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沙漠裡佔據了一方天地,縱是人人畏懼的妖魔,也是邊境人民跪拜的對象。
爲了祈求平安,他們經常香火供奉,獻上祭品。
那沁人心脾的馨香,令他們流連忘返,從此將這片沙漠當做了天堂。
百里行暮盯着白袍怪:“你們不是要離開!你們是爲了留下!”
“沒錯!我們不但不會離開,還打算永久地留下!但是,我們必須從這苦寒的沙漠走出去!走到大夏,走到萬國,走到世界的中心!”
“爲什麼?”
“宇宙中有一句話:愛他就送他去地球吧!恨他,也送他去地球吧!共工大人,你不也在地球上享受了萬萬年的王者榮耀嗎?”
百里行暮緩緩地:“地球是個奇特的地方!原本清幽靜謐,四季如春!可曾幾何時起,這裡充滿了戾氣、貪婪、妒忌以及暴力和紛爭!”
“可是,這裡很美!比九重星聯盟還美!當然,我說的這種美是幾萬年之前,現在,已經破爛不堪了。”
“既然已經破爛不堪,你們爲何不徑直回東井星?爲何還企圖駕駛這艘戰鬥型飛行器去周山的武器庫盜竊武器?”
白袍人被一口喝破真相也不氣惱,只是發出刺耳難聽的怪笑。
“這裡,有全人類的香火供奉!”
百里行暮心裡一震:“你們貪圖的竟然是這個?”
“九重星的其他大神都可以,爲何我們不可以?”
“你別忘了,他們早就離開了!”
“正因爲他們離開了!我們才留下來。我們已經在地球上定居幾萬年,詳細考察了地球的每一個角落。要征服地球人,獲得天下香火其實一點也不難!只要有先進武器,一切皆可。”
“你們這羣躲在地坑裡的跳樑小醜,竟然一直在做這種黃粱美夢!”
“嘿嘿,以前其他大神在時,我們的確是做夢!可是,就連顓頊都死了,你也馬上就要死了,稱霸天下,還有什麼難處?”
“你們以爲,所有的大神都離開了地球,只要你們拿到了周山武器庫的武器,就可以獨霸地球了?”
“是又如何?不過,共工大人也別拿我們當傻子,周山的武器庫裡有大批武器地球沒錯,可是,真正頂尖級的武器,卻在不周山戰艦上!我們所要的,是不周山戰艦上的東西!”
“可是,你別忘了,我還在這裡!”
“嘿,所以今天我們非除掉你不可了!”
百里行暮還是淡淡地:“那得看你們這些清潔工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有沒有本事,你馬上就會知道。”
頭頂的黑雲,越來越近。
隱隱地,已經可以看到鋪天蓋地的黑色翅膀。
接着,纔是氣勢驚人的黃沙遍地——上萬頭單峰駱駝,載着整個大夏和白狼國最精銳的萬名士兵,急速前進。
而頭頂東井星方向傳來的光圈,已經若有似無,在進行最最精準的定位,務必集中全力,除掉他們在地球上最大的敵人。
白袍人擡起虛無的頭顱,環顧四周,又看了看西北的天空,森冷地笑起來。
“共工大人,你莫非真是活膩了?若是你那個小型飛行器還在,你總有點逃離的希望,可你卻讓人開走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對付你等,殺雞焉用宰牛刀!”
“嘖嘖嘖,共工大人還是不周山之戰時的氣派啊!只可惜,你現在不但沒有不周山戰艦,就連炎帝獨家研製的太陽能飛行器都不在你身邊,你拿什麼對抗我們?真以爲憑藉你那自動膨脹的血肉之軀,便可以抵擋戰鬥飛行器上第一流的核子武器?”
“別吹牛了,戰鬥飛行器能飛上來再說。”
白袍人不做聲了,看看結結實實被掩埋的深坑,又看看東井星上的方向。
東南方向的天空,已經一片漆黑。
幾千只巨大的猛禽煽動翅膀,清一色的有着兩尺長刀刃般鋒利長喙,爪子則是明晃晃的三尺多長利刃。
這是大費精心馴養,特殊培訓的一隊秘密奇兵。
無論是南征北戰,還是萬國大會,他都從未出動,就連他的父親皋陶都不知道。
那是他最後的看家本領,今日祭出,想必是自知不成功便成仁——跟百里行暮直接作戰,必將是最後一次。
爲了出其不意,他一改大家都注意的西北方向,而是秘密改道,從東南而來,正好抄襲了百里行暮的後路。
煙塵,則從西南而起。
從西北到西南之間,一條秘密快速通道,直插沙漠腹心地帶。
強壯的單峰駱駝迅疾如風,半日行程四五百里,待得停下,也幾乎一個個累得口吐白沫。
可是,大費已經不在乎了。
這條路,他很熟悉,因爲早前涯草帶他去看過一次地下的金礦。
正因爲見到了金礦,才令他毫不猶豫地以王的名義下了十萬勞役的徵集令。
他高居駱駝背上,從煙霧沉沉裡眺望遠方,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也不繼續往前了。
那是“主人”指定的等候地點,他不敢違背。
他只是一直在等待進攻信號的發出。
百里行暮,這世界上自己唯一忌憚之人——他一天不死,自己一天便不能安安心心坐在大夏之王的寶座上面。
一想到今晚便可以幹掉他,他幾乎興奮得發抖。
爲了這一刻,他實在是期待太久太久了。
獬豸在他身邊煩躁不安地看着天空那一輪血月亮,獨角在沙地上拱來拱去。
“大王,今晚破軍,殺夜,必將血流成河!”
