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隻灰黑色的長耳朵雜種長毛小獵狗被牽了進來。兩隻可憐的小傢伙被牽進來的時候還在不住地分泌着淚水和眼屎的混合物,顯然是被鯡魚罐頭毒害得不輕。
雷斯垂德看着大偵探從容地給兩條剛剛見面的警犬下達了指令,兩隻本來應該只聽從馴養者指示的汪星人就非常積極地在房間內開始了搜尋,很是吃驚。
哈尼和維尼的訓練一直都很完善,之前也沒有見過夏洛克,怎麼會像他們的父親託比一樣這麼聽夏洛克的話呢?這玩意也能遺傳?
對於大偵探要幹什麼,雷斯垂德已經大致理解了,但是:
“福爾摩斯先生,你是怎麼知道嫌犯身上有鯡魚罐頭的味道的?是剛剛在裡面發現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線索嗎?”
“不,我聞出來的。我以前試過那個……地獄的味道,有些過敏,所以印象深刻。”
大偵探敷衍的隨口解釋着,袖管深處的臂彎處之前爲了讓狗明白自己意思激發的龍鱗狀紋路此時才緩緩的淡去。龍血酒的強化是全面的。
雷斯垂德並不相信一個能夠在發癲的時候暢飲福爾馬林的傢伙會對區區鯡魚罐頭過敏。
大偵探表現出來的嗅覺已經不是正常人可以擁有的了!他也接觸過國家騎士團的考察人員了嗎?
雷斯垂德有了自己的猜測,沒有再提出疑問,新人還在邊上,這種隱秘不適合在他們面前討論。
他暗暗下定決心:
“這傢伙雖然不修邊幅,但是這兩年看着反倒年輕了。我的身體訓練已經達到極限了,也許答應他們不失爲一件好事……”
哈尼和維尼明顯找到了方向,在非洲館簡單轉了兩圈之後就直接低頭一路出了非洲館。
維尼的性子還是有些跳脫,在路上明顯對幾枚擁有黃金斑點的南非第納爾金幣產生了不該有的興趣,被跟在後面的馴養員及時制止了。
這些老託比配種繁育的小傢伙當中成功繼承父輩靈敏嗅覺的幾隻都有一些喜歡收集亮晶晶的值錢的小物件的奇怪愛好。大部分再被訓練矯正之後都得到了改善。
維尼是當初這種表現最爲突出的一隻,嗅覺也是最好的。現在看來,對於它的強化訓練還要繼續開着。
“嗅嗅……嗅嗅”回到正軌的兩條小灰狗就那麼順着西樓梯一直上了六樓。
沿途雖然有過幾次遲疑,但是很快又繼續向上,一直來到了六樓亞洲館93號展廳——日本武士盔甲 Samurai armour附近的氣窗邊上。
到了這裡兩條小狗就開始打轉,不走了,並且一個勁地衝着氣窗吠叫着。
疑點很明確。雷斯垂德和大偵探交換眼神之後,讓所有人分散找個之後,完全確定了問題。
整個93號展廳,那至於整個六樓都只有這麼一扇氣窗是開啓的!
老規矩提取可能存在的指紋。拓片很快就能夠分辨了。完整清晰的新指紋只有一組,不屬於已知的任何人……
方向錯了?這個氣窗的大小,也明顯不允許一個五英尺高的傢伙不留痕跡的通過,除非他會東方秘傳的武術縮骨功,或者印度的古瑜伽術。
大偵探再次仔細檢查了一下那扇氣窗,這是?
“一種黏液?”大偵探用帶着手套的手取了一些,在手中拉出了一條亮線一樣的液體絲!
也許結合之前嫌犯是個巫師的判斷,一個阿尼馬格斯?蛇類或者其他軟體生物的阿尼馬格斯?
如果是魔法部登記在冊的,這個笨賊就更好找了。
“把樓頂的門打開,我們去上面看看。”
黏液的痕跡,特殊裝置留下來的奇特足跡,屋檐處被踩斷的缺口!
循着足跡的指向,出色的警探們,很快復原出了那條位於屋頂上,奇特而非人的移動軌跡!
同時成功的在那家用鯡魚罐頭做餡料烤制仰望星空派的披薩店找到了第一個目擊者。
這位學徒工因爲無法忍受統一留着八爪魚觸鬚一樣絡腮鬍和光頭的老闆和前輩店員對於黑暗料理儀式般的詭異追求,躲到了氣味薰不到的屋頂,意外之下看見了嫌犯。
披著黑斗篷,戴著頭罩,穿着白色緊身服,有一雙寒光閃閃的利爪,穿着其他鋼靴,巨大的鼻子,眼睛放着紅光的男子。
起先學徒還以爲自己是在那個詭異的烹調儀式下出現了幻覺,現在看來,那是真的。
並且按照這個外貌描述,以及對方驚人的彈跳力!嫌犯似乎就是那個——傳聞中的彈簧腿傑克!
