厚厚的熊皮地毯,甚至還有一大堆女孩子喜歡的胭脂水粉和其他小玩意。
委蛇笑了:“燒雞美酒也就罷了,其他東西我們也用不上。”
他又看一眼鳧風初蕾,忽然覺得這些胭脂水粉真是太俗氣了,只怕污了她的顏色。
他強行壓抑快涌出胸腔的一顆心,勉力讓自己的語氣和往常無異:“鳧風初蕾,快來喝兩杯吧,天氣好冷。”
鳧風初蕾走過來,盤腿坐在熊皮地毯上,她注意到,塗山侯人的神情有點怪異,可是,又說不出怪異在哪裡。
塗山侯人卻好奇地打量這間小屋,慢慢地,他觀察出了蹊蹺,那就是窗戶一關,這屋子就溫暖得好像春天似的,而且,屋子裡並沒有生火盆。
他驚奇:“爲什麼這屋子裡這麼暖和?按理說,不該和外面一樣冰冷嗎?我就是怕你們冷才帶來熊皮毯子和熱酒。”
委蛇得意了:“小子,你就沒見識了吧。這屋子可是冬暖夏涼,冬天還不算什麼,你要是大夏天坐在這裡,才知道什麼是涼爽。哪怕放在烈日下暴曬,裡面也清爽宜人……”
塗山侯人好奇:“爲什麼之前一路同行那麼久,我從來不知道你們有這個神器?”
“切,那時候誰知道你是什麼人?豈敢隨意在你面前現寶?”
塗山侯人嘆道:“原是深藏至寶,難怪不讓我一起上路。哈哈,我要是有這麼一間小屋子,哪怕瓊樓玉宇我也不要了,我也天天行走在旅途上見識天下的風景……”
“你不是早就流浪了六七年嗎?”
“我那種流浪就是吃苦啊!風餐露宿,日曬雨淋,經常在雪地裡狂奔,在烈日下更是被暴曬成狗。嘖嘖嘖,你看,我原本也算是白臉小生,可現在呢,雙腳雙手上的老繭尚未褪去,難怪整個陽城沒有任何一個姑娘能真正看上我……”
他唱作俱佳,滿眼豔羨:“可我要是有這麼一間小屋子,那就啥都不怕了!春暖花開,在音樂裡行走,無論在哪裡都可以遮風擋雨,這纔是真正愜意的旅行啊……”
委蛇哈哈大笑,鳧風初蕾也被逗得笑起來。
塗山侯人但見她這一笑,就像是一顆花蕾,在春風裡砰砰砰地就開放了。
分明是花開的聲音,餘香嫋嫋,又捉摸不定,回味時,鼻端都是芬芳,可是,細細品味,又什麼都沒了。
一如無法抑制的心跳。
比第一次聽到《九辯》和《九韶》更加刻骨銘心,他忽然微薰,覺得自己馬上就可以寫出比《九韶》更加動人華麗的曲子。
這種感覺很奇怪,可是,又無法言喻,所以,猛喝了一大口酒,強行掩飾了自己狂亂的心跳,笑眯眯的,只是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鳧風初蕾沒有察覺他的異樣,隨口道:“我們可能這幾天就要啓程了……”
他猛地擡眼:“又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