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完票擬的事情,已經快二更天了,沈溪出來時跟謝韻兒說過要到謝府飲宴,如果晚了可能會留宿,所以並不顯得心急。
謝遷放下奏本,想了想,道:“正事談完,有些話也該問清楚了……你準備幾時跟老夫提親啊?”
“這個……”沈溪有些爲難,“請閣老給學生一點兒時間,等學生回家跟父母高堂徵求過意見再說。”
謝遷有些氣惱:“你小子,莫非要老夫求着把孫女嫁給你不成?”
“罷了,時候不早,你若要留宿,老夫讓人給你準備廂房,你若要走,我找輛馬車送你!老夫要進宮一趟,就不陪你了。”
“先跟你說明白,你若不早些將消息告知老夫,老夫指不定何時會改變主意,爲那丫頭另覓夫家!”
……
……
沈溪跟在謝遷身後,離開謝府,關於迎娶謝恆奴的事情,他的確要回去跟沈明鈞夫婦和謝韻兒、林黛商量一下。
既然謝遷主動要把孫女嫁給他,意味着以後他就是謝遷的孫女婿,而謝恆奴是謝遷嫡出的長孫女,從此後沈溪跟謝遷就捆綁在了一起,從仕途的角度來說,或許是好事,又或許是壞事。
主要是沈溪知道,歷史上謝遷再過幾年就要被劉瑾、焦芳等人算計,最後連官都沒得做,不得不黯然返鄉。
更有甚者,甚至連累到謝氏族人,在全國各地擔任官員的謝家人均被罷免。
沈溪跟謝遷聯姻,等於是早早便選擇了站隊,在政治大風暴到來前,未必是好事。
沈溪沒有打算回家,準備到惠娘那裡留宿。
臨近年關,因爲家裡走不開,沈溪已有多日未曾到惠娘處。每逢佳節倍思親,惠娘到年底時,會越發地形單影隻,此時沈溪過去陪她,其實是想安慰一下,不要讓惠娘胡思亂想。
到了惠娘住處,沈溪敲門後,裡面沒有傳來聲音,甚至連亮着的燭火也熄滅了。由此可見,惠娘是個極其敏感之人,她知道自己身份尷尬,既是已經死過一次的朝廷欽犯,又委身給一個有婦之夫做外宅,生怕被周氏等人知曉,一點異動都讓她擔驚受怕。
“是我。”
沈溪用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句。
惠娘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她一直自己照顧自己,沈溪數次提出要給她找尋均被其拒絕。
“主……主子。”
惠娘顯然並非從睡榻上起來,合衣而出。
惠娘久居南方,到京城後有些不太適應北方的嚴寒,身上裹的衣服不少。沈溪進到院子裡,才發覺惠娘已把積雪清掃乾淨,這應該花了她不少時間和精力。
“主子,到裡面吧,燒了火盆。”惠娘縮了縮身體。
沈溪點頭,隨惠娘一起到了屋子裡。
屋子靠外的地方點着個燒木炭的火盆,在這種寒冷的環境下,沈溪非常擔心惠娘燃燒火盆會有一定危險,畢竟房間幾乎是密閉的。這裡沒有火炕,也沒有先進的壁爐,只能靠火盆這種最原始的取暖方式。
“換個地方吧。”
沈溪皺了皺眉,“城南的院子一直空着,過去後我找個丫頭陪你,除了說說話,晚上還能讓你暖和一些。”
惠娘堅定地搖頭:“不用,這裡很好……”
沈溪一直覺得自己能打開惠孃的心扉,可現在看來,惠娘只是默認兩人間這種主僕關係,好像是對命運的妥協,對他的感情不冷不淡,讓沈溪有些失望。
因爲沈溪喜歡的不是逆來順受的孫惠娘,而是喜歡那個剛毅果決的女掌櫃。
“主子今晚……不回去嗎?”惠娘問道。
沈溪坐在火盆前烤手,搖頭道:“之前到謝閣老府上飲宴,跟韻兒她們打了招呼,不一定會回去。今天晚上我會留下來陪你,等明日上午再歸家。”
“嗯。”
沈溪要留宿,並沒有換來惠孃的欣然,反倒讓她更爲拘謹,“可是妾身並未燒水……”
“又不沐浴,如果渴了,喝點兒涼水就行了,反正年輕,身子骨尚可。”沈溪笑了笑,囑咐道,“天寒地凍,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惠娘又點了點頭,目光中帶着些許迷茫。
她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沈溪,有時候像個任性的孩子,但深沉起來,卻是一個成熟而穩重的男人。
在她被沈溪“霸佔”後,沈溪在她面前愈發把成熟的一面表現出來,逐漸讓她折服。
但僅僅只是折服而已,她還無法把全部感情都傾注到沈溪身上,心中帶着極其複雜的感情。
歸納起來便是……她始終無法原諒自己。
帶着負罪感的惠娘,在牀榻上完全放不開,一直把主動權交給沈溪,偶爾還要表現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說明她此時的奴僕身份……心裡明明喜歡,卻又要抗拒,這種矛盾的心理讓沈溪看了覺得異常糾結。
什麼時候能打開惠娘身上套着的枷鎖,什麼時候纔算真正擁有她吧。
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好辦法,或許只有一條路可以嘗試,就是讓惠娘早些懷上他的骨肉。
……
……
臘月二十九,新年前的最後一天,這天是年前紫禁城最後一次朝議。
謝遷在朝議上大放異彩,在劉健和李東陽不在的情況下,謝遷成爲主角,但凡奏本中所提疑難,都能侃侃而談,寶座上的弘治皇帝一直滿意點頭,這讓一同參加這次朝議的張鶴齡很不爽。
從皇宮出來,張鶴齡直接打道回府。
剛來到前院正堂,就見張延齡又在跟他府上的丫鬟“黏黏糊糊”。
“咳咳。”
張鶴齡發出一聲咳嗽,張延齡見兄長回來,這才把伸出去的手給收了回來,那丫鬟趕緊告退。
張鶴齡瞪着弟弟:“不知道個規矩,你把侯府當成什麼地方了?”
