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鳧風初蕾,有點意外:“初蕾,你還不休息?”
她調皮一笑:“我睡不着,百里大人,我們聊聊天吧……”
他顯然很意外,這時候,聊天?
她的聲音軟軟的:“百里大人,這裡的夜市很熱鬧,我們去看一看?”
“夜市也沒什麼好看的。初蕾,快去睡吧,好好珍惜這唯一一次住店的機會,以後,都是在茫茫大漠風餐露宿,想歇息也沒得歇了,快別耽誤了……”
“可是,我睡不着嘛……”
她嘟着嘴巴,孩子氣的大眼睛裡滿是笑意,然後,走進了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佈局跟她的那一間一模一樣。
她在他的牀榻坐下,往後一趟,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枕頭上,嘆道:“好奇怪,我在隔壁房間,覺得這客棧哪裡哪裡都不舒服,可是,到了你這邊,就覺得舒服多了,枕頭更軟,牀也更乾淨……”
他說不出話來。
因爲,他發現她躺着的時候,少女那瑩潤優美的曲線,就像是起伏不定的波浪,令人心潮涌動,渾身燥熱。
她的雙眼亮晶晶的,嘴脣紅潤得就像是雨後的花瓣。
忽然忍不住想衝上去,狠狠地咬一口那漂亮的花瓣。
可是,他的腳步生生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周山之行,沒有任何奇蹟出現。
除了那些廢棄的武器庫,除了被自己害死的無數冤魂——他完全明白,自己不配再有重生的機會了。
不能以死亡之身,再去害一個無辜的少女。
尤其,她那麼可愛。
可是,鳧風初蕾哪裡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只是悠閒地躺在他的牀榻,肆無忌憚霸佔了他的休息之地,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內心裡只有一個真實的想法:這樣跟他面對面的感覺,真是比自己一個人躺在隔壁胡思亂想好太多了。
也不知怎地,在一起越久,越是無法分開。
天天膩在一起,反而分開一會兒,就覺得受不了。
她呵呵笑着:“百里大人,你幹嘛一直站在門口?過來跟我聊聊天不行嗎……”
他其實根本沒注意到她說了什麼,只是看到那可愛的紅脣,如水的眼眸,尤其,她半撐着腰,身姿情態,有一種她自己完全不知道的青澀的嫵媚。
如果是在另一個女子身上,則顯得輕浮孟浪。
可是,於她這樣可愛的臉上,真是恰到好處,攝人心魄。
已經無數次企圖停止跳動的心,又開始不安地瘋狂跳躍。
那節奏太快,血液太熱,燙得他忽然就失去了理智。
腦子裡,一個瘋狂的聲音在大聲吶喊:臨死之前,我總該親近她……我太想親近她了……我無論如何要得到她……我希望永遠跟她在一起……
腳步,也失去了理智。
大步就自動走過去了。
“初蕾……”
她坐起來,咯咯笑着,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脖子。
溫軟的氣息吹拂在他耳邊,她的聲音就像午後蜜蜂剛剛採集的蜜糖,沙沙的,甜甜的,膩膩的,有種不可思議的魔力:“呵呵……百里大人……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這一路上,我老是想要抱着你……親親你……真的……我剛剛睡不着,一直都在想這事情……我一直想要親親你……你……你該不會笑話我吧……”
她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親吻,是瘋狂的。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力道,幾乎帶着毀滅性的狂野。
她一怔,可是,下一刻,已經被那徹徹底底的瘋狂所席捲,再也不能發出任何的聲音了。
那是最後的瘋狂,不顧一切的毀滅。
腦子裡在瘋狂折騰:隨我所願吧,隨我所願吧……
十幾萬年的歲月,他其實從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作爲一個半神人,最初無慾無求,不思不想也就罷了,可是,自從跟她一起之後,屢屢擁抱,屢屢親吻,方知對於濃情蜜語的男女來說,這一切,遠遠不夠啊……
內心深處,有一種燥熱,比這些更渴求許多——那是人類的一種本能和天性——否則,地球上的人類不會這麼迅速被繁衍出來。
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她卻順從地,一力配合。
不僅僅是配合,她溫柔小手,雖然青澀,卻一直主動地抱住他,生怕他在某一刻,又悄然離開。
畢竟,那一把陌生的火焰,已經在她心底燃燒了很久很久。
不解除這把火焰,她覺得自己今晚別想睡着了。
“初蕾……”
他的聲音是沙啞的,眼裡,有種血一般的紅絲。
那模樣明明很恐怖,可是,她卻覺得他俊美無比,有一種驚人的誘惑。
她忽然很羞澀:“嗯……百里大人……”
“初蕾……我……”
她乾脆主動封堵了他的嘴脣。
他最後的一點顧忌也被徹底摧毀,不管不顧便抱着她倒了下去……
“砰”的一聲,劇烈的響動是從樓下傳來的。
他跳起來。
鳧風初蕾頓覺身上一涼。
他慌慌張張,面如死灰。
鳧風初蕾嚇一跳,悄然坐起來:“怎麼了?百里大人?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頹然坐在旁邊,一動不動。
樓下,並未有什麼了不起的敵人,可能只是小二不小心踢翻了一張凳子,或者某個粗心的客人不小心打爛了一個陶罐。
可是,這一聲,卻如鐵錘重重地敲擊在他心上。
我豈能爲了一己之私,讓她再次感染劇毒?
