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趙無咎掌兵多年,令行禁止,通常一個威壓的眼神,手下將士心中難免惴惴不安,反省自己諫言行事可有不妥之處。
他在軍中的聲望並非身份之幫,而是源於多年的身先士卒運籌帷幄,只是碰上柏十七這樣的滾刀肉似乎就不太好使了。
柏十七並不懼怕他,眼神威壓她裝傻看不懂,還侃侃而談運河沿途的風土人情,熱情邀約:「堂兄長期悶在艙房裡於身體不好,等到下一個城鎮的時候,船上要補給果蔬米糧,不如咱們下船去轉轉?」
趙子恆一臉黑線:堂兄的腿……兄弟你是不是沒眼色?
趙無咎雙腿失去知覺之後,連宮裡皇后舉行的宴會都不肯參加,閉門謝客,除了宮中御醫之外,外人一律不得見。
舒長風屏息在側,神色緊張,可預見性的柏十七會遭到拒絕,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引起自家主子震怒。
趙無咎鋒銳的目光掠過自己的雙腿,與柏十七直視。
他很想知道眼前油嘴滑舌的小子到底是真心誠意的邀請他,還是藉此機會嘲諷他雙腿不良於行。
柏十七一雙眼睛亮如星辰,更兼著脣紅齒白,端然一副好皮相,說起話來也是十分動聽:「運河兩岸風景各有不同,久困漕船,天天看著熟面孔都膩煩了,下船走走,嚐嚐當地美食,再聽聽小曲兒,不知道有多逍遙。」
趙無咎從她眼中看不到分毫嘲諷之意,她的口氣再平常不過,對他坐著輪椅之事也視而不見。
「我這樣子能隨意走走?」他心中不舒服,口氣稱不上多平和。
柏十七很是困惑:「爲何不能?坐輪椅可比兩條腿走路舒服多了。」她湊近了去瞧:「可是輪椅壞了」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把帶鞘的匕首,在輪椅上敲敲打打。
房間裡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靜。
趙子恆傻眼了,很想把傻兄弟拉回來,免得被堂兄一腳踹開,但是想想獨自扎馬步的淒涼,又默默將阻攔的念頭按了下去。
舒長風更是瞠目結舌。
趙無咎並不是個親和的人,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可以稱得上冷情自律到了極致。
這麼會子功夫,柏十七已經從輪椅左邊輪子檢查到了右邊,又挪到了正面,掀起蓋在趙無咎腳上的毯子,試圖看腳踏板下面的結構。
她湊的極近,趙無咎低頭,目光恰恰落在她的臉上,意外發現她的睫毛既濃且翹,他挪動輪子,本來準備朝後退的,腦子稍稍分神,居然犯了個難得一見的錯誤,竟是驅動輪椅朝前滾動,柏十七毫無防備之下,腦袋磕在了他的膝蓋上,要朝後跌坐下去的時候,被他拉了一把,更是錯上加錯——她一頭扎進了他懷裡。
趙子恆:「……」
舒長風:「……」
趙無咎自己也很驚異於這種變故,他極不喜旁人近身,更沒有與人肢體親密接觸的習慣,運算精密的大腦停頓片刻,毫不容情的去推懷裡人的肩膀。
柏十七試圖起身的同時屁股下沉,身體矮了下去,堪堪擡頭,恰把臉蛋撞上了趙無咎粗礪的大掌……
趙子恆捂著眼睛怪叫,義憤填庸:「堂兄,我總算明白你爲何多年不肯成親的緣故了,就算你喜歡男人,可也不能對我兄弟下手吧?!」
舒長風:「……」
舒長風深深被眼前的連番巧合與趙子恆的言論驚呆,已經說不出多餘的話了。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就是方纔柏十七檢查輪椅到了正面,然後……被主子一把拉進了懷裡,這也就算了。柏十七擡頭之時,主子竟然……竟然還摸人家大小夥子的臉……
這個癖好就不太好了!
趙無咎:「閉嘴!」
趙子恆眼中看到的事實與舒長風看到的差不多,那一個瞬間他心中甚至被自己高尚的節操感動了——柏十七你個臭小子,你跟老子有福不肯同享,老子竟然還特麼拿你當兄弟,爲你得罪堂兄!
柏十七還蹲在地上,驚愕的扭頭看他,深深拜服於他的腦回路之下——這小子八成是逛過了小倌館,滿腦子奇怪的思想。
但是她驚愕的眼神落在趙子恆眼中,那便是被堂兄輕薄調戲之後震驚屈辱的眼神,趙子恆回望兄弟倆相識相知的過去,慨然想道:就算堂兄權勢滔天,我也不能讓兄弟受辱!
介紹柏十七與趙無咎認識是他的主意,人也是他引上船的,便很應該爲柏十七的清白負責,他憤憤不平,大有擊鼓鳴冤的架勢:「就算堂兄你身份貴重,可也不能欺負我的兄弟吧?」他彎身一把拉起柏十七氣沖沖往外走:「十七別怕,萬事有我!」
兩個人一陣旋風似的從艙房裡出去了,只餘舒長風主僕倆大眼瞪小眼。
舒長風:「無事屬下就告退了。」迅速閃人。
艙房裡只剩下了趙無咎一個人,他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挪動輪椅靠近與柏十七相鄰的艙壁一側,面無表情從輪椅的暗格里拉出來一個宛如銅鈴的東西緊貼在艙壁上。
趙子恆將人拉進隔壁艙房,柏十七才摔開他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說:「行了啊兄弟!再演就過了,你是爲了明早不再爬起來扎馬步才同你堂兄鬧這一出的吧?」
「胡說八道!」趙子恆也是誕著臉小聲辯解:「我爲兄弟不惜得罪了堂兄,你不記情就算了,居然還污衊我!」在柏十七瞭然的眼神之下,不由訕訕:「爲你兩肋插刀是真,順便……順便讓堂兄感受一番我的怒氣,明日說不定就能免去扎馬步了。」
柏十七嗤笑一聲:「我就知道你是爲自己打算!」
趙子恆朝後躺倒在牀上,舒服的直哼哼,對趙無咎之事大發議論:「你不知道,堂兄是個冷淡的人,我們堂兄弟不少,但唯獨他不好親近,一把年紀忙於國事還未成親,父母都要急死了,偏偏還傷了腿,真是運氣不好。」
柏十七:「我方纔就想問了,你一時說你堂兄身份高貴,一時又說忙於國事,到底怎麼個高貴法?」兩人認識多年,他一直胡吹大氣,說自己家財萬貫,柏十七便當他是個富家紈褲子,但家中既有這般身份貴重的堂兄,他的身份也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