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後廡。
劉瑾發出質疑:“沈大人,您這是……誠心要威嚇太子殿下是嗎?爲何都是小皇帝被賊人所害……”
沈溪道:“敢問劉公公,在下所說的,難道不是正史中的內容,可有絲毫屬於在下杜撰?”
連太子朱厚照也看着劉瑾,他很想知道沈溪是不是在編故事嚇唬他。
劉瑾愣了愣,面色怪異地撇撇嘴道:“就算並非杜撰,太子尚且年幼,以後再跟太子說這些不行嗎?”
沈溪微微搖頭道:“在下的本職,是要爲太子講廿一史,令太子學會以史爲鑑。在下不說這些,太子又如何知興替、明典刑、近忠臣而遠奸佞?”
劉瑾一聽心頭火起,怒氣衝衝地問道:“聽沈大人的意思,老奴就是殿下身邊的奸佞?”
沈溪道:“在下可並無此意,劉公公切勿多想。”
劉瑾趕緊對朱厚照哭訴道:“太子殿下,老奴對您日夜伺候不敢有所怠慢,可沈大人卻將老奴與奸佞相提並論,求殿下爲老奴做主啊。”
沈溪聽了不由皺眉。
要說這劉瑾可真是會“賣萌”啊,他只是提出以史爲鑑的好處之一,是讓朱厚照遠離奸佞,他就愣是把這罵名給攬到自己身上去了,還求太子給他做主,他真的覺得沈溪說的“奸佞”就是自己?
根本就是矯情嘛!
亦或者,劉瑾有想借此來轉移話題的用意?
朱厚照對劉瑾有些不耐煩,擺擺手道:“行了行了,大男人的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連父皇打我我都不哭呢!沈先生,你也別說什麼隋唐歷史了,本宮不想聽這些,你換別的什麼說說吧。”
劉瑾這才擦了擦眼淚,卻用狡詐的目光打量沈溪一眼……沈溪從中察覺到一股厲色,似乎是把他給記恨上去了。
沈溪心想:“你這傢伙別在我面前得瑟,就算想找我報復,也先等個六七年,待弘治皇帝駕崩了再說。”
沈溪行禮道:“不知殿下想聽什麼?”
“呃……”朱厚照稍微考慮了一下,眼睛一亮,“那你說說,以前那些當太子的,都玩什麼?”
沈溪回道:“古人除了研究學問,必須要精通禮、樂、射、御、書、數,謂之六藝。到唐宋之後,文人便以琴棋書畫爲樂。”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擺弄琴,下下棋,寫寫字就算玩了?本宮是問你,以前那些太子……有什麼獨特的玩法沒有,就比如你說的那個促織,我聽說也有人騎着馬打球的,除了這些,還有什麼?”
就算朱厚照貪玩,他也沒多少玩耍的花樣,這是因爲他接觸社會的機會太少,所知極爲匱乏,竟然想從沈溪這裡問古人如何玩的。
沈溪暗忖:古人玩的那些有什麼意思,我知道的好玩的東西,足夠讓你玩上幾年不重樣,讓你樂此不疲。當下再次行禮:“回殿下,臣所知,古人尚蹴鞠之戲,宮中頗爲流行。”
劉瑾趕緊道:“劉大人,你這是……要教太子學壞啊,老奴回頭就去……皇后那裡告你一狀!”
沈溪沒說話,旁邊的朱厚照已然怒目圓睜,暴喝道:“你敢!本宮命令你,不論我玩什麼,你別跟我父皇和母后說,不然……我非找人打你的板子,把你趕出宮去!”
說完朱厚照直接跑到沈溪面前,一臉欣然,“沈先生給說說,蹴鞠是怎麼回事?”
在場的人一片哀嘆之聲,這下可完了,這位沈狀元先教促織不算,現在還要教太子玩蹴鞠……這東西是孩子能接觸的嗎,太子喜歡上蹴鞠以後,還有什麼心思學習?皇帝、皇后知道了,非要遷怒於人不可,我的屁股和腦袋啊!
沈溪解釋道:“這蹴鞠之戲呢,盛於宋朝宮廷,民間也多有流行,便是竹製的圓形球體,以場中立木轅,設風流眼,兩方比試以過風流眼者爲勝。”
朱厚照聽得有些愣神,他沒接觸過蹴鞠,也不知這東西還有學問在裡面,他連忙問道:“你……你快教給我怎麼玩,本宮重重有賞!”
沈溪道:“臣的職責在於教會殿下學問,如今殿下不學,就算再多的賞賜,臣恐怕也無福消受。但若殿下能一心向學,將臣所教授之內容領會,就算臣與殿下一同玩樂,陛下也不會怪責。”
朱厚照一聽有些不樂意了。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學完了才允許玩,這種話聽得實在太多。沈溪這招數明顯過於老套,他當即恨恨地道:“你不說,本宮就找人打你,打到你說爲止。”
沈溪站在那兒,頭擡起來,一臉高傲之色,道:“殿下就算動武,臣也不爲所動。”
朱厚照氣得大發雷霆,就算他再胡鬧,也知道先生打不得,其實他也覺得根本就沒有打先生的必要,他自顧自地玩,先生又不敢對他用強,打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只要不理會先生就是了。
可現在這位,腦子裡可是有不少玩的花樣,聽那個什麼蹴鞠就很有意思,我不打他一頓,他不老實交待啊……可打了他,他一定會說嗎?