“呵,看起來是個無聊的模仿犯。不過……”
名爲“Ineffable(妙不可言的)”的披薩店裡大偵探略微遲疑地看了看另外幾個年輕警員。
雷斯垂德會意地示意其他人先押着那些疑似邪教分子的鬍鬚光頭男回蘇格蘭場,自己則和另外一名鬚髮花白,扎着單馬尾的英俊老大叔探員一起在夏洛克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交給國教騎士團吧。我雖然很肯定那個蹩腳的模仿犯先生不是傳聞中的彈簧腿傑克,但是他的魔法和機械製造能力的確都很出色。你們是管不了了。”
大偵探頭也不擡地說着,一邊還在打量着手中那塊帶着整殺鯡魚莫名其妙的絕望和一種詭異的,不可名狀的神聖意味的“鯡魚罐頭餡鯡魚仰望星空派”。
以雷斯垂德的格鬥術套路,以及對面那位老警員深不可測的實力,夏洛克很肯定他們和國教騎士團這個負責限制巫師,抵禦暗夜種族威脅的神秘半政府部門脫不了關係。
自己的哥哥,邁克羅夫特引以爲傲的軍情六處特別行動部和這棵紮根於帝國最深處黑暗之中的參天大樹比起來差不多就是個笑話。
“正有此意,福爾摩斯先生。自我介紹一下,國教騎士團,騎士加拉哈德(Sir Galahad)。”
英俊老大叔“警員”笑着點頭示意道,
“還有什麼可以指教的,或者,您有興趣加入教團補充我們殘破的圓桌嗎?”
“對方的外貌並沒有太多的考察價值。並且我是你們的話會查一下是誰,爲了什麼昨天開啓了那扇氣窗。
並且相比較於你們所說的驅魔教團,我還是對做一個閒散諮詢偵探更感興趣一點。”
大偵探說着話,順手就把那塊他之前自稱會過敏的東西吃了下去,根本沒有在意雷斯垂德擔憂而勸阻的眼神。
那種派一看就有毒好嗎!
“嗯,多汁而彈牙,意外的可口。帶着莫名的知識的味道!”
大偵探簡直是魔鬼,一邊吃,還能一邊無所謂地舔着沾了綠色汁水的手指!
“偵探先生。有些東西不應該隨便嘗試,有些東西更不應該隨便拒絕。你……”
加拉哈德看了看目露哀求的雷斯垂德,緩了一口氣,還是說道,
“好自爲之吧。”
“如果你們要忙,就請自便吧。代我,向貴團中代號亞瑟的狂徒問聲好。
告訴他,最好老實一些。不列顛有一位立憲制的女王陛下已經足夠了。
時代變了,不列顛不需要一位激進的騎士王。走了記得幫我帶好門,雷斯垂德。
哦,免費的披薩和派我得多吃一點。起的這麼早,我的確是有些餓了。”
大偵探頭也沒有擡,嘴裡一邊咀嚼着,一邊以含混不清又極快的語速說着。他很確定對面這兩位都聽得見。
“我喜歡你的幽默,偵探先生。沒有亞瑟這個代號,或者說女王陛下就是教團的騎士王。
我們是陛下手中最利的矛!這一點無可置疑。相信我,我們很快會再見的。再會。”
加拉哈德率先離去,雷斯垂德跟上,臨近關門時,又回頭對大偵探說了一句:
“夥計,聽着不管怎麼樣。作爲朋友,我還是建議你一會去拜訪一下華生醫生。這些東西吃了,不一定會比福爾馬林傷害小。”
“瞭解。”咀嚼繼續。
少傾,大偵探吃完了這些詭異的食物,用餐巾豪放地擦着自己鬍子拉碴的嘴脣。
老實說,哪怕把莫里亞蒂無害化處理了,歐陸最近的局勢依然向着那個曾經最出色的戰爭販子的設想在發展着。
尤其是最近幾年的不列顛,就連女王陛下都顯得有些反常。三年前,華生受邀成爲了漢斯.斯隆爵士那樣的王室私人醫生。
就診的第一天,他就隱晦地告訴過夏洛克,他引咎辭職的日期可能會非常快。可是三年了,女王陛下還活着呢!
大偵探有些看不懂了。
政治真TM是一個該死的東西!王權也是很見鬼的東西。一位領導者在位時間太長,有些時候可能真的會出現很多變化……
“無所謂,你們是陛下手中最利的矛?那我就是不列顛人民之盾!現在——I am Iron Man!”
