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媚的遭遇很奇特,他去九黎做探子,誤把小土王當做了白衣天尊,後來,九黎監控嚴密,他已經無法再打探到什麼便打算返回魚鳧國。在半路上,忽然遇到一支來自西域的商隊,那商隊不知攜帶了什麼寶物,帶了許多保鏢。
春媚和他們擦身而過時,被他們誤會是土匪的探子,不問青紅皁白便被抓起來,仍在一個馬車廂裡。
那天晚上,商隊在一個山谷裡搭建了帳篷,山上有不少野物,保鏢們一時興起,便獵獲了幾十只黃羊、麂子、肥鹿之類的野味,架起了鐵架子燒烤。
烤羊的香味傳得很遠很遠,整個山谷都飄蕩着一股香味,商隊所有人載歌載舞,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亦樂乎。
春媚被捆綁在車廂裡不能動彈,只餓得飢腸轆轆。
他正尋思如何逃跑,卻忽然聽到外面的喧囂嘈雜瞬間消失了,他以爲是商隊的人都睡着了,可等了片刻,又覺得不對勁,因爲,這聲音是一瞬間同時消失的,就好像所有人一下變成了啞巴。
他等了好一會兒依舊聽不到任何聲音,直覺不對勁,顧不得捆綁在手上的繩子尚未被磨破便跳下了馬車。
一下去,便驚呆了。
山谷裡,篝火正旺,架子上的烤羊,烤鹿還散發着熱氣,可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所有人竟然集體消失了。
要知道,這個龐大的商隊攜帶了整整八十兩銅馬車,隨行人員高達一千人,光是保鏢就有三百多人,這麼巨大數量的商隊,怎麼可能一下就消失了?
春媚很震驚,但還沒覺得太害怕,畢竟,作爲一個俘虜,陌生的商隊都消失了那是好事情。
當時,他也顧不得仔細思考爲何商隊那麼多人會無聲無息消失,只急於逃跑,三幾下便滾到火堆邊燒燬了捆綁的繩子,麻利地站起來,四周看了看,還是不見任何人影。
他很奇怪,心想,這些人到底去哪裡了?
就算要走,也不可能把東西全部丟下吧?
要知道,他們的車隊裡,可是有不少值錢的貨物,沒道理扔掉一走了之啊。
這時候,腳下忽然有點奇怪,有細微的沙沙的聲音,緊接着,四周都有輕微的沙沙的聲音。
春媚慣走江湖,又在三苗地區長期出入,當然很熟悉這種聲音:那是蛇的聲音。
他有點奇怪,心想,這山谷裡不像有蛇的痕跡,而且還有火堆,怎麼會有蛇的聲音?
他低下頭一看,頓時魂飛魄散。只見篝火邊,帳篷前,之前載歌載舞的地方,竟然全是細長的綠色的蛇,粗一看,青草繩一般,可看仔細了,千真萬確都是蛇!
他以爲自己花了眼睛,乾脆蹲下身,一條青草蛇衝着他便嘶嘶地露出了紅色的信子。
他嚇得趕緊後退,可是,一腳差點又踩到一條青草蛇,只見前後左右,竟然全部都是青草蛇。
只見這些綠色的草蛇一個個伸長脖子吐出信子,它們紅色的蛇信子就像一條細長的血信。
它們嗅着春媚的味道,一起嘶叫着攻上來。
春媚轉身就跑。
因爲太過驚恐,他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死命地往前跑,沿途,全是沙沙的聲音,就連空氣中也全是青草蛇所呼吸出的那種帶着腥味的惡臭。
隱隱地,竟然有人在笑:“原來,把這些傢伙變成青草蛇竟然如此簡單……”
春媚想回頭看看,可是,他不敢。
他本能地一直往前跑。
等到他停下來時,竟不知已經跑出去多遠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因爲,那時候他已經嚇瘋了。
也可能是因爲嚇瘋了,爆發了體內的潛力,才能跑得那麼快,以至於到後來他清醒時回憶這段經歷時,總覺得自己一口氣起碼跑出去了幾十裡甚至上百里,就像一匹發瘋的馬似的。一般人,根本跑不了這麼快,也不可能一口氣跑這麼遠,除了瘋子。
這以後,他一直在外流浪,風餐露宿,直到杜宇派出的人馬找到他,已經是半年之後的事情了。
待得他慢慢恢復神智之後,已經完全想不起自己路過的那個山谷到底是哪裡,也不知道那商隊究竟來自何方。
雖然過去了這麼久,他渾身還在顫抖:“……少主,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夢一場。你說,那麼多人怎麼會一夜之間全部變成了青草蛇?再說,人怎麼會變成蛇呢?可是,若不是變成了蛇,他們又去哪裡了?我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或者出現了幻覺,可是,我每每想起就心驚膽戰……”
當你忽然看到一千多人全部變成了青草蛇,你會怎麼樣?
