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石光芒,瞬間熄滅,被囚禁的太陽忽然消失,漆黑的烏雲裡,大風劈頭蓋臉刮來,看樣子,傾盆暴雨馬上就會倒下來。
所有人都被吹得東倒西歪,不時有飛沙走石擦在臉上,生生疼痛。
一道閃電,天空中的烏雲忽然幻化爲蛇形,就像無數條黑蛇在空中打滾,漸漸地,這黑雲散開成一個大水塘,裡面竟如一條條的黑魚在跳躍狂舞。
柏灌王臉色也變了,他忽然高聲大笑:“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蛇乃化爲魚……哈哈,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聲音已經去得老遠,一人一鸛,凌空飛渡,竟生生從奠柏上空一閃而過,徑直飛進了小魚洞裡。
委蛇竄起,鳧風初蕾追上去。
塗山侯人和衆人也追上去。
委蛇在半空折回,奠柏顯然不料有人居然凌空飛渡,越過了自己的監守,它氣急敗壞,所有卷鬚徹底伸展,竟然能垂直向上,幾乎將整個天空都遮蔽了。
饒是委蛇退得極快,一個頭上的朱冠也被捲走,它急速翻滾,終於載着主人退到了安全地帶。
那些想隨着鳧風初蕾撿便宜的人馬便沒有那麼幸運了,但見十幾個各路人馬一起被卷鬚拉住,三幾下,他們的慘呼便被卷鬚吞沒,成了一灘白骨。
風,越來越大,甚至捲起拳頭大的石塊,不時往人身上砸,稍微閃躲不及便是頭破血流。澗江四周並無遮蔽,可是,所有人都沒有後退之意,紛紛盯着奠柏後面的小魚洞。
幾名黑衣道搶上前,以八卦站位,寬大衣袖甩動,凌厲的火箭一起射向奠柏。那些火箭一沾上卷鬚,便劇烈擴展,變成熊熊大火,很顯然,黑衣道們是要火攻奠柏。
果然,卷鬚紛紛後退,漸漸地空出一個圓圈,黑衣道們大喜過望,正要衝上去,不料,那團大火忽然劈頭蓋下,卷鬚就像一隻大手捧着火球,順手便丟在了一個黑衣道的頭上。
那黑衣道慘叫一聲,頓時在火海里化爲灰燼。
其他人面色如土,哪裡還敢再上前挑戰?
鳧風初蕾跳下蛇背,手裡已經多了一把單刃長劍,那薄薄的劍身如柳葉一般,卻寒光閃爍,她躍起,長劍過處,卷鬚落了一地,其餘的卷鬚識得厲害,紛紛後退,可是,待她一衝過去,卷鬚又伸出來,如此反反覆覆,儘管地上已經落滿了卷鬚,鳧風初蕾還是無法衝進小魚洞。
“我來試一試!”
鳧風初蕾回頭,看到塗山侯人。
他手裡舉着那把奇怪的大斧,笑嘻嘻的:“據說這是盤古劈天時的戰斧,當初盤古用它能把天劈開,我就不信,奈何不了這小小的食人樹奠柏……”
他舉着劈天斧,大叫一聲:“呔,吃我一斧……”
竟然猛衝過去,直接就去劈奠柏。
卷鬚如八爪章魚將他擒拿,他卻不避不閃,任憑卷鬚將他攔腰裹住,厚普大叫:“塗山公子當心……”
委蛇也嘶嘶的:“塗山公子,小心被化爲白骨……”
“哈哈,看我的……”
一斧下去,正中奠柏中心,那些死死纏繞他的卷鬚就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忙不迭地就鬆開了。
他不假思索,又是一斧頭劈在樹幹正中,奠柏震動,樹冠搖曳,卷鬚頓時萎縮脫落,掉在地上綠黃如一條條死去的長毛蟲。
原本一動不動的巴蛇忽然竄起,直飛小魚洞。這已然吞食了過多人馬,睏倦得不成樣子的懶蛇,動作利落得讓人目瞪口呆。
鳧風初蕾哪會錯過這個機會?委蛇一聲嗷叫便竄進了小魚洞,塗山侯人尾隨其後,也不管殘餘的卷鬚飄忽,再次抓住了企圖一起矇混過關的各路人馬……
一道飛瀑,氣勢如虹,隔着老遠的距離便有水花飛濺,空氣裡都是遊走的水分,整個世界霧濛濛一片。
塗山侯人身上的衣服漸溼,定睛一看,卻見鳧風初蕾已經奔到瀑布邊,又停下,飛濺的水花淋溼了她的頭髮,她卻渾然不覺,只是驚恐地看着前方。
大瀑布下面,是一大湖。
湖邊,滿是銅頭鐵額身着皇家標誌的魚鳧精銳——竟然是傾其國力,全部守護在這裡!
