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了片刻,她定了定神,面上再也沒出現一絲驚惶。
“不過是眉目有些相像。”
蕭易寒雲裡霧裡,百里調笙卻瀟灑一笑:“不管怎樣,送佛送到西,先把人家送回家再說。”
蕭易寒把那姑娘扶起來倚在樹上,對江漪珠柔聲道:“這姑娘一醒來,看着我們兩個怕是要嚇到,還請宮主幫忙。”
江漪珠蹙了蹙眉尖,看一眼蕭易寒,又看一眼那姑娘,極不情願地翻身下馬。
“說不定這姑娘醒了,看着個好看公子便說無以爲報要以身相許了。”
這句話一出,蕭易寒面上頗有些尷尬。
“宮主說的是哪裡話……”
“我能說哪裡話呢?這不是正好麼?”江漪珠挑眉,冷冷一笑道。
她這一句,倒叫蕭易寒莫名其妙。
百里調笙在一旁笑得愈發(浪)蕩,卻故作風輕雲淡地說:“師妹今日是怎麼了?說話與平日不同,酸溜溜的一股醋罈子味兒。”
說罷他又調笑蕭易寒一句:“唉,說起來這姑娘也是容貌端儀,既然有緣……”
“先救人!”蕭易寒不耐煩地打斷他,聽起來有些動氣。
百里調笙瞄一眼兩人神色,笑的愈發有深意了。
一時之間,蕭易寒與江漪珠之間的氣氛頗有些古怪。
平陽城內,畫樓之中,簾縵之後,古琴一曲還差最後一音。
簾縵之前,跪了一個男人。
他身上所受的傷並不算輕,搖搖晃晃地勉強能跪着聽完這一曲,他額上,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着。
細看來,這不正是那林中劫人的人麼?
只剩最後一音遲遲不彈。
“錚——”
只聽得這一下,非但不如金石之堅,戈戟相撞,反而頗有些綿軟情意,柔弱翩纖。
這音剛落,數層紗縵像是被烈風席捲一般登時飛起,玉墜子聲音叮咚,簾後露出一張面孔,鳳眼狹長,朱脣鮮紅,萬種風情。
也沒出什麼聲音,只能聽見那人的鮮血打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他,斷了一臂。
他瞬時血流如注,卻不敢發出大聲的哀嚎,只是用僅剩的那一隻手捂住切口。
他面色蒼白,嘴脣不住地發抖,豆大的汗從他額頭滾落。鮮血從他指縫裡不住地流出來,啪嗒啪嗒地滴在青石地上。
他第一個反應,並不是去撿那斷臂,而是“哐”一下叩下頭去,大喊饒命。
“若不是十四告訴我,怕我還不知曉你這麼不中用,一個姑娘都抓不回來。”玉生煙也不看他,又隨手撥了兩個調子,嚇得那人愈發戰慄,面無血色。
“夫夫……夫人……我我本已經是成……成事兒了的……可……可……”
他妄圖解釋。
卻隱約見簾子後頭玉生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舉一動之間端的是嫵媚多姿,她用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她聲音本來就極輕,這一刻意輕下來,怕是聽也聽不見了,可那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不必解釋,你本不應有任何解釋的機會的。”
這架勢,怕是一條活路也不打算給他留了。
他心一橫,只好死馬當活馬醫。
“夫……夫人,雖然那姑娘丟了,不過我在林子裡看到另一個,眉目雖沒那麼像,但是氣質確是很一樣的,還請夫人讓我將功折罪罷!”
琴音停了。
玉生煙思量了下,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若是你所說的那姑娘不像,抓回來也是白抓的,這樣君無讖豈不是要笑我無能了?”
那人抿緊了嘴脣,拼命讓自己鎮靜下來。
“這姑娘家裡還是有些財帛的,她父親是個香料商人,而我說的那人正好在救她的這一行列裡頭,想必他們把這姑娘送回去之後,一頓宴飲是免不了的,您可叫人扮作其府中奴僕,我帶您去看看那姑娘,您若說行,登時便……”
他做了一個滅口的手勢。
“好。”
玉生煙頷首。
把那姑娘送回家之後,這三位大俠自然是被千恩萬謝的。
人家還想請這三人吃飯聊表謝意,只不過被百里調笙婉拒了。
只是這位老爺也是死心眼,不請吃飯也就罷了硬要給他們塞個幾百兩銀子。
飯都不想吃別人的,又怎麼會收你的錢?
一番推拒之後,這三人才出了府門。
天色已經不早,這三個人還着急着趕路。
江漪珠自然沒有注意到,街邊停着的一輛小轎內,有一雙眼睛,正盯着她。
玉生煙輕放下轎簾,冷冷一笑。
轎子一旁的十四傾身過去,輕聲詢問:“夫人?”
轎內傳來的聲音,雖然依舊輕柔,但比之冰雪更讓人戰慄。
“殺了她。”
她頓了一下。
“不,活捉她,那兩個人……”
她又捲起簾子,鳳眼冷冷掃過百里調笙,又瞥一眼蕭易寒,眼風尖得像是刀鋒。
“不留。”
這一句乾淨利落。
君無讖會更喜歡這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