春媚喃喃自語,聲音裡滿是驚恐:“少主……我真的是做夢吧?你說,這些都是幻覺吧?”
他真希望少主說,這些都是幻覺,你放心吧,這世界上不會有人能變成青草蛇。
就連杜宇也震驚不已,因爲,春媚並未告訴他這一切,春媚只說,要當着少主才能說。
鳧風初蕾上前一步,手再次按在春媚的頭上,他顫抖的身子徹底穩住。
春媚長吁一口氣。
他幾乎快散漫的目光慢慢地凝固起來。
他還是驚異不安地看着少主,好像企圖從少主口中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畢竟,少主見多識廣,本領高強,如果少主說是假的,那就真的是假的。
他也寧願那是的假的,那是自己的一場錯覺。
鳧風初蕾真不忍心看到他那雙充滿了顫慄的恐懼目光,可她還是點點頭,沉聲道:“春媚,你看到的這一切都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千真萬確!”
春媚瞪大眼睛,可因爲少主的手一直按在自己頭頂,他纔沒有暈厥或者再次發瘋。
慢慢地,他的氣息徹底穩定了。
說也奇怪,他忽然覺得一直困擾自己的無限恐懼竟也慢慢消失了。
他鎮定下來,卻還是狐疑不已:“少主,居然是真的?你說那些人真的全部變成了青草蛇?”
初蕾沉聲道:“不止你看到的那些人,整個有熊氏一族全部被人變成了青草蛇。”
“天啦。”
這聲驚歎是杜宇和春媚一起發出的。
杜宇親眼目睹少主遭遇厄運,卻不知道下毒手的到底是誰,更不知道有熊氏一族居然被人變成了青草蛇。
二人驚得根本無法言語。
兩個人都死死盯着鳧風初蕾。
尤其是杜宇,他當然清晰地回憶起當時有熊山林的一草一木,以及雪地上少主的慘景,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一雙殭屍似的手。
可是,他當時一條蛇也沒有看到,而且整個有熊山林都沒有任何蛇蟲的蹤跡。
初蕾再問:“春媚,你還記得你停留的那個山谷嗎?”
春媚搖頭:“我一直被塞在馬車裡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也不知道那山谷到底在什麼地方,等我獲得自由時已經嚇瘋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跑出去的,完全不知道路過了哪些地方,直到杜將軍派人在褒斜山中找到我……”
“對那支商隊還有印象嗎?”
“這個我印象倒很深刻,他們清一色高鼻深目金色頭髮的西域人,他們攜帶了八十兩銅馬車,但是裡面到底是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被變成青草蛇時,銅馬車還在嗎?”
“在!那些馬車全部都在!只可惜我沒有打開馬車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當時我只顧着滿地的青草蛇,早已嚇瘋了,根本沒顧得上看其他的……”
“你說你隱約聽到有人講話?”
春媚臉上懼色再起,“對,我隱約聽到有人講話,說終於將這些人變成了青草蛇,可是,我根本看不到說話的人,甚至那聲音也很奇怪,竟然不知究竟來自何方,甚至連男女都分不出來,好像不過是我的憑空想象似的……”
春媚的聲音忽然變了:“哈哈,終於將這些人變成了青草蛇……”
這聲音已經不是春媚自己的了,大家都嚇一跳,可是,春媚卻渾然不覺,很顯然,他說出的這個聲音正是無意識地模仿了那個聲音——因爲他瘋了纔有這個功能,否則一般人還模仿不出來。
鳧風初蕾心裡一震,因爲,這聲音竟然和自己當初在有熊山林時聽到的一模一樣——不男不女,不陰不陽,讓你根本分辨不出其真實身份。
正因此,春媚才被嚇破了膽,以至於後來清醒時,也總覺得是一場幻覺或者一場噩夢。
“少主,我一直希望那是一場夢,人,怎麼能變成蛇呢?可是,我又知道,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存在……”
他慢慢地伸出手,“少主,你看……”
他的雙手手背都有被燒傷的殘留,這是他當日燒斷捆綁的繩子時所留下的痕跡,所以,一切都是真實的。
鳧風初蕾面色沉重,委蛇也深感不安,畢竟,它曾經喪生在有熊山林之中,對那些青草蛇也是談虎色變,若非白衣天尊出手,自己就再也沒有重生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