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世界上最不貪心之人,也爲這樣的金山銀海而震懾。
那是歷代蜀王積攢的財富……從神秘消失的蠶叢王開始,再到柏灌王,然後是魚鳧王……每一代王者,皆有上萬年的歷史。
如此漫長的王國曆史,是世界上任何部族,任何國家都無法比擬的。
幾萬年下來,堆積的黃金,不可勝數。
古蜀的國運,也全在於此。
任何時候,都確保能夠捲土重來。
這也是鳧風初蕾當時在大漠裡婉拒塗山侯人黃金的主要原因。
她不願意爲了區區幾百筐黃金,讓厚普等人疲於奔走,或者因此喪失了寶貴的性命。
金沙王城,有的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金銀珠寶。
委蛇連連驚歎:“天啦,我敢打賭,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這個更大的藏寶庫了!”
鳧風初蕾的目光卻落在腳邊的太陽神鳥金箔上面。
開啓了藏寶庫大門之後,神鳥金箔已經失去了最初那攝人的光芒,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張金箔而已。它靜靜地躺在她腳邊,平淡得沒有任何吸引人目光的地方。
可是,鳧風初蕾卻看得清清楚楚:在珠寶的映襯之下,飛鳥相連的層層光圈,正是一個完整的太陽形狀:過渡區、日冕層、太陽圈……彷彿太陽累了,暫時棲息在這藏寶庫裡。
假以時日,又會散發出比太陽更絢爛的能量。
她慢慢地拿起神鳥金箔,知道這金箔的價值勝過腳下無可計數的巨大財富。
但是,白色金箔卻徹徹底底消失無蹤了。
她也不去尋找,只是又轉眼看無邊無際的金山銀海。
肉眼,真的看不到盡頭。
絕非西北大漠裡,白袍怪們令苦力開採的半成品金礦,還需要千錘百煉——這裡,全是現成的寶物。
全是成品。
金磚堆積得就像一座座的小山,又如蜿蜒的城牆。。
各色的寶石天長日久凝固成一顆顆巨大的樹木。
各色的珍珠,有的雞蛋大小,最次的也是大指頭般大小,任何一粒散落人間,都能引起強烈的轟動,可是,現在,它們散落在這珍寶的海洋裡,沒有任何特色,泯然衆矣。
鳧風初蕾隨手抓起一把紅色的珍珠,每一粒都是鴿子蛋般大小,質地形狀一模一樣,若是做成一條項鍊,只怕全世界的女性都會瘋狂追逐。
她忽然想起萬國大會之後的那個夜晚。
百里行暮在小湖邊隨手一指,整個湖泊便是這種紅色的珍珠。
琳琅寶物,不值一哂,她獨獨抓了一把紅珍珠,慢慢放在了口袋裡。
然後,她看到那個黑色的匣子。
黑色匣子裡的萬年寒毒和萬年玄冰,彷彿被巨大的黃金海洋徹底掩埋,它已經死了,再也散發不出任何的能量了。
匣子的底部,白色金箔已經徹底失去了光華,形如廢紙。
鳧風初蕾此時才明白,並非是自己發現了它,而是自己懷裡的神鳥金箔吸引了它。
那是開啓這藏寶庫的鑰匙。
古往今來,唯有掌握了太陽神鳥金箔的蜀王纔有資格進入。
匣子旁邊,一堆古籍。
古籍,全是黃金書頁。
鳧風初蕾隨手拿起一本,慢慢翻開。
裡面的字,居然一個也不認識。
但是,上面的一幅畫像她認識,那是蠶叢大帝。
居然是蠶叢大帝的歷史記載。
只可惜,不認識字,也無法閱讀。
重新拿起一本,這一次,上面的文字便很熟悉了。
那是古蜀國通用的文字,自柏灌王開始,到魚鳧王,一直沿用。畢竟,他倆都來自華夏,一脈相承理所應當。
那是柏灌王的治國史。
是百里行暮隱姓埋名來到古蜀國開始稱王的歷史。
蜀中的風土人情,蜀中的民生政治,蜀中的動物植物,蜀中的萬年安樂……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看得出,百里行暮統治下的一萬年,也是非常認真的,不然,不可能對蜀中的大小事情記載得如此詳細。
一萬年的時光,恍如眼前。
鳧風初蕾手持金卷,一本一本,慢慢翻過。
她準備帶幾本出去,然後,隨手拿了兩本揣在懷裡。
也許是這舉動驚動了什麼,沉寂已久的窺心鏡忽然跳起來。
鳧風初蕾的一隻手,輕輕放在窺心鏡上面。
鏡子中,有畫面閃動。
金色的海洋裡,她忽然想起百里行暮臨死前的一刻——在周山最後的那個夜晚,他吹奏曲子,唱歌,滿頭的紅髮就像陽光下行走的少年。
他的英俊,無與倫比。
那個印象,終生鐫刻在她心底,從此,再也無法抹去。
明明知道他徹底死了,可心裡總是不甘——上古大神,怎會真正死去呢?就像黃帝,也御龍昇天,就算是回到了外星球,可也不代表他就死了吧?