“我給你銀子,金子也行。我的好東西很多,都是我母后和舅舅給我的,我們交換!”朱厚照見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
沈溪心裡苦笑,這熊孩子對拉攏人很有一套,居然知道軟硬兼施,或者是生在帝王家,心智成熟得也比普通人家的孩子來得早吧。
沈溪再次搖頭:“臣的職責,在於教太子讀書,至於玩樂之事……臣已過了那年歲,恕臣不能接受。”
朱厚照咬着牙道:“你不說是吧?那我就去對父皇告狀,說你教的不好,讓他降你的官,把你趕出皇宮,讓你一輩子吃苦!”
沈溪反而很高興:“臣求之不得。”
朱厚照年歲小,也知道當官的最想的就是加官進爵,沈溪聽到要降官,居然還笑得出來,這是什麼狀況?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勁,他琢磨:“我把他趕出皇宮,那我以後找誰告訴我蹴鞠,還有別的好玩的東西?”
朱厚照實在沒什麼好辦法,只好懊惱地回去坐下,瞪着沈溪道:“那你說吧,本宮要學什麼。不過可要講好了,這次我學會,你就要教給我蹴鞠怎麼玩!”
沈溪微微點頭,將備好的《新唐書》和《隋書》送到朱厚照面前,道:“請殿下將《隋書》和《唐書》的內容背誦。”
朱厚照翻看了一下,當即惱了,怒道:“這麼多,我怎麼背?”
沈溪道:“殿下覺得多,微臣倒是有個辦法,殿下不用背,只管由微臣來說,殿下記住便可。若抽查,殿下可講內容具體說出來,便當殿下過關了。”
朱厚照一聽,頓時覺得有趣,點頭道:“那你說,我聽着。我不想聽隋唐的,你再給我說說宋朝的,上次說的就挺有意思。”
沈溪道:“宋朝的,臣已經講完了,其實隋唐的內容,殿下仔細聽也同樣可以很有趣味。”
“真的假的?那你說吧。”朱厚照臉上有些不太相信。
以前太子學二十一史學得多了,都是一堆文言文,這個本紀那個列傳,根本沒半點趣味。現在他有求於人,只能硬着頭皮聽了。
沈溪將講案擺好,繼續講他的隋唐史。
與史書上所記錄的體裁不同,沈溪所講的歷史,完全是由故事串聯起來,把整個隋唐所發生的歷史都貫穿在他整個講解中,歷史到了他嘴裡,便不再是刻板的史書內容,而是孩子都能聽懂的通俗故事。
當然沈溪也不全然在講故事,在講解中,他會把歷史名人的典故、傳記以及名言穿插說出來,讓故事看上去更加飽滿,就諸如唐太宗與魏徵的對話,又或者是房玄齡、杜如晦等名相的名言,又或者是李杜的唐詩,這都比單純教太子各方面的內容,更能吸引太子的注意。
因爲沈溪所說的通俗歷史並不完全,很多歷史傳記都沒提到,令那些侍官聽了連連搖頭……這都講的是什麼玩意兒?我上去講也比他講得好,憑什麼他就能當講官,而我卻在旁邊陪讀記錄?
上午講了隋唐,下午沈溪抽查一番,朱厚照的腦袋瓜非常好使,沈溪問的問題,他都能準確回答出來。
沈溪看出來了,朱厚照有着常人難以具備的聰明和學習條件,只是他不懂得珍惜而已。
“沈先生,我都答出來了,你是不是把蹴鞠是怎麼回事說給我聽?”
朱厚照這一天不算鬱悶,畢竟是聽故事,但光聽故事不能出去玩耍還是覺得不怎麼過癮。
沈溪道:“太子履約,臣必當遵守諾言,就算被陛下怪責,也是臣提前答應太子的。”
“好,好。”
朱厚照小腦袋若小雞啄米般點個不停,“若父皇罰你,本宮替你撐腰就是。你講的故事很有趣,以後多講講,若做學問都跟聽你講故事一樣,也挺好的。”
沈溪拿起筆來,將蹴鞠的模樣畫了下來,朱厚照拿在手上端詳半晌後,有些失望道:“就這麼個東西?有什麼意思?”
沈溪道:“若太子不試着與人踢一踢,怎會知道其中的妙趣?”
朱厚照一擺手:“劉公公,找人給本宮做一個出來,本宮今天就要與人玩。”
劉瑾滿臉爲難:“殿下,這倉促之間……”
“倉促什麼?不過是個球而已,宮裡那麼多能工巧匠,做出來個有多難?快去!”
劉瑾心裡暗罵沈溪,卻只能遵命而去,沈溪則開始收拾講案離開。太子順手從身上解下個裝有麝香的香囊丟過來:“本宮賞你的。”
沈溪直接將香囊放在桌子上,義正辭嚴:“無功不受祿,臣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若太子因此而賞賜,會顯得賞罰不公。”
以朱厚照的年歲,顯然太不太明白何爲“賞罰不公”,仔細琢磨了一下,撓了撓頭,儘管不解,最後還是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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