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意外,在九黎的時候,杜宇備受布布等刁難,沒想到後來居然安然無恙地回到了魚鳧國,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只見杜宇策馬前行,他也許是有什麼心事,面上也沒什麼表情。
他獨自一人,便裝,腰上懸着一把長劍。
前方一陣躁動。
鳧風初蕾定睛一看,只見一隊人馬匆匆而來,爲首的是一個胖胖的半老頭,跑得氣喘吁吁,竟然是鱉靈。
鱉靈後面,跟着一隊王家侍衛隊。
鱉靈攔在杜宇面前,上氣不接下氣:“杜將軍,我可終於找到你了……”
杜宇勒馬,淡淡地:“你找我幹什麼?”
“今天晚上有一個很重要的宴會,是招待大炎帝國的商隊,我覺得你應該出席一下啊……”
“我沒時間。”
“那,過幾天他們就要走了,必須有個餞別宴會,你參加一下吧……”
“我也沒空。”
鱉靈嘆道:“杜將軍,你這是怎麼了?每天都在外面遊蕩,也不管金沙王城的事情,這可不好啊。”
“金沙王城有你和盧相就行了,那些事情,你們看着處理就好了……”
鱉靈長嘆一聲,還是苦口婆心:“杜將軍,我也知道你一片忠心,一定要找到少主。可是,你這是徒勞無功啊。在九黎的時候,你天天尋找,現在在金沙王城,你也每天到處尋找,恕我直言,少主怎麼可能在金沙王城呢?你這樣無頭蒼蠅似的,根本找不到啊……唉,少主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否則,早就回來了……”
杜宇還是淡淡的:“少主一定還活着。你等着瞧吧,鱉靈大人,少主一定會回來的。”
鱉靈就像看着一個瘋子。
圍觀的衆人也像看着一個瘋子。
這個杜將軍,已經不是昔日威名遠播的杜將軍。
他本是金沙王城一等一的傳奇人物:鎮守褒斜,偷襲落頭族,曾經擊潰大費,甚至多次擊潰東夷聯軍……在他的將軍生涯裡,很少有敗仗。
在少主離開的日子,他幾乎成了魚鳧國另一位隱形的王者。
他的威名,遠遠在鱉靈、盧相等文臣之上。
尤其,當大將軍厚普戰死沙場後,他幾乎是魚鳧國的第一武將了。
可是,現在,他已經變了。
他已經不再征戰邊關,甚至不再過問內事,他每天巡遊街頭,無所事事,到處尋找少主的下落。
甚至許多天不見人影,連商隊的事情也不怎麼過問。
可是,就算是傻瓜都聽說了——少主早已死在有熊山林了,又怎會再回來呢。
若在以往,少主之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但現在,大家只是在遺憾之餘,感到痛心和不安而已。
因爲,現在的天下已經是白衣天尊的天下,戰爭已經停止,各國軍隊都已經解散——也就是說,無論有沒有王者的存在,都不重要了。
鱉靈大人帶回來的消息很確定:只要歸順白衣天尊,人人都可以保住平安。而且,白衣天尊特意優待魚鳧國,不但沒有對魚鳧國做出任何限制,反而保留了魚鳧國的所有現狀,包括魚鳧王的稱號,這在全世界各國中是絕無僅有的。
只要沒有戰爭的威脅,百姓們便不會在乎王位上坐的到底是誰。
所以,他們才這麼驚詫於杜宇的表現。
雖然沒有戰爭的威脅了,杜宇也不用鎮守邊關了,可是,鱉靈和諸位大人一直很尊敬他,也將整個王家儀仗隊交給他了。可是,他卻對王家儀仗隊沒有任何興趣。
他甚至對魚鳧國的大大小小事情都不再感興趣,但凡有人請示他時,他也總是推辭,說:你們去找鱉靈或者盧相吧。
久而久之,鱉靈已經徹底掌握了金沙王城的大小事情。
當然,這也和鱉靈的個性有關,他是楚國前來投奔的異鄉人,性子圓滑,八面玲瓏,無論是在九黎上下打點,還是回到金沙王城之後,平衡各種關係,他都做得井井有條。
這並不是什麼壞事,畢竟,在現在的局勢之下,有這麼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周旋於各種勢力中才不至於左支右絀。
更何況,他還是魚鳧王親自下令指定的——魚鳧侯。
也因爲這個魚鳧侯,他的地位早已超然在杜宇、盧相等人之上了。
饒是如此,他對杜宇還是非常尊重。
就像現在,他依舊苦口婆心:“杜將軍,你對少主的一片忠心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也都希望能出現奇蹟,可是,一味悲痛無濟於事,不是嗎?不如好好治理好魚鳧國……”
“我從未悲痛!因爲少主根本沒死!”
