殫精竭慮多時,一直沒有戰爭,三名戰將都有點不安。
杜宇也不轉彎抹角,徑直吩咐旁邊的副將:“這段時間,你全權接管軍營,我有事情要離開一趟。”
衆人不敢置信。
這個關鍵時刻,杜將軍豈能擅離職守?
副將小心翼翼:“將軍要走多久?”
他搖頭:“我也說不準。”
這一下,副將立即就慌了。
杜將軍要是回金沙王城述職或者別的事情,都可以理解,可現在,他說他這一走,不知道何時回來。
東夷聯軍若是趁機打來,自己如何抵擋得了?
副將立即道:“東夷聯軍很可能隨時會打來,杜將軍萬萬不可輕易離開啊……”
“別忘了當初湔山小魚洞的教訓,我總覺得東夷聯軍不可能就這麼善罷甘休……”
“越是風平浪靜,越是有貓膩,我這些天,一天都不踏實……”
……
杜宇一揮手,阻止了衆人的七嘴八舌,緩緩地:“東夷聯軍,很可能暫時不會打來。”
三人面面相覷,皆是同樣的疑問:你憑什麼斷定東夷聯軍不會打來?
他還是淡淡地:“既然他們當初會堅決退兵,就不太可能快速打來。不過,你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只需要按照之前佈置好的戰略行事就行了。”
門口,大熊貓又是一聲嗷叫,彷彿一刻也等不了了,連聲催促杜宇趕緊走。
杜宇看了看滿面焦慮的大熊貓,心中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杜將軍,你需要三思啊,少主委派我們鎮守褒斜,萬一你一離開,東夷聯軍就打來,那可如何是好?”
杜宇擡頭看了看昏暗的天空,只見大熊貓又是不耐煩地嗷叫一聲,轉身就跑。
他想,如果少主真的出什麼事情了,這褒斜失不失守,又還有什麼要緊的?
這一年,漢中的冬天也來得特別早。
剛剛立冬,便下了一場小雪。
早上起來,遙遙地看到遠處的秦嶺都似白了一層。
明明纔來漢中短短時間,可姒啓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半輩子那麼漫長。
他揹負雙手,站在高處,極目遠眺,可是,天空層雲密佈,褒斜方向一團漆黑。
他想,褒斜可能也下雪了。
有腳步聲匆匆而來,淑均和牟羽都滿臉喜色:“啓王子,酒席已經完全準備好了,新房也佈置好了。只等黃昏時分,便可以舉行婚禮了。”
大夏的禮節裡,成親要在黃昏時刻,所謂婚者原是昏也。
“大雁也準備好了,禮品也都好了,啓王子要不要查點一下,看看還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他搖搖頭,淡淡地:“你們準備的東西,我都放心,不用看了。”
淑均笑道:“夏後首領一直怕麻煩我們,強調不要弄太多東西,可是,現在戰亂其間,本來就禮節不周,若是禮品再寒酸了,豈不委屈雲英小姐?所以,塗山大將軍單獨拿出了自己的一點私蓄,用作了聘禮……”
塗山侯人還是淡淡地:“一直勞煩舅舅和你們操心了。”
“啓王子能大婚,我們都樂見其成。”
“是啊,軍營裡早就該有這麼一場喜事了……”
兩個忠心耿耿的臣子雖然竭力一唱一和,活躍氣氛,可是,兩人心裡都明鏡似的,縱然是一場婚事,也帶不來任何的驚喜。
困在漢中的日子已經沒有盡頭,無非是偏安一隅,寄人籬下。加上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莊稼的收成也不好,許多老百姓被戰爭嚇破了膽,躲在秦嶺深處也還沒有回來,所以,大夏的這幾千人馬幾乎成了一支孤軍,淒寒的寄生在這一片土地上。
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誰也不知道東夷聯軍會不會再次殺來。
畢竟,開年之後的四月,大炎帝國就要舉行萬國大會了。
萬國大會之前,他們還會允許大夏殘軍的存在?
甚至於大夏,簡直已經不敢去回想的舊夢。
所有的故土,已經成爲了敵人的樂土,
沒有人敢去料想結局,就連啓王子也似消沉了全部的鬥志,整天沉默寡言,好像已經完全對未來沒有任何想法了,只是得過且過。
這場婚事,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籌劃的,又如何能帶來多少喜氣?
所有人幾乎都覺得,這簡直是一種無奈的湊合和安慰。甚至於,就像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就連牟羽說了幾句也說不下去,只道:“啓王子,我們要不要去褒斜發一份喜帖?至少,給杜宇將軍發一份吧……”
塗山侯人還是淡淡地:“不用了。”
牟羽看他一眼,又看看淑均。
淑均只是看了一眼褒斜的方向,心想,牟羽這話其實說得並不合適。畢竟,啓王子的心思大家都很清楚,在他的大婚之日,的確是不適合去魚鳧國散發任何喜帖。
可是,他還是小心翼翼:“杜宇將軍一直很照顧我們,前不久纔派人送來了大批糧草,若是什麼都不通知他,是不是顯得我們有點不懂禮節?”
