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敵襲!”
很多人驚慌失措地大聲示警,城門內的明軍士兵,一邊喊着一邊如受驚的兔子般往城內街巷逃竄,叛軍負責搶奪城門的這些精銳,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發起追擊。
猶豫不決之下,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扼守住城門,等候後續兵馬到達。
此時的沈溪,正站在幾百米開外,城中一個擁有百年曆史的土豪家族修築的四層高塔樓頂層,這是城裡的最高建築,四周無遮無掩,沈溪用望遠鏡看着遠處城門口方向,暗自爲叛軍着急,嘴上嘟噥着:
“城門口都讓給你們了,你們倒是快點兒發起攻城啊?你們的士兵死到哪裡去了,不一窩蜂涌進來,我怎麼把你們一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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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禾正在沈溪跟前等候命令,他已經看出沈溪的目的,緊張地說:“大人,城門就這麼拱手相讓?”
沈溪道:“讓就讓了,擔心什麼?寶慶府不過是偏遠地區的府城,城牆沒多高深,城外護城河的河水在盛夏漲水季節都沒過膝,堅守城池的意義不大,反倒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只有把城門讓出去,才能讓叛軍全數進城,誘敵深入。”
“這招‘關門打狗’之計本官已想了很久,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再想把叛軍主力集合起來一次解決,可能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王禾聽沈溪如此篤定,也就不再繼續說什麼,內心隱隱有點小激動。
之前他還覺得蘇敬楊獲得沈溪首肯,帶兵出城追擊,他自己卻被留了下來,是沈溪看不起他,不給他公平競爭的環境。
現在他終於知道,原來真正立功的機會,卻是在他身上。
王禾心想:“嘿,姓蘇的傻大個帶着人衝出去,不過是當了誘餌,現在城內戰事纔是重點,只要我帶着麾下的兔崽子拼死搏殺,這清繳叛軍的首勝之功就是我的了!”
沈溪可不知道王禾正在盤算軍功的事情,他仔細觀察形勢,發現城門已全線“失守”,叛軍先頭兵馬已經進城,此時他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一擺手:“王將軍,你還在等什麼?出去帶兵等候命令出擊吧,本官就在這裡期待你的好消息……切記,一旦有火炮聲,讓士兵們尋找掩體躲藏,留在空曠處,被炸死活該!”
王禾眼睛瞪得溜圓,他知道沈溪所言不是開玩笑,領命之後,帶着人下了塔樓,可還沒等他出去,便聽到城南方向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這羣王八羔子,居然想趁着大軍出城時攻打寶慶府,一羣不識好歹的東西,知不知道你們這叫自投羅網?兔崽子們,跟着老子去把這羣傢伙的皮給扒囉,讓這些王八羔子有來無回!”