“就算少主沒死,也不可能在金沙王城。”
“我反正閒着沒事,找一找總是好的。”
“你怎會閒着沒事?那些大商隊的首領都希望能見你一面……”
“天下無戰事,商隊無論去哪裡都不再需要軍隊了。有沒有我再無關係。鱉靈大人,你就不用客氣了,你代爲處理一下吧。好了,我還有點事情,我先走了……”
在衆人奇異的目光裡,杜宇策馬而去。
鱉靈急得在身後直跺腳。
這個杜宇。
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從有熊山林到九黎廣場,再到金沙王城,他無論去到哪裡,就說少主在那裡。這可能嗎?少主若是能行動這麼遠,豈不早就現身了?還躲着幹什麼?
鳧風初蕾也跟着人羣散去,可是,沒走幾步,只見杜宇忽然勒馬回頭,四周看了看,目光慢慢落到自己所在的方向。
儘管隔着很遠的距離,自己又戴着大帽子,絕不可能被杜宇認出,可是,她還是盡力往人羣裡挪了挪——畢竟,她很清楚地記得,在九黎廣場時,自己的模樣比現在更加可怕,而杜宇居然能一眼認出自己來。
她的好奇心其實早就開始了:小狼王、塗山侯人等都認不出自己,爲何杜宇從有熊山林起就能認出自己了?
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她總覺得杜宇有點邪門,所以,就更加不想和他碰面了。
彼時,經過雲陽的治療,她的模樣起碼已經恢復了十分之一了——比起在九黎不人不鬼的時候,要被故人認出,就更容易多了。
她不欲節外生枝,所以很警惕。
好在杜宇看了幾眼,沒有發現什麼,又揚起馬鞭,很快便遠去了。
鳧風初蕾注意到他所去的是西門一帶——這個杜宇,莫非他整天東南西北到處亂竄亂找?
這麼固執地找一個人,到底是要幹什麼呢?
彼時,已近傍晚。
川流不息的人羣開始往家裡走,繁華熱鬧的大街小巷慢慢地空了下來。
鳧風初蕾慢慢地混跡在出走的人羣之中,清晰地嗅到各家各戶廚房裡飄散出的各種香味:烤牛肉和烤羊肉的香味最是濃郁,也有蜀中最最傳統的三足陶盉裡散發出的各種食物混合的火鍋的香味,當然,最廣泛的還是剛剛收穫曬乾的新米的香味:米飯的清香從家家戶戶的蒸籠裡散發出來,整個城市都遍佈了溫柔的煙火氣。
這味道,比九黎廣場更加乾淨,純粹。
九黎廣場也許更繁華更富庶,可是,空氣中太多巴結討好和小心翼翼的氣味,反而不如這裡的寧靜安詳,自由自在。
她置身其間,覺得很安全。
千里萬里,還是故鄉最好。
慢慢地出了城門。
彼時,殘陽鮮血一般懸掛在城門上空。
她想,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這城門上空的太陽了吧?
從此,再也不回金沙王城了?
她不知道。
也不敢去想。
這時候,她隱約有點體會杜宇的心思了——呆在一個熟悉的地方卻漫無目的,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轉身正要離去,忽然眼前一花,只見一白色身影風一般囂張地掠過,竟然是一匹雪白的單峰駱駝,快如閃電從城門出來,徑直往城西而去。
駝背上,一個一身金色華服的少年,竟然是小狼王。
她很是驚訝,小狼王竟然在金沙王城?
他從九黎跑來這裡幹什麼?
城西,是金沙王城最繁華的商旅聚集地。
但見整齊的道路兩岸開滿了芙蓉花,花樹後面,則是一棟一棟獨立的奢華大院。
這些奢華大院都很新,是這幾年才修建起來的,因爲建築師的別出心裁和高妙手藝,就更是氣勢恢宏,富麗堂皇。
不過,這太過的輝煌卻和金沙王城的古老建築有點格格不入。
如果說金沙王城的古老建築羣是一位優雅從容的貴族的話,那麼,這一帶的建築羣就更像是一位新晉的暴發戶。
因爲,那奢華得不像樣的樣子,真真恨不得到處鑲金嵌銀。
鳧風初蕾看了兩眼,立即明白,這些院子更接近於九黎廣場的盛大和繁華。
很顯然,各地的商旅歆羨九黎的奢華與繁榮,回到金沙王城之後,便利用手中的金子仿照九黎的模式修建了這些大院。
其中最最奢華的,正是雪白駱駝跑進去的大院子。
別的院子基本都是兩層,唯有這棟院子是四層。
高高的尖頂上,有一圈銀白色的東西,好像是一顆碩大的珍珠,又好像是一顆無名的寶石,在夕陽下散發出極其美麗的光芒。
大院的正中,也有一圈同樣之地的銀色石頭。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門。
大門上一簇金色的光芒,竟然鑲嵌了一圈貨真價實的黃金。
鳧風初蕾啞然失笑,這個小狼王,真是對黃金有一種深入骨子的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