隱藏在獵風衣和西方之下的臂膀上,金屬甲片和傳動齒輪飛速地延展着,在接近袖口的地方又及時停住了,並且迅速向回褪去着。
灑脫地扔下沾着綠色汁液的餐巾,大偵探起身推門離去了。剛剛到仰望星空派真的激發了他很多靈感,也許那幫人能夠被放出來的話,還可以過來吃吃看。
不過現在他要去找花生了……
街角,先行離去的兩人。
“彈簧腿傑克的事情我來跟進,你的入團任務確定了,最近一個月盯緊他就可以了。”
加拉哈德用絹布擦試着自己銀白色的配槍,淡淡地對雷斯垂德吩咐道。
稍微遲疑了一兩秒,雷斯垂德還是點了點頭,緩步跟了上去。
身後的聲音繼續傳來:“維護大不列顛統治,守護世界和平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未來的Sir Bedivere!”
雷斯垂德頓了頓,頭沒有回,上下點了兩下,跟着大偵探的腳步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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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今天凌晨兩點的時候,大英博物館非洲館,密室倉庫。
蘭斯洛特正以沉醉的眼光打量着眼前漢斯.斯隆爵士的奇物櫃。
哪怕沒有奇物在裡面了,這也的的確確是一個漂亮而精美,能夠極大激起個人佔有慾的櫃子!
蘭斯洛特之前有幸在荷蘭閱覽過一副叫做《屋角奇珍》的畫作。
在這幅設色明快、線條清晰的油畫中,人們能夠看到華夏的茜紅刺繡、土耳其的猩紅地毯、日本有田燒柿右衛門式菊瓣碗和日本黑漆嵌螺鈿薙(tì)刀等亞洲奢侈品。
此外,房間一隅還默默地矗立着一個建築感極強的黑檀嵌象牙玳瑁多寶櫃。哪怕是在滿室的奇珍異寶之中這個櫃子也是不可忽視的存在。
畫家的姥爺便是製作這種櫃子的能手。
文藝復興之後,西方興起了一股持久的收藏熱,用以庋藏奇珍異寶的多屜藏寶櫃應運而生。
就像同一時期的晚明收藏熱催生出萬曆櫃(亮格櫃)、清代收藏熱催生出多寶格一樣,文藝復興式藏寶櫃這種兼具收納和展示功能的專屬傢俱的出現,恰恰是社會富足安康的產物。
金玉其內,自然不可敗絮其外,太平盛世裡傢俱自身的美觀也不容忽視。
17世紀荷蘭富庶人家裡箱櫃之類的庋(guǐ)具,提供的不僅僅是儲物功能,更多地滿足了主人對房間的裝潢需求。
荷蘭人制作傢俱時,除了會用到歐洲本土出產的橡木、橄欖木、杉木、楓木和赤樺木,還非常青睞來自熱帶及亞熱帶地區的良材美木:烏木、薔薇木、紫心木、桃花心木、黃楊木……
當時VOC進口到荷蘭的大宗商品中,產自印度和毛里求斯的黑檀,因其均勻沉穩的玄色和堅實光滑的質感,成爲荷蘭傢俱製造商的無上心頭好。
荷蘭傢俱裝飾方面深受東亞傳統工藝的影響,髹漆、螺鈿、百寶嵌,不一而足。從某種意義來說,荷蘭庋具不啻是一門全球性綜合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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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口櫃子就是一口由橡木貼黑檀木爲主體打造的黑檀多寶玳瑁象牙櫃!
從破損處可以看出,其主體框架用的是橡木,貼皮則是黑檀木,以蘭斯洛特不高的藝術鑑賞能力,這些黑檀貼片應該是印度深山黑檀而不是毛里求斯黑檀。
其他部分還用到了橄欖木、薔薇木、紫心木和香柏木;在髹飾方面,這隻櫃子仿效了日本蒔繪漆藝之一的“梨子地”(nashiji)。
櫃子表面上的顆粒狀漆飾宛如梨皮,17、18世紀的歐洲人形象地稱它爲Aventurine——“沙金石”。
這樣一口明顯荷蘭黃金時代的多屜藏寶櫃,本應是珍藏着自然界的奇珍,韞匵着人世間的巧物,彰顯着自身的奢華,傳遞着東西方藝術的無上瑰寶。
櫃中不知歲月,世上自有神仙,此之謂也!
但是現在它就這麼無可奈何的閒置在這樣一間倉庫裡,不顯眼處的金漆都隱隱有被人揭去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