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濛濛的清晨,嘰嘰喳喳的鳥叫,昨晚一場細雨,浸染的這西南的羣山如披上了一層輕紗。遠遠的看不出那山原本的模樣,只是隱隱的就在那裡,你知道它卻看不見。
許青山拿着臉盆到洗漱間打了一盆涼水開始洗漱,周圍的戰士們也是洗臉的洗臉,刷牙的刷牙,講究的還掏出梳子左右劃分一下自己的頭髮。當然只有即將退伍的老兵才這樣,因爲馬上要離開軍營了,大家都不再緊盯着他們,時刻規範自己的儀容儀表。不能有長指甲,不能有長頭髮,不能勾肩搭背,不能大聲喧譁,不能……
除了耍帥留起了可以三七分的頭髮,其他的並沒有什麼改變,大家已經習慣了部隊的規矩,在沒有最後離開這裡之前,沒有人會隨隨便便的改變自己。
現在只有許青山知道,他們還走不了,但是在正式的命令下來之前,他不能告訴他們。
許青山一邊刷着牙一邊默默的看着他們,戰士們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三兩下收拾完,就端着臉盆溜出了洗漱間。
許青山端起牙缸先咕嚕了幾下,吐出一大口牙膏沫子,再漱了幾口,感覺已是十分的舒爽。放下牙缸牙刷,捧起盆裡的水在臉上胡擼胡擼的揉搓幾把,拿過肩上的毛巾打上香皂泡,再把臉上、頭上、脖子上的整個過一遍。儘管昨晚回來已經把身子都擦洗沖刷了一遍,現在也還是認真細緻的洗漱着,今天指導員回來,就會宣讀老兵推遲復員的命令。如果是正常復員,都是軍事主管幹部去學習開會、接受命令了再回來傳達。這次不一樣,需要考慮到戰士們的情緒,所以統一安排了政工幹部去,先堅定幹部的戰鬥意志,再由幹部來做戰士的思想工作。
許青山洗完了,把水一倒,朝門外走去。
迎面走來的是昨晚換防回來的二排長馬劍鋒。馬劍鋒,高高瘦瘦的,看着身上沒有幾兩肉,但是可不能被他的外表矇蔽了。這傢伙曾經是軍區散打比賽的50公斤級冠軍。破格從戰士提幹的軍官。不過這個50公斤級,確實是輕了點。比他壯得沒有他胳膊腿長,和他胳膊腿相當的沒有他的肉腱子多。
他們已經在大青山巡邏點駐守了一個月,昨晚天氣不好,那邊的山路很不好走。回來已經是夜裡一點多,這會兒剛六點卻已經起來洗漱,準備隨着連隊晨訓了。
二排長看到連長出來,一個立正,左手牙刷牙膏,右手端着臉盆,笑着說道:“連長好!”
許青山看着這個年輕的少尉點點頭,說:“辛苦了。抓緊洗漱吧!”
“是!”馬劍鋒趕緊衝進洗漱間忙活起來。
廚房那邊飄散的炊煙融入了迷濛的霧氣中,空氣中已經傳出了饅頭稀飯的清香味。看着嘰嘰喳喳飛竄呼叫的鳥兒,許青山說了句:“早起的鳥兒已經開始吃蟲子了。”
洗漱出來的馬劍鋒訕訕的笑着說:“連長,早起的蟲子不是被鳥吃了嘛。”
不一會的時間,二排三排的戰士們都已經集合完畢了,一天的晨訓又開始了。部隊就是這樣,今天重複着昨日的生活。單調了些,乏味了些,卻也真的充實。
晨訓不爬山,就是往小鎮那邊往返跑一個輕裝五公里,這對一連戰士來說就和吃飯一樣簡單,毫無壓力,輕輕鬆鬆的跟熱身一樣,十多分鐘後戰士們已經都跑了回來,集結在營區前的操場上。
壓腿的壓腿,下腰的下腰,踢腿的踢腿。
又過了幾分鐘從總後軍幹所分下來的兩個下士吭哧吭哧的才跑回來,後邊是兩個班長推着。吳大偉、盧國豪兩人今年是第二年,長得都是一表的人才,被領導安排在軍幹所給領導當跑腿的,天天接送領導們的孩子上學放學。兩年的生活過的那是相當愜意,原本還想着幹到第三年弄個上士就退伍,如果能拉上關係提個幹那就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其實也就是想想,哪有那麼容易,伺候領導的小兵多了去了。領導們都有專門的秘書,他們只能幹些接孩子、洗衣服的小事。後來他們都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生活秘書。告別了舒爽的日子被安排到邊防上的軍隊來,對他倆來說那就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一般了。兩年了,啥時候這麼訓練過。這來了不到一個月已經足足瘦了一整圈了。
兩個排長分別組織自己排的兵活動身體,做做拉伸運動。
許青山看看手腕上的表,錶針指向七點二十分。那邊廚房裡早餐已經準備停當了。
“二排長,集合吃飯!”說着,許青山轉身往食堂走去。
草草的吃完了飯,上午要組織個學習教育,先堅定一下信念。這樣等指導員傳達命令的時候纔不會有太大的牴觸吧,許青山這樣想着。
……
連隊會議室裡,二三排的戰士坐的整整齊齊的,認認真真的聽着連長講話。
從遠的革命先烈奮不顧身、英勇奮戰,無數英雄爲國捐軀,才取得了解放偉業講起,一直講到自衛反擊戰,我們的同齡人們浴血奮戰,確保邊疆不失寸土。講得口乾舌燥,吐沫橫飛。越戰過去沒多少年,特別是那些老志願兵還參加過後期的局部戰鬥,對此是深有感觸的。
“……你們說,在這樣的時候,我們能拋棄自己的戰友,獨自離去嗎?我們能不顧老百姓的死活,棄他們不顧嗎?”許青山大聲的問到!
“不能……”
“堅決不能……”
“我們不能……”
戰士們紛紛回答,這時候的兵都有熱血在胸。他們沒有遊戲玩,沒有娛樂節目可以觀賞,沒有那麼多的燈紅酒綠的誘惑,他們很單純,他們也很純粹,他們是真正的兵。
“在祖國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得留下來,因爲我們是他們的守護者!”正說到這裡,眼角的餘光瞥到會議室門口的身影,正是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指導員,衣服都沒換,滿身的灰土。
“指導員回來了,請指導員講兩句!”
“連長,這樣,先叫戰士們休息一會,我看大家都學習很久了吧,咱們倆先聊一下!”指導員站在會議室門口看着連長,也沒進來。
“行,休息十分鐘!”
戰士們豁然起身一個個衝着往外跑,激動的時候激動,激動久了就得雞動,不然真的憋壞了!
許青山和指導員王啓明往他的辦公室走去。
指導員的揹包就那麼隨意的放在地上,上邊也滿是塵土。
“你換個衣服洗洗臉吧,一身的土。”
“沒事,這次去團裡開會是傳達軍委的精神。老兵推遲復原了,大部分的義務兵要留下來超期服役一年……”指導員拿出師裡的文件《關於轉發中央軍委關於……的通知的通知》和《某某軍區命令》交到連長的手上說:“你看看!我洗把臉。”
許青山默默的把文件接過,認認真真的翻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