我豈能爲了一時歡愉,讓她陷入絕望的境地??
須知,他作爲一個半神人,有十幾萬年的元氣和能量,也只能勉強剋制病毒,一天天等死,更何況她如此弱小的人體?
縱然體內還是熊熊烈火,可理智已經徹底迴歸。
“初蕾……”
“百里大人……”
他心平氣和:“初蕾,你回去休息吧。”
鳧風初蕾根本不知道他一直在壓抑這麼巨大的痛苦,她只是有點尷尬,又小小的難堪,因爲,這種被人忽然停止的感覺,實在是太羞恥了。
也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此刻有點兒像涯草。
她對涯草並不熟悉,可是,她知道,涯草一直企圖勾引百里行暮,卻從來沒有成功過。
百里行暮根本看不上她。
現在,她忽然覺得,自己也是勾引百里行暮未遂。
她低着頭,紅着臉,倉促地將自己凌亂的衣服整理好,狼狽不堪地跳下來。
百里行暮,一聲不吭。
她快走過他身邊了,他還是一聲不吭。
她忍無可忍:“百里大人,你是不是……”
他心內慘切,卻還是若無其事打斷了她:“初蕾,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百里大人……我……”
“別說了,初蕾,什麼都別說了,快回去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髮梢,柔聲道:“明天還要早起趕路,你趕緊去睡吧。”
說完,打了個呵欠,然後將她推出去,關了房門。
鳧風初蕾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那一刻,忽然有點恨百里行暮。
她覺得他變了。
甚至那些柔情蜜意,也彷彿只是自己的想象。
這不正常,不是嗎?
也不知怎地,她發現,自從離開不周山戰艦之後,百里行暮對自己的態度就逐漸冷漠了,尤其,越往西北,這種冷漠就越是明顯。
準確地說,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種無形的疏離。
他好像在漸漸地疏遠自己。
她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可是,又不好問,只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怏怏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聽得隔壁的房門關閉,百里行暮才慢慢從門口走到牀前。
對於巨人來說,這張人類的木牀實在是太小了。
可是,這並沒多大關係,因爲他會自動變幻身形,怎麼都能躺下去。可此時,他卻一點休息的心思也沒有。
他的左手輕輕按在心口,午夜之後,那劇烈的灼熱燃燒之苦就更加明顯。白天,還能因爲趕路而勉強壓抑,可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痛苦便肆無忌憚地竄出來,毫不留情地在一點一點吞噬內裡的五臟六腑。
他自嘲一笑,作爲半神人,也就還剩下這一點優勢,否則,早就屍骨無存了。可是,這一天無非是推遲了一點而已,終究也是會到來的。
這一次,別說玉紅草果實,就連不死仙丹也救不了他了。
他靜靜地躺下時,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心臟在一點一點地縮小,就像不請自來的死亡。
幾萬年之前,他便已經不懼死亡了。
作爲媧皇的直系後裔,炎帝之子,他想,自己重生的機會,已經徹底到頭了,甚至,不敢確定,自己還能不能順利完成這趟西北之行——如果找不到那偷竊維馬納的神秘人物,只恐自己一死,這天下,必將再次遭遇一次不周山之戰那樣的徹底毀滅。
迷迷糊糊中,隱隱聽到維馬納劃過天際的聲音。
可是,太過遙遠,他懶得起來查看。
反正,最後無論是什麼樣的敵手,自己總會正面應對。
敢於發動戰爭之人,是算準了自己有退路。敢於污染環境者,是篤定自己未來不會在這片土地上養老。
地球再是冰河覆蓋、徹底荒漠、寸草不生都跟他們無關了——他們自然另有去處。
百里行暮只是不知道,這殘留下來的,到底是哪個星球來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