他和牟羽是同樣心思:可以不請魚鳧王,但是,怎麼都該請杜宇。
畢竟,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杜宇就在褒斜,而魚鳧王可是遠在金沙王城,不請也說得過去。
可塗山侯人還是搖頭:“不用了。”
從早上,到中午。
軍營裡已經散發出濃烈的肉香酒味,怎麼也是啓王子的大喜之日,無論如何也不能湊合。
軍中本就只剩下寥寥幾名女眷,所以,魚鳧國派人送來的蜀錦絲綢以及一些胭脂水粉和首飾,便當仁不讓全部送到了雲英小姐的手裡。
今天,作爲新嫁娘,她早已換上了嶄新的紅嫁衣,滿頭珠翠,十分豔麗。
圍觀的幾名女子,分別是她的母親,表姐妹以及兩名丫鬟僕婦。夏后氏一族遭遇戰爭襲擊,幾度顛沛流離,這幾名幸運的女眷能一路到達漢中並安頓下來,真可謂十分難得。
更何況,此時又等來一樁喜事,雲英小姐總算如願嫁給了啓王子。
夏夫人紅着眼睛,低聲道:“女兒的終身大事總算完成,我和你父親也終於放心了。只是,戰亂流離,到了這般境地,我們也沒有陪嫁可以給你了,真是委屈你了。”
雲英情知母親是想起了慘死的弟弟,也雙眼通紅:“母親放心,女兒今後一定會好好照顧父親母親。再說,戰亂如此,還談什麼陪嫁呢?”
旁邊的表姐木棉安慰道:“大家還活着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另一表姐木槿也安慰道:“好在大家都在漢中,生活在同一個地方,表妹也不用遠嫁,啓王子也沒有父母,今後,他們更能好好照顧舅舅舅母,養老送終……”
夏夫人嘆道:“只可憐啓王子,原本該是大夏之王,可現在,屈居漢中一隅,英雄再無用武之地,也難怪他整天悶悶不樂。”
其他人聽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木棉卻笑道:“舅母此言差矣。啓王子雖然偏安一隅,可手下總還有幾千兵馬,總不至於太差。假以時日,東山再起也未未可知。表妹也算是個有福氣的,沒準有朝一日終成大夏的王后也不一定。”
“那就借你吉言了……”
……
女眷們談笑風生,畢竟距離戰爭稍微遠一點,所以,縱有死傷,也沒有那麼慘切。只有雲英,一直從滿頭珠翠裡擡起頭,不時看一眼窗外,但覺今天真不是一個適合成親的日子:那麼陰沉,黯淡,就像世界末日似的。
剛過午後,天氣更加暗沉了。
塗山侯人獨坐房間裡,手裡端着一杯清茶。
旁邊放着新送來的喜服,大紅的蜀錦,完全是王子的規格,可是,他看着卻意興闌珊。
這時,忽然聽得一聲通報:“杜將軍求見。”
他很是意外,立即站起來。
淑均和牟羽,陪着杜宇一起進來。
杜宇行色匆匆,一身戎裝,完全不像是奔着喜宴而來。當他的目光落在姒啓旁邊的喜服上時,很是意外:“今日是啓王子大婚之日?”
他不置可否:“杜宇你怎麼來了?”
杜宇本有滿腔的話,卻全部吞了下去,只勉強一笑:“既是啓王子大婚,那小將就不打擾了。因爲來時匆匆,事前也不知道消息,所以沒有帶來賀禮,還請啓王子原諒。下次一定補上……”
他急匆匆的:“好了,先祝啓王子百年好合,小將還有點事情,就不打擾了……”
姒啓見他如此匆匆,而且顯然原本是有事情找自己,卻因爲見自己大婚在即,所以臨時不說,就更是意外。
他深知杜宇爲人,一向沉穩,若非急事,絕不可能如此倉促,便直言不諱:“杜宇,你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杜宇看他一眼,還是搖頭,強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急事。”
姒啓緩緩地:“魚鳧王,她可還安好?”
杜宇尚未回答,忽然聽得外面一聲嗷叫。
姒啓一聽這嗷叫,更是吃驚,竟然是大熊貓發出的。大熊貓是鳧風初蕾從有熊山林帶回來的,一向和委蛇須臾不離,就算去九黎大戰,也一起,現在怎麼和杜宇一起了?
他沉聲道:“杜宇,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