張延齡笑道:“看兄長這話說的,不過是個丫頭,我若跟兄長討,兄長還能吝嗇不成?”
“一個丫頭倒是不打緊,但最重要的是你的名聲。”張鶴齡道,“爲兄正在全力爲你走動,讓你早日封侯,如此我張氏將一門三侯。”
“真的?”
張延齡一聽,馬上打起了精神。上次皇宮家宴,原本弘治皇帝準備主動給張延齡晉爵,但卻被熊孩子朱厚照給攪黃了,張延齡原本都已經絕望,現在聽兄長提及,眼神裡迸出一抹神采。
“那要看你是否爭氣了!”張鶴齡道,“對了,之前你娶的那如夫人,最後如何處置的?”
張延齡嘿嘿一笑:“人早打發了,模樣是有,就是鬧騰的厲害,碰巧那段時間我心煩,就把人送回老家,幽閉起來。兄長請放心,沒人對此說三道四,而且以後我行事也會盡量小心,不再授人以柄!”
“嗯,送走就好。不過眼下,卻有一件着緊之事,你和我可要小心辦理。”張鶴齡略帶憂慮地說道。
“大哥,何事要你我去做?難道是……皇上的事?”
等張鶴齡將謝遷提出的由民間捐資來修宮殿的事一說,張延齡皺眉:“謝於喬這是唱的哪齣戲?京裡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官宦人家,恐怕沒誰願意爲皇室捐資吧?”
“你懂什麼?分明是姓謝的想利用我們!”張鶴齡有些氣惱。
“大哥,我這就聽不懂了,謝於喬跟皇上提出讓民間捐資修繕宮殿,皇上就算答應,這銀子也不會攤派到我們頭上……六千貫錢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了,折換成鋪子,恐怕要好幾間。”
張鶴齡道:“你是看不出這個安排的狡詐之處。眼下爲兄正幫你疏通關節,以便你順利封侯,可如今朝中錢糧吃緊,陛下又想修繕宮殿,說白了,還不是讓皇后和太子能住得更舒心一些?”
“同時,陛下也想親眼看看,百姓是否忠君愛國。若無人願意捐資,最後依然要動用內帑修繕宮闈,陛下必然着惱,你封侯之事,指不定要拖到何時!”
張延齡不屑地說道:“就算捐資又如何,我們又不能以自己的名義捐獻,不然旁人會非議我們的錢來路不正。陛下不知是我們納捐,那跟我是否封侯,有何關係?”
“你怎就這麼不開竅!難道你讓別人納捐,不會用一些手段,讓陛下明白這銀子其實是你孝敬上去的嗎?”張鶴齡道。
“讓姐夫知道……那我怎麼解釋這六千兩銀子的來歷?”張延齡攤攤手,“我纔不會自討沒趣。”
張鶴齡耐心解釋:“其實說起來,這也算是謝老兒給你表現的機會……陛下不是賜了你許多田莊和宅子嗎,你大可暗中將一些不太常用到的宅子變賣,再把折現的銀子通過一些百姓和商賈捐獻出來,爲兄自有辦法,讓陛下明白這其實是你的一片苦心。到那時,不用爲兄找人提請,陛下主動就會給你封侯。”
“這……”
張延齡雖然覺得這主意不錯,但總覺得心裡堵得慌,本來什麼不用做等着封侯便是,可現在還要花六千兩銀子。但既然是張鶴齡力主,他也就沒多說什麼,點頭道:“一切就按照兄長的意思辦理吧。”
可一轉頭,他馬上想,不行,這筆銀子我可不能自己出,六千兩銀子,光是俸祿起碼要好幾年才能補上,姓謝的把這筆銀子轉嫁到我頭上,我就不能把這銀子轉嫁到那些想升官發財的地方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