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文這幾日來一直有些悶悶不樂,心中彷彿有一塊大石壓着,他一向很少失眠,然而,這幾日他卻失眠了。
天剛矇矇亮,樑文就已經睡意全無,他一個翻身起來,走出大院,四處閒逛。菜市場上已經人來人往,極是熱鬧。樑文漫無目的的亂走,忽的眼角一顫,一個黃衣女子正低頭在一個菜攤前擺弄,她正是沈玉霜。
自從上次一別後,樑文不知爲何,對沈玉霜非常牽掛,到底是因爲想向她請教她那高超的琴技,還是因爲單純想見到她,樑文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樑文揚起淡如笛,笛聲瞬時穿透了喧雜的鬧市。但人羣彷彿沒有聽到笛聲似的,叫賣的依然叫賣,討價的仍就討價,只有幾個路過樑文身旁的人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樑文。
人羣中,沈玉霜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菜,側耳在傾聽着什麼。很快,她的眼光穿過人羣,落在了樑文身上。
“樑文?!”沈玉霜上前一步。
樑文放下笛,答道:“是我。”沈玉霜走上前,兩人離開鬧市,來到河邊的一個亭前。
樑文就道:“沈姑娘,真是巧,竟然能在這裡碰到你!”
沈玉霜就答道:“我這一段都住在虎連環總堂中,對了,上次,天猛虎沒有爲難你吧?”
樑文反問道:“你覺得他不會爲難我嗎?”
沈玉霜嘆道:“樑文,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否則,我怕你性命堪憂!”
樑文憤道:“天猛虎罪惡滔天,我和地威虎定要除掉他,沈姑娘,你還是早日離開他吧。”
沈玉霜望着樑文,忽然問道:“樑文,你爲什麼這麼關心我?”
樑文頓時困窘起來。
沈玉霜嘆道:“樑文,世間之事,無法預料,有些錯已鑄成,也無法回頭,你我緣份,到此爲止吧!”
她猛一轉身,飛奔而去。留下樑文,呆然立於亭中。
殷飛正匆匆趕入虎連環總堂。天猛虎、司徒革和展熊在大廳中迎了出來。天猛虎問道:“怎麼樣,消息確切?”
殷飛點頭,道:“我親自去觀察過,確實都在廟中。”
天猛虎大喜,拍腿道:“好極了,地威虎,跟我鬥。對了,確認彭家連不在裡面?”
殷飛說道:“不錯,虎主,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然而,小常寧卻也在廟中。”
天猛虎咬牙道:“一個小小毛孩,怕他做甚!”
殷飛道:“他自然不可怕,然而天龍劍卻是不得不防,我建議還是把火焰魔和心迷魔請來,我們徹底將地威虎剷除。”
天猛虎叫道:“有理,殷飛,你馬上返回監視,我們傍晚動手,將他們一網打盡。”
夏天的夜來的慢,好不容易天暗了下來,在地威虎的秘密聯絡古廟外,幾十條人影分成幾隊,悄悄的埋伏到了廟門口,幾個弟子搭起人梯,翻入廟牆,已打開廟門,衆人一擁而入,天猛虎高吼道:“格殺勿論。”
一羣人如狼似虎,在廟內四處尋人,可是,令他們意外的是,廟中空蕩蕩並無一人。
天猛虎正懊惱時,幾個弟子已經跑來,“虎主,我們看見五六個人閃進後山了。”
天猛虎眼一亮,“想跑,追。”明晃晃的火把照亮山路。天猛虎帶着衆人搜尋了半天,仍是不見一個人影。他一時無計,只得氣沖沖的下令收隊回家,剛走出廟門,就見一匹白馬,毛色焦黑,載着滿臉烏黑的展熊急急來到。
那展熊在馬上就哭喪道:“虎主,不好了,地威虎帶着一羣人把總堂一把火給燒了。”
天猛虎聽的心都涼了半截,展開輕功就往總堂奔去。一行人連跑帶奔,趕了幾柱香的工夫,就望見總堂內外火光沖天,十餘弟子如無頭蒼蠅似的提着水亂倒。而街四周圍滿是觀看的人,卻沒人上前幫忙。
天猛虎跺腳捶胸,痛罵道:“地威虎,我誓把你碎屍萬段。”
忙帶着衆人前後提水滅火。忙活了大半夜,總算滅了火,清點傷亡,死了三人,傷了十餘人。正吵吵鬧鬧準備去休息,就見兩丫環畏畏縮縮出來,天猛虎看她們的樣子,感到不妙,喝道:“你們幹什麼,夫人呢?”
一個丫環結結巴巴道:“老爺,沈。。。沈夫人和一個放火的人跑了。”
“痛啊!”天猛虎捂着胸,直覺着一陣鑽心的疼。這是他這幾十年來,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羞辱。被人用計調虎
離山,總堂被燒,連自己非常疼愛的沈玉霜都被拐走。這讓他以後如何統率虎連環,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他正捶胸頓足之際,一個白髮黑衣老者忽然從一扇燒焦的門後躍出。正是殷嘯空。他笑吟吟的看着衆人,“火焰魔,老弟,你這把火放的好啊。”
火焰魔大怒,道:“殷嘯空,莫要胡言亂語。怎麼會是我放火?”殷嘯空辯道:“你不是叫火焰魔麼?放火是你的專長,這火不是你放的,卻是誰放的?”