澗江上的王車,只是一個障眼法。
真正的魚鳧王,可能一直都躲在這裡。
但是,他躲在這裡幹什麼?
湖中,一個巨型八陣圖,北宮玄武裡的馬佔據坎卦。大水泉居坤卦,巽卦之位風起雲涌,西宮白虎裡的猿則牢牢定在坤卦和巽卦之間。
如此,坤、巽、坎三卦合在一處,恰好正是“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
八陣圖中央,一巨大的金色帷帳,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麼。
塗山侯人走到鳧風初蕾面前,前面的黃衣侍衛長本要說什麼,但是,見鳧風初蕾沒有發話,便閉嘴。看樣子,他竟然緊張得完全顧不上闖入的外人,只是又緊張盯着湖水中心。
鳧風初蕾卻一直尋找柏灌王,一人一鸛那麼鮮明,可小魚洞裡竟然沒有他的蹤影。
塗山侯人低聲道:“你去吧,我幫你對付柏灌王!”
她看了看他手裡的劈天斧,面露感激之色,點點頭,一拍委蛇,便飛掠到了通往八陣圖中央的入口。
傾盆大雨,暴擊而來——可是,不是從天而降,是從地上涌出來。
只見一股股水泉從地上激射,和湖中水瀑交織,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湖面上,一片銀白光芒,一條巨蛇沖天而起,鱗片銀光閃閃,暴雨竟不能沾着它的身,從四周墜落,彷彿裹着它形成一道沖天的水柱。
正是巴蛇!
它的傷勢已經不見蹤影,反而因爲吞吃了足夠的人馬,它的身子在成倍地長大,漸漸地,竟如湖心生長了一座倒三角形的小山。它昂首嘶鳴,蛇尾搖擺,不時沿着八陣圖噴出一股股的水柱,漸漸地,蛇頭竟然幻變,分明是一個戴着王冠的男子。
塗山侯人失聲道:“魚鳧王?”
“哈哈哈……原來如此……魚鳧,魚鳧,先化蛇,再化魚……魚鳧王,當年,我便是這樣上了你的當,哈哈,竟不料,最看不起人蛇族的高陽帝,竟是通過化蛇來複生的……”
一人一鸛,御風而來。
柏灌王大叫一聲:“顓頊,今日便是你真正的死期!”
“顓頊”二字一出,不僅塗山侯人,就連鳧風初蕾也驚呆了。
顓頊!
原來是這樣。
每一百年之期,當風從北來,天降大水泉,便有一種蛇會化成魚,這種魚
半身偏枯,一半是人形,一半是魚體,死人若附體,便會藉此復活。
不周山之戰後不久,顓頊便重傷不治死去,他的屍首漂流到小魚洞,剛巧大風從北面吹來,地下泉水涌出,正好有蛇化爲魚,顓頊便趁着蛇即將變成魚而未定型的時候,託體到魚的軀體中,死而復生。
復生後的顓頊隱姓埋名,計除柏灌王,從此成爲獨霸西南的魚鳧王。
正因爲藉助了蛇魚的軀體,每百年之期便會鱗甲脫落,恢復蛇形,必須藉助大水泉之機才能再次化爲人形,否則,便會永遠成爲一條魚。
所以,每一百年,魚鳧王都會到湔山打獵——實則是悄無聲息地完成自己的蛻變。
一萬年的歲月,平安度過。
時光久遠得他自己都快忘記了“顓頊”這個稱號。
不料,今日看到自己的老熟人,老對手。
鳧風初蕾呆呆地看着父王,腦子裡一片混亂:顓頊,共工……顓頊怎麼可能是自己的父親呢?自己明明那麼討厭顓頊。
魚鳧王就是魚鳧王呀,怎會是顓頊?
她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