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彤彤的夕陽緩緩地沉沒在無盡沙海里。
天邊的雲霞連成一片淡橘色的紗帳,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黃沙連成一體,眼前的色彩完全就是從淺黃到橘黃間的漸變。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黑夜來臨,溫熱的沙地迅速轉冷。
蘇爾達克擡頭看了看夜空逐漸亮起星星點點的繁星,沙漠邊緣的豁口有十多公里長,在夜裡想要監視這條沙漠的入口,幾乎是不可能的。
無奈之下,蘇爾達克又一次開啓獻祭祭壇,消耗掉三顆三首地獄惡犬頭顱給薩彌拉加持了‘洞察’的祝福效果,在獻祭祭壇可以獲得更強大的祝福效果之後,蘇爾達克發現自己儲存的祭品明顯變得不夠用了。
小隊在附近找到一處最高的沙丘,薩彌拉站在沙丘頂上。
她就像一直安靜的獵豹,悄然無息地潛伏在那裡。
……
一直駝隊穿過了充滿了砂礫的赤紅巖壁,那些駝峰厚厚的肉掌在碎石走得十分緩慢,一些頭上圍着暗紅色頭巾的壯漢牽着駱駝,他們臉上也透着疲憊之色。
每匹駱駝的背上都拖着兩大包沉重的物資,這些人也不交談,在黑暗中默默穿行。
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陰影,柔軟而微涼的細沙出現在眼前,終於到了沙漠邊緣,就像是魚兒重新遊入大海,這些壯漢繃緊着的心絃稍微放鬆下來,有人將跨在腰上的彎刀重新掛到駝峰旁的掛鉤上。
走在最前面的壯漢將蒙在臉上的紗巾扯開,他那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像身後看來看,緊接着又將身體貼在地上側耳傾聽了一陣,等他站起來的時候,後面的駝隊已經跟了上來。
那位壯漢從駝峰旁邊解下兩個水囊丟給身邊的手下,然後抿着有些發乾的嘴脣,用乾啞的聲音說:
“所有隊員原地休息一會,等下進沙漠一直走回綠洲才能休息。”
那些牽着駱駝的壯漢立刻圍着兩個水囊,分享水囊裡面的清水,然後抱着彎刀躺在柔軟的沙灘上,眯着眼睛讓自己快速的放鬆下來。
那位壯漢向沙丘高處走了幾步,鬆軟的細沙不停地向下流淌,每邁出一步幾乎都會隨着流沙將他送回原地。
身後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慢慢的走上來,歲月侵蝕的他的雙眼,讓那雙眼睛渾濁而焦黃。
他弓着腰,站在壯漢身邊,對他說:“阿旺,我們不該殺那麼多村民的,而且這次拿的糧食也太多了,估計會有一些人活不過這個冬天,或許明年這個村子就要荒廢掉了,那樣我們就無法在這裡繼續搶到食物。”
“就算搶不到糧食,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不搶,我們連今年都活不過去……”阿旺冷然說道。
壯漢阿旺在沙丘的坡地上坐下來,柔軟的沙地讓他感覺到莫名的心安。
那位老者也跟着他坐下來,用一種緬懷過去的語氣說道:“以前我們到荒蕪之地,甚至都不需要跨過大風裂谷,距離沙漠這邊也只有小半天的路程,基本上趕早出去,晚上就能回來。那時候靠着大裂谷的村落還有很多,他們在裂谷旁邊開墾燕麥田,等到秋天,我們就會去收繳一些燕麥。”
老者嘆息了一聲,然後又說:“最早的時候,願意在荒蕪之地裡討生活的人都是貧苦的放逐者,後來又有了一些流浪者和罪犯來到這兒,他們在這邊定居下來,經過十幾代人辛勤勞動,慢慢形成了一些村莊。”
“這裡與巴貝蒂拉省隔着近千公里的沙海,而且越靠近這邊,沙地越發荒涼,就算是我們這樣熟悉沙漠的人,如果不是知道那幾處隱秘綠洲,也來這裡打劫村莊。”老者繼續說:“後來沙漠裡的另外幾支強盜團看我們總是能夠安穩度過嚴冬,荒蕪之地的秘密就慢慢地泄露出去,那些人做得比我們更狠,他們更加弒殺,慢慢地荒蕪之地上,大風裂谷以西基本上已經沒有任何村落了。”