多希望百里行暮也是去了什麼外星球。
可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百里行暮並不是外星人,他是炎帝之子——媧皇所造第一個人類的兒子——不折不扣的地球人。
所以,他真的死了!
可是,鏡子中的景象卻是虛幻的——英俊的紅髮少年只是她的想象而已,事實上,裡面什麼都沒有。
她十分急迫,渴望馬上看到不周山之戰的最後一刻。
只有弄清楚這一刻,才知道他最後交代她的一切的意義。
她急不可耐:快給我看看不周山之戰的最後情景!
這一次,很快便有一行綠色磷火:要知道柏灌王臨死前的情形,必須拿整個藏寶庫交換。
這個藏寶庫,何止百萬兩黃金?
它幾乎足以讓全世界每一個人都生活得富足安樂。
而且,那並不屬於鳧風初蕾私人,而是歷代蜀王的積累,甚至是整個古蜀國人民的幾萬年積累。
委蛇大怒:“你明明說了一百萬兩,現在又爲何獅子大開口?”
磷火的閃爍充滿了譏誚:一百萬兩?
放眼一看,這藏寶庫任何一座金山都在一百萬兩以上。真真是九牛一毛而已。
很顯然,這個數字,它已經看不上了。
鳧風初蕾卻沉聲道:“我答應拿整個藏寶庫跟你交換!但是,你必須讓我看到不周山之戰的最後時刻,以及柏灌王被騙入金棺的最後時刻……”
委蛇忍無可忍:“少主,這可是我們復國的全部資本……”
磷火再度閃爍:“共工撞倒不周山和柏灌王臨死的最後一刻,可是兩件事啊。小魚鳧王,你必須支付整個藏寶庫外,還要加上你手裡的王杖和金箔……”
鳧風初蕾不假思索便把王杖和金箔遞過去。
“少主……”
她不爲所動,還是堅持遞過去。
窺心鏡忽然飛起來。
鳧風初蕾和委蛇也跟着飛起來。
金色的光圈變成了漆黑的隧道,地獄的攀升變成了無止境的黑暗,鳧風初蕾完全失去了掌控金杖的力道,但覺那金杖跟隨着颶風,徹徹底底把自己給拋棄了。
昏迷在漫長的黑夜。
鳧風初蕾和委蛇都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睛時,有強烈的光芒。
鳧風初蕾被晃得睜不開眼睛,趕緊閉上。
再次睜開眼睛時,纔看到一輪紅日正好躍出地平線,那是一個極其美麗的豔陽天的早晨。
她緩緩坐起來,發現自己毫髮無損地坐在一堆亂草叢裡。
不遠處,委蛇也摔得七暈八素,兩個蛇頭小孩子一般懶洋洋地晃動,正有氣無力地爬起來。
鬼市、青銅巨樹、粼粼的鬼火,藏寶庫……統統不見了蹤影。
就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她低頭尋找窺心鏡,可是,只看到散落在草叢裡的王杖、金箔,其餘東西,全部無影無蹤了。
她拿起金箔,跳起來,厲聲道:“你快告訴我不周山之戰最後的情景……這一次,我可沒有跟你講價,你必須讓我看到,我可以把藏寶庫徹徹底底交給你……”
四周,再無任何迴音。
“你必須讓我看到百里大人撞倒不周山的那一刻……快,你快出來……我知道你就躲在暗處……你快讓我看到……”
四周,還是無聲無息。
委蛇憤憤地:“那廝估計是個騙子,它根本不知道不周山之戰最後的情形,所以只好隱匿了……”
鳧風初蕾頹然垂下雙手,王杖和金箔一起掉在地上。
環顧四周,才發現居然是金沙王城的後花園,距離昨夜鬼街的距離起碼在十幾裡開外了。
她彎腰撿起金杖和金箔,轉身就走。
委蛇四周看了看,也跟上去。
走不多遠,鳧風初蕾就覺得不對勁。
王城的樹木還是那麼高大,蔥蘢,可是,夾雜其間的紅樹葉子卻徹底染霜。明明才五月初,怎麼葉子就紅了?
再走幾步,她更是驚詫。
前面,是一片果園。
紅澄澄的蘋果、橘子、漫山遍野,完全是一副秋收的景象。
這片果園,她非常熟悉。
那是她小時候的樂土,每每秋天,總愛和宮女們一起到這裡玩耍,採摘果實,尤其喜歡漫山遍野的橘子,紅澄澄地掛在樹上,染霜之後,特別特別甜蜜,有一次,她一連吃了十幾個橘子,到後來,牙齒徹底酸了,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還生了一場小病,急得老魚鳧王整夜整夜守在她牀前,一個勁地呵斥宮女,罵他們沒有看好小公主。
委蛇也怪叫:“真是邪門了,這橘子怎麼夏天就紅了?”
鳧風初蕾伸手摘下一個橘子,剝開,居然是甜蜜的,絕對成熟時候的滋味。
風一吹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但覺秋風蕭瑟,一陣寒意。
再擡頭看看天空,沒錯,真的是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