王禾說完,帶着手底下的人離開,塔樓上下恢復了安靜。
……
……
叛軍發起大規模攻城。
跟沈溪之前的預料差不多,叛軍兵馬數量大概在四五千左右,以步兵爲主,馬匹加起來可能都不到十匹,還是用來託、拽東西的挽馬和騾子。
叛軍第一批兵馬進城後,發現沒有任何明軍跟他們交戰,就好像進入了一座空城。
在前方街巷情況不明的情況下,那些生性謹慎的叛軍士兵,首先想到的是攻佔城頭,穩住城門防備,如此才能做到進可攻退可守。
但等他們沿着城內的階梯殺上城牆後,才發現城牆上空無一人,駐守的明軍早就溜之大吉,根本沒人跟他們交戰。
此時,叛軍的信心終於爆棚,以爲官軍不敢跟他們交戰,所以纔會逃得這麼快,之前那些貪婪而不敢妄動的叛軍士兵,已經塞滿城南街巷,準備去搶奪普通百姓家中的錢糧和牲畜,甚至是女人……
這種涉及到對抗朝廷的叛亂戰爭,有一定民族矛盾的成分,各少數民族遭受朝廷和地方土司兩層剝削,實在活不下去了,纔會揭竿而起。但在面對同樣可憐的漢人百姓時,他們卻不會心慈手軟,同樣會做出**擄掠的事情,因爲他們知道,一旦自己落敗,族人將會是同樣的下場,甚至不如今日他們面對的漢人百姓。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把東西搶到手裡,只要看到情況不對就化整爲零。反正湖廣西部、南部和桂北、黔省等地地廣人稀,只要有錢有糧,就可以生存下去,把手裡的兵器一扔,誰也不知道當初背叛過朝廷。
更多的叛軍兵馬從南門進城,城門此時已全面失守,叛軍沒有跟任何一名大明官兵發生正面交戰。
等叛軍後續兵馬進城,先頭部隊已經開始涌入邵陽城南一帶的百姓家中搶掠,他們發現,百姓家裡人已不在,在叛軍士兵想來,城裡的百姓應該是聽聞城門被破,只能選擇從其他城門逃竄來躲避災禍。
百姓們走得很急,甚至連賴以生存的衣物和糧食都未及帶走,以前老百姓逃難可必然是要帶上這些東西的。
尤其讓人驚喜的是,許多百姓家的庭院裡有牲畜,就連牛、驢子、騾馬等大牲口也沒有被牽走,這些可比百姓的性命更爲重要,以前那些城池裡,百姓面臨死亡都不肯丟下大牲口,沒想到今天在邵陽城竟然會有如此收穫。
“殺啊!”
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仍舊在繼續。
叛軍和官軍不同,他們進城的目的不是爲了佔據城池進而建立起有效的統治,更不會對整體戰局進行考量而對攻擊目標進行取捨,軍隊內部的分工也不明確,所有人的目的都是搶掠,這跟北方韃靼人有明顯區別。
韃靼人在長久的寇邊行動中明白一個道理,想把所有財貨、女人都搶走,首先要把城內男人都殺光,把城池佔下來,再根據一定的規矩來分配,就算親自搶回來的也未必是自己的,那不如先殺人得軍功,以軍功再去分配別人搶到手的戰利品。
但這些叛軍卻不同,他們沒有現成的規矩分配戰利品,基本秉承的原則就是誰搶到的就歸誰。
而這些叛軍驚喜地發現,靠近城南的這一片民戶,家中異常富裕,不但糧食滿倉,還有牲口以及各種衣料、布匹,甚至有急需的鐵器,雖然全都是一些鋤頭、斧頭、鐮刀、錘子等勞動工具或者是暫時派不上用場的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具,但卻非常受歡迎。
叛軍進城後,還沒把城門兩側的城牆完全佔下來,就把自己當成強盜,爭先恐後涌進民戶家中,將自己搶到的東西搬出來,綁到搶到的牲口或者是獨輪車上,準備隨時帶走。
沈溪在遠處看着這一切,爲叛軍的貪婪感覺悲哀。
雖然這個計策是他親手製定,甚至那些糧食、牲口等東西,也是他強行塞過去的,目的是爲了吸引叛軍的注意,瓦解其戰鬥意志,但沈溪依然感慨人性的貪婪及其給軍隊戰力帶來的致命打擊。
沈溪搖頭輕嘆:“叛軍上下缺乏起碼的軍事訓練以及戰術素養,你進城後光顧着搶劫,就沒想過會被城中守軍反戈一擊?”
“叛軍誰是主帥?這時候不應該馬上集合部隊,趁着攻佔南門成功士氣大振攻擊府衙、縣衙和其餘三座城門,徹底奠定勝果?光顧着搶槍搶,難道不知道打了敗仗所有的戰利品都保不住?”
“看來之前的準備,很多都是多餘,叛軍果真是爛泥糊不上牆!不過,看看你們現在的表現,再對比下官軍的戰績,就知道官軍有多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