一旁有個強盜將水囊遞給老者,老者珍惜的喝了一口,接着說:
“現在藏在荒蕪之地的村落都很隱蔽,一般都是藏在山坳裡,而且距沙漠都比較遠,有時候會沒有任何收穫,願意來這邊的強盜團少了很多。”
阿旺狠狠地吐了一口帶着血絲的吐沫,對老者說:“要不是蓋奇那隻老狗手段很辣,將我們全都趕到沙漠東部,我也不願冒險進入荒蕪之地,我聽人說這裡新來個男爵領主,手段狠辣,到現在帕格洛斯山口的山頂上還掛着數百具強盜屍體。”
老者再次嘆息了一聲。
阿旺接着又打起精神說道:“不過這次我們收穫還算不錯,有了這些糧食,再加上之前我們積累的,想要度過這個冬天應該是夠用了,等到明年開春,我就去試試能不能穿過西北那片大草甸子,聽說那邊養馬的流浪牧民很多,還有成羣結隊的野馬羣和黃羊羣,更容易活下去。”
老者再次搖了搖頭,說:“遊牧牧民手裡牲口多,但是那些杜爾瓦牧民各個擅長騎術和箭術,騎得都是青麟馬血統的青驄,被他們在大草地上盯住,我們的駝隊可甩不開他們……”
還沒等老者說完這句話,寂靜的夜裡傳來一聲慘叫。
“啊!”
壯漢阿旺猛地從沙地上站起來,對着發出慘叫聲的方向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黑暗中跑過來一名手下,一臉慌張地跑到首領面前,臉上滿是驚駭地說道:“阿旺首領,甘達被人射死了!”
阿旺瞪圓了眼睛,朝着黑暗中走去,邊走便問:“敵人在什麼位置?”
身邊的強盜紛紛將武器握在手中,紛紛注視着四周。
那位一臉慌張的手下用手指着山丘頂部,有些遲疑地說:“好像是那邊,首領,天太黑了,看不到箭射來的位置,好像是那邊……”
阿旺這時候已經在幾十米外的沙地上找到了那名被射穿了喉嚨的手下,一雙眼睛銳利如刀看着沙丘頂部,沉聲喝道:
“跟我來!”
一衆手下聚集在阿旺的身邊,身穿皮甲,手握彎刀,快步迎着沙丘往上衝。
漆黑地夜色中,一直飛來的羽箭無聲無息釘入一名沙盜的前額,那位沙盜立刻被巨大的力量帶得後仰,整個人朝沙丘下面滾落,竟然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
緊接着,他身後一名沙盜的肩膀被一直羽箭射穿。
“神射手!盾牌……”阿旺咬牙切齒地低吼道,這一路上都沒有損失人手,快要進入沙漠裡,反而被擁有神射手的不明團隊阻擊,他咬牙向沙丘頂部猛跑,身後的手下連忙急匆匆跟上來。
他記不起來哪支強盜團擁有這樣強悍的弓手,黑暗中,阿旺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遙遙的鎖定,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戰鬥直覺,這種直覺在戰場上不知道救過他多少次,他這一刻面對黑暗又升起了這種感覺,阿旺沒有任何猶豫,整個人像是一隻躍入水中的游魚,腰身猛然翻轉,整個人突然轉身向着右前方挪出五個身位……
只見一道黑色勁矢從他原本的位置無聲無息的飛過,另一支飛矢則是貼着他的臉頰飛過,鋒利勾刺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血槽,阿旺停在沙丘的半腰間,將身體縮成一團,他從來都沒有距死亡如此接近過。
站在山丘頂上的薩彌拉輕輕咦了一聲,再次拉弓放箭,射翻了兩名繼續向上衝的強盜。
那些強盜已經快要衝到了沙丘頂上,衝在前面的強盜們手裡舉着盾牌,只是在衝鋒這一路上就躺下了十位兄弟。
阿旺衝到沙丘頂部,看到一位三米多高身穿着黑色簡易護肩的食人魔手裡拎着碎骨大棒等在那,一種寒意從腳底板升起,他忽然記起來之前強盜之間的那個傳聞,聽說荒蕪之地新來的貴族領主手下扈從其中就有位食人魔,也有一位精靈弓手,沒想到那位弓手竟然是‘暗夜精靈’的血統,擁有在夜裡視物的能力……