天猛虎心煩意亂,不由叫道:“殷前輩,你就不要再摻合了,這裡已經夠亂了。”
殷嘯空眼一瞪,“猛虎,你才知道有今天啊!之前就要多做些善事了。”天猛虎本是個殘暴之人,然而他卻很怕殷嘯空,聽了他的話,也不敢動怒,反而問道:“殷前輩,你和小霜寸步不離,如何就眼睜睜的看着她被人劫走而不搭救?”
殷嘯空聽了,大喝道:“誰敢劫走沈姑娘,我殺他全家。”話鋒一轉,“可是,是沈姑娘自願要跟樑公子走的。我如何幹涉?猛虎啊!只能怪你這幾年來壞事做太多了,今後不要老是跟一些邪魔歪道混在一起,要多行善積德啊!”
這句話明罵天猛虎,其實把所有在場人都罵了,天猛虎懼怕殷嘯空,沒有動怒。
倒是火焰魔一股無名火升起,他和殷嘯空交手不下二十次,總沒分出個勝敗,今天被人耍的滿城亂跑,本就有氣,如今看殷嘯空瘋瘋癲癲,口不遮攔,不由的殺心驟起。
“殷嘯空,你自恃清高,屢次狂言惑衆,難道不把我等放在眼裡?”火焰魔怒喝道。
殷嘯空斜眼看他,道:“火焰魔,你個老傢伙,當年殺我天鷹教衆多弟子,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還在這叫叫嚷嚷,小心我把你火焰魔打成殘煙魔。”
火焰魔臉上一抽,臉色轉凝重,忽然出手,一掌拍出,如迅雷驟響,四周頓時灼熱難耐,好快的一掌。周邊衆人立刻向四周急退而去。
殷嘯空竟不閃不避,一掌迎上。轟然巨響。兩人各退兩步。殷嘯空一聲長嘯,舞起天鷹五十式,火焰魔暴喝一聲,全身發紅,周身如有一圈紅光圍繞。兩人傾刻過了二十餘招。總堂內本已熄滅的數處火點,在一片灼熱下,竟又重燃。
天猛虎一邊喚人滅火,一邊仍是仔細觀看兩大高手對決。前五十回合,還見火焰魔象一團烈火,裹着殷嘯空,但見殷嘯空周身若有無數蒼鷹圍繞,卻被火焰卷裹,無法施展。
天猛虎心下稍寬,火焰魔如果擊倒這個古怪的老頭,對他也未嘗不是好事。可是,又過了三十回合後,衆人分明看見,雄鷹開始展翅,而火焰卻慢慢向四面分散。
再過了二十回合,正在旁邊觀戰的心迷魔突然躍出,“火兄,稍退。”
火焰魔一個翻身退出三步,心迷魔褐扇飛起,兩手一揚,使出平生絕學“路叢迷蹤”。
昏暗的天空彷彿突然明亮起來,殷嘯空猛然看見自己的前面現出了十餘條道路,或通向茫茫的大海,或通向高高的懸崖,或通向炙熱的沙漠,或通向淒冷的小屋,或通向滿山的金銀,或通向整屋的美女。
殷嘯空彷彿看見火光沖天的彭山總教,樑柱在傾塌,狂魔教衆弟子揮舞着大刀在屠殺,而天鷹教弟子在火光中逃竄,而他,卻領着自己手下二十餘人在擊殺曾和自己朝夕相對的同門,彭奉祖從火光中朗步而出,“嘯空,你還不迷途知返,嘯空,嘯空。。。”
“師父。”殷嘯空忽然跪倒在地。火焰魔不失時機,一步躍上,望着殷嘯空的腦門一掌直拍下去。
在這一瞬間,殷嘯空忽然褪去那無神的雙眼,他的目光如炬,向火焰魔直射而去。火焰魔竟稍微一愣,那一掌竟沒有拍下去。殷嘯空已經躍在半空,人一旋,落在房頂,幾個起伏,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樑文在一大早就向地威虎詢問,“虎主,如果離開此落腳點。我們是否還有其它去處?”地威虎道:“樑公子,沒有問題,我們尚有幾處落腳點。”
樑文道:“我們殺了進海,天猛虎必然動怒,欲置我們於死地而後快;我昨日仔細思索,接下來,我們可再繼續動搖天猛虎在虎連環的地位。”
地威虎道:“天猛虎久在虎連環,培植了大批的親信,要動搖他,看來還是比較難。”
樑文點頭道:“虎主說的不錯,所以我們這次要玩的大一點,火燒虎連環總堂。”
地威虎
倒吃了一驚:“樑公子,天猛虎總是坐鎮總堂,而且司徒革和殷飛也不好對付,再加上總堂中有百餘弟子,如何能說火燒就火燒?況且狂魔教就在旁邊,一旦有動靜,他們必會過來援助。”
樑文道:“所以我們纔要調虎離山,這幾日天猛虎全城搜捕我們,我們可以故意暴露行蹤,他一定會調集總堂高手前來圍捕,這樣,總堂空虛,我們卻正好前去放火燒堂,攪得他們人心不穩。”