“我們勝算如何?”
“慘勝!”
“哈哈,只要勝了就行了,誰管是不是慘勝?!”
夏日天長,明明一輪月亮早已升起,可天空還是亮晃晃的,就好像這夜晚永遠也不會降臨了。
月亮是紅的,就像一顆血粼粼的心臟。
百里行暮看着遠方的煙塵慢慢平息下來,輕描淡寫:“你們居然招來人類大軍做幫手?”
白袍人森森一笑:“你不也是半神人嗎?”
“屠殺無辜,有何益處?”
“嘖嘖,這可不像共工大人的風格!幾億人一朝死絕,那時候可沒見你傷心憐憫!”
百里行暮長嘆一聲,轉身,看着背後慢慢靠近的一羣人。
他們只有十幾人,但是,步履沉重,一如大象踏着土地,每一步,都讓地下的沙子震顫。
全部是巨人!
防風國的巨人!
爲首的,是一個很蒼老的巨人,他有銀褐色的頭髮,棕色的鬍鬚,身上簡單的袍子已經很多年不曾換洗,所以,已經無法分辨出他真實的年齡。
他手裡,舉着一把同樣銀褐色的戰斧。
在他身後,十八名巨人一字排開,每個人手裡,都舉着同樣的戰斧。
這種戰斧叫做“刑天斧”,百里行暮非常熟悉,那是巨人對敵時的最高級別戰陣。
刑天一族的後人已經死光死絕,但是,他的絕藝卻不曾失傳。
雖然,他們沒有刑天斬天闢地的威力,可是,這一招也足以讓人類聞風喪膽。
可現在,他們的戰斧清一色地面向他。
他們都驚奇地死死盯着他,目光從震驚到了然,然後,是不可思議,還有憤怒。
那是共工!
別無爭議的紅髮共工!
他的形貌,早已在口耳相傳的傳說裡,爲每一個巨人所熟知。
百里行暮先開口,十分鎮定:“你們到了多久?”
老巨人畢恭畢敬:“回共工大人,防風國比鄰這片沙漠,我們上路較早,不過,慢慢而行,也算是剛剛趕到。”
“東井星上的妖孽,什麼時候居然能役使巨人一族了?”
老巨人還是畢恭畢敬:“不,巨人一族不爲任何人役使,我們,只是爲討一個公道而來。”
“你們要什麼樣的公道?”
所有巨人,都憤怒地盯着百里行暮。
老巨人的聲音更加蒼老了:“去年,我們就聽說共工大人已經重出江湖,當時,我還不信,以爲涯草是聽信了謠傳。沒想到,今日果真親眼目睹活着的共工大人,也不知,這是幸與不幸!”
百里行暮聽到涯草的名字,心中便明鏡似的。
“涯草,已經是我巨人一族唯一的女性!也是我巨人一族繼續繁衍留存的唯一希望。在她就任防風國女王的聚會上,巨人一族曾經集體發誓,這世界上,無論是誰,膽敢傷害她,必將殺無赦!”
他緩緩地:“就算你是共工大人,也不能例外。”
百里行暮還是不動聲色:“是涯草叫你們來殺我爲她報仇?她現在怎樣了?爲什麼不親自來?躲在防風國不露面了?”
老巨人的聲音沉痛極了:“涯草要是還能躲在防風國就好了。她身受重傷,好不容易逃回防風國,甚至來不及交代後事,便慘死了。”
百里行暮好生意外,涯草傷不致命,最多癱瘓,怎麼會一下就死了?她向來狡猾多端,既然都能逃回防風國了,又怎麼會死掉?
“涯草真的死了?”
“共工大人親手所爲,難道你還不知道她的死活?”
老巨人的聲音沉痛極了:“爲了一個人類的妖女,爲了巨人一族的老敵人顓頊的女兒,共工大人竟然不惜毀掉我們巨人一族唯一的女性!難道共工大人已經徹底忘記了不周山之戰?忘記了當年是怎麼和顓頊拼得你死我活?”
要是別的原因尚可理解。
可是,偏偏是因爲顓頊之女。
顓頊,是整個巨人一族的第一大敵。
每個人提起他都恨得牙癢癢。
在漫長的歲月裡,他們曾一邊祭奠共工大人,一邊詛咒顓頊大帝。
殊不料,有朝一日,共工大人居然爲了顓頊的女兒屠殺自己族中唯一的女性。
老巨人緩緩地:“背叛者的血,豈能刷新族人的悲哀?縱然你是共工大人,你也沒有權利滅絕我族的唯一女性!而且,是因爲我族大仇人的女兒!共工大人,你可真令巨人一族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