阿旺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他的身體像是一隻矯健的沙狼,踩着柔軟的細沙朝着食人魔右側腰部撲去,手裡的彎刀想要順着食人魔的額左肋劃出一道傷口來,身邊的強盜和阿旺配合十分默契,直接撲向食人魔的右肋,那隻食人魔絲毫不理會阿旺和強盜,手裡的碎骨大棒掄圓了,向前面衝上來的強盜橫着掃了出去。
阿旺趁機壓低身形,幾乎讓身體貼在沙地上,堪堪避開了那記橫掃,隨後手裡的彎刀劃出一抹詭異的弧線……
就在刀刃剛要接近食人魔的那一刻,一面矮人鏈盾出現在刀刃前,彎刀砍在矮人鏈盾鋒利的鋸齒邊緣,飛濺出一絲火星,一抹銀色的光芒罩在盾牌上,阿旺只覺得一股反震之力讓自己手腕猛地上揚,還沒等自己抵消這股衝勁兒,一抹血紅色的劍光從面前閃過。
阿旺沒有感受到那把血紅新月究竟有多麼鋒利,只覺得自己的視線竟然不受身體所控制,四周的景色忽然猛地旋轉起來。
頸部的劇痛傳入大腦,他像是飛了起來,但又是如此的輕盈,在旋轉的夜色中,他看到站在沙地裡頸部正在噴血的身體,他驚駭絕倫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此刻才知道自己是被對手砍了頭顱……
阿旺的頭顱滾落在沙丘上,那具無頭屍體才‘噗通’一聲倒在沙地上。
“喝!”
食人魔大喝一聲,手裡的碎骨大棒一次掄飛了五名衝上來的強盜,被碎骨大棒砸中的強盜幾乎都是腰椎如同秋天裡被鐮刀割倒的麥子一樣……紛紛折斷,身體也被掃成了上下兩截兒。
“你們是什麼人?”強盜團中有人憤怒的吼道,只是無人應答。
“大家散開,分頭跑!快……”強盜中有人用一種不同於荒蕪之地的口音喊道。
跑在後面的強盜甚至沒有看清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有人喊了這一嗓子,數十名強盜像頓時四散奔逃,不再多看身後戰場一眼。
他們在逃跑的時非常有經驗,幾乎所有在衝下沙丘的時候,都將身體圈成一團,不停地滾下沙丘。
沙丘下面的安德魯此刻已經殺掉了幾名看守駝隊的強盜,他手裡拎着屠夫斧子,站在沙地前面,腳下踩着一顆鬚髮花白老強盜的腦袋,將嘴裡的草根吐出去,看着那些飛快滾下來的沙盜們,眼睛泛着血色。
……
夜裡的戰鬥遠比蘇爾達克想的還要順利,薩彌拉擁有‘洞察’的能力後,那些遁逃進黑夜中的強盜幾乎都被她追殺死掉了。
相對於沙丘上的戰場,沙丘下的戰鬥就顯得過於血腥,土著戰士安德魯雙手持斧,就像衝進捲心菜田地裡的野豬,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強盜屍體的完整性,手裡的斧子輪起來劈在顱骨上,顱骨頓時碎裂……
蘇爾達克甚至想過,這些盜匪的頭顱能不能拿出去獻祭,但是也只是想想,要真是獻祭出去,估計自己很快就會被貼上‘異端教徒’的標籤,被魔法工會執法團那些魔法師四處追殺。
黎明之前,蘇爾達克甚至還有機會眯了一覺。
四十多頭駱駝已經被繩索連成一串兒,每匹駱駝背上的物資都清點完畢,大多都揹負着麥粒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山貨,還有一些禦寒的帳篷等物資。
一些物資上甚至還沾染着乾涸了的血污,蘇爾達克將所有強盜的頭顱裝進箱子裡,這些頭顱上繳到警衛營,還能獲得一些功勳獎勵的。
在幫助半精靈弓手薩彌拉收攏的駝隊的時候,食人魔發現了一隻斷了腿的駱駝,於是這隻駱駝到了早晨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烤駱駝。
食人魔抱着一塊巨大的駝峰,一口咬下去,滿口的油脂。
等到天色徹底放亮,戰場上帶不走的無頭屍體已經被數十根長矛串起來,立在沙丘的頂部,隨着這些林立的屍體一起樹立在那裡的還有一塊數千斤的巨岩石條,這塊巨巖大概有三米多高,擺在沙丘上。
上面刀削斧刻着一行帝國文字‘荒蕪之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