地威虎又道:“總堂是老堂主辛辛苦苦一磚一瓦建立起來的,我們卻放火去燒,似乎不太好。”
樑文就道:“虎主,總堂燒燬,還可重建,但若天猛虎繼續爲害武林,恐怕秦老堂主更不願看到。”
地威虎聽了,也不再辯駁。樑文和他計議定了,又把自己的想法和寒劍、蕭龍說了,寒劍笑道:“好主意,我就常常喜歡幹放火的事。”
這一日傍晚,早有弟子跑來報到,天猛虎帶着幾十個弟子往古廟來了。蕭龍、上官紫和三堂主按計劃留下來拖住天猛虎,而寒劍、樑文和地威虎則帶着趙雪豔,突入虎連環,虎連環內精銳都已出動,只剩一個大塊頭展熊,寒劍、樑文和趙雪豔就開始放火,地威虎打傷展熊,展熊奪路逃命。
總堂很快陷入一片火海,樑文在火光中瞥見沈玉霜,他一躍過去,抓住沈玉霜的手道:“沈姑娘,你跟我走吧。”
沈玉霜平靜的道:“樑公子,還請自重。”樑文放開手,叫道:“沈姑娘,天猛虎趁老堂主失蹤之際,勾結狂魔教,自立爲主,還殘忍地將地威虎推下山崖,屠殺原來的兄弟,這樣的不義之人,你爲什麼還要跟着他?”
沈玉霜此時激動的搖頭道:“我是她的妻子,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樑文,你不可一時義氣用事。還是快走吧!”
樑文亦大聲道:“沈姑娘,你摸着你的心,真實的告訴我,你現在喜歡天猛虎嗎?如果你的回答是喜歡,我馬上就走。”
沈玉霜愣愣盯着樑文,嘴脣哆嗦,遲遲不語。正僵持中,一個白髮老者躍到二人面前,看看樑文,又看看沈玉霜,笑道:“很好啊。很般配,小霜,還等什麼,我看這位樑公子是大仁大義之士,日後必有大出息,你快跟他走。”
沈玉霜不由道:“殷前輩,我走了,你怎麼辦?”
殷嘯空答道:“有些事,也不能一輩子依賴別人,總要靠自己的。”他將沈玉霜一推,沈玉霜直搶入樑文懷中。
戰守位於南山的南邊,南山雖比不上東廣那樣魚龍混雜,但是在卓風嘯治理下,已經成了江湖草蠻的聚集所。
許多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盜匪,都流落於此,南山首府鎮都是一片烏煙瘴氣,彭城更是青天白日,匪盜橫行,百姓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熱中。在南山三大城市中,只有戰守,卻秩序井然,這和戰守統領歐效傑的治理有關。歐效傑是卓風嘯的結義兄弟,但他卻不似卓風嘯、李正蒙和韓飆,成天縱酒玩樂,而是好讀兵書,他管理南山的糧倉戰守,連年豐收,戰守各處糧倉,都倉稟滿滿。
時已近冬,寒劍等人走在戰守的大道,但見的兩旁稻田裡稻穗飽滿,秋風起處,此起彼伏,令人心曠神怡。
寒劍停在路邊,對着稻田,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好久沒有呼吸到這麼新鮮的空氣了。”
趙雪豔跟上前,道:“寒公子,只不過景色好些,也不要這麼陶醉吧!”
寒劍笑道:“人常爲俗事所擾,難得有這麼好心情面對大自然,既然有這樣的機會,自然要盡情享受了。”
衆人聽他的話,都覺有道理,不由也紛紛上前,呼吸新鮮空氣。接着,王彪帶着衆人,拐到一個鄉村裡,這個鄉村叫做南安村,靠近一條大河,左側是一座大山,正適合隱蔽。
一行人在一個偏僻處落腳,樑文難得找到這個僻靜處,他和沈玉霜也算頗有緣分,初次相遇時,針鋒相對,然而,接下來,卻爲了開啓狻猊縱橫,共同專研飛流擊浪聽風,果然是情投意合;在機關中,往深淵跳下後,樑文不見她跟來,心中陣陣失落,及見沈玉霜從坡頂滾下時,樑文就決定,一定要贏得美人歸。現在,這一對小情侶,相偎相依,倒也羨煞旁人。
寒劍開始靜下心來仔細思索着曾祖父寒遠廷講解的寒冰神龍掌,勤加演練;地威虎則和幾個堂主,日夜謀劃如何策反天猛虎下面的虎連環弟子。只有趙雪豔,左右無事,就天天纏着寒劍耍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