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尚未言語,旁邊的唐寅搶白道:“平日可有官員前來教坊司?諸如藩司、臬司衙門,或者是府衙、縣衙的人……”
小安大驚失色:“大公子莫要言笑,那些官員高高在上,家中嬌妻美妾無數,豈會來教坊司尋花問柳?倒是……二位看起來頗有幾分當官的模樣。”
唐寅認爲自己被戲弄了,怒道:“還不承認,信不信我……”他正要出言威脅,忽然想起什麼,側頭看了沈溪一眼,沈溪這會兒也在打量他,對視之後唐寅氣勢弱了,之前他揣測沈溪是要來找官員的痛腳,如果不是的話,那搶着出頭就等於是在打自己的臉。
“沈大人,您請說……”唐寅望着沈溪道。
四個姑娘有些驚訝,小安小聲問道:“這位公子口中所言‘大人’,卻不知是何意?難道小公子乃衙門中人?”
沈溪含笑回答:“不才,本官正是陛下欽命福建、廣東、廣西三省督撫,沈溪是也。本官乃弘治十二年狀元,三元及第,大明第一才子。後入翰林院,任太子講官,爲陛下侍奉經筵左右,後陛下委派本官前來東南三省剿滅盜寇……本官平日公務繁忙,今日好不容易有了閒暇,想來見識一下廣州府的風花雪月。”
沈溪事無鉅細,侃侃而談,就差拿着大喇叭宣揚一番,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唐寅在旁邊聽得眉頭連皺:“雖然你說的都是大實話,但也沒必要在四個教坊司的女人面前顯擺吧?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麼小就學會以權來壓女人,以後指不定要坑害多少良家婦女。”
四個姑娘大吃一驚,小安惶恐地問道:“那……那是多大的官?”
沈溪清了清嗓子,道:“正二品,比正三品的藩臺還要高兩品,在三省內,本官一言九鼎。”
唐寅扯了扯沈溪的袖子,用眼神提醒……沈中丞,你明明是正三品,什麼時候變成正二品大員了?吹牛也要先打個草稿吧!另外,人家布政使是堂堂的從二品大員,怎麼到了你嘴裡,活生生給人家降級了?
四名女子不敢再跟沈溪調笑,忙退後幾步,婷婷施禮:“民女見過督撫大人。”
沈溪上前,笑着將人攙扶起來,道:“幾位美人兒請起,本官還有用得上諸位的地方。來來,爲本官添茶水。”
小安見一個“正二品督撫”如此好說話,不由抿嘴一笑:“大人平易近人,模樣又英俊不凡,讓人好生愛慕。”
沈溪哈哈大笑:“那是當然,本官十三歲中狀元,剛纔不是對你們說了嗎?如今本官年方十六,正是少年英才,雄姿英發啊!”
唐寅感覺自己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只當沈溪見到女人後已經亂了本性,之前還說要保持低調,僞裝成什麼北方來的客商,現在倒好,直接把自己老底都掀出來了,絲毫也不知避嫌。
唐寅心裡有些不爽,但很快釋懷,他本來就想跟着“三省督撫”出來瀟灑一番,而不是跟着所謂的“北方客商”憋屈吃花酒,如此今晚不但不用擔心酒錢、賞錢,還能抱得美人歸……如今沈溪胡作非爲,對他來說是好事。
管你是否迷失本性,只要我能逍遙快活便可。
小安爲沈溪敬茶,沈溪笑着接過去喝了,小安行禮:“大人,卻不知爲何酒菜一直未至,奴家去催催,順便讓繡娘多叫幾個姑娘過來。”
“要的嘛。”沈溪無意中用雲貴話說了幾句,但隨即又用官話笑着說道,“最好再在旁邊多開個房間,本官親隨,累了渴了,也好坐下來喝杯水酒。”
小安看了一直站着的馬九和兩個大漢,笑着頷首,巧步生蓮往門口去了。
等人走遠,唐寅才道:“怎麼感覺沈中丞今日與平日有所不同?”
沈溪哈哈大笑:“有嗎?是否更加精神煥發?”說着,沈溪居然伸手去“輕薄”那名叫甄兒的姑娘。
甄兒紅着臉,不敢推開沈溪,羞赧地將頭靠在沈溪肩膀上。
這讓沈溪越發意氣風發。
唐寅aa色aa眯眯地說道:“在下以茶代酒,敬沈中丞一杯。”
這會兒唐寅來了興致,到廣州府後當了大半個月和尚,清心寡慾,今日難得碰到好事,待會兒不僅有好酒好菜,還有美人相伴,說不得晚上還會留宿教坊司,正好一次享受到位。
唐寅剛喝完一杯茶,卻聽“咣”地一聲,廳門被人硬生生撞開,但見之前的繡娘和小安,身後帶着一羣拿着棍棒的雜役,直接衝了進來,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和沈溪,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幹什麼?”
唐寅沒明白怎麼回事,倒是馬九和兩名親衛擋在前面,甄兒等三女則驚叫着站起來,一路小跑往門外去了。
沈溪端坐如常,一副大官作派,問道:“繡娘,這是何意?”
繡娘一臉冷笑:“好你個豎子,居然敢騙吃騙喝到我教坊司來了,也不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不但白吃白喝白玩白睡,估計還想詐騙錢財……小的們,給我往死裡打,不用擔心出人命,縣衙和府衙咱都有人,打死活該!”
“好!”
前面幾個漢子拿着棍棒徐徐進逼,繡娘則是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似乎想親眼看到沈溪和唐寅跪地求饒。
唐寅一看這架勢不對,之前還想着晚上能逍遙快活,怎麼一轉眼風向就變了?這教坊司的人敢打三省督撫?
唐寅腦子轉得飛快,他馬上想到剛纔沈溪做出的一系列反常舉動,沈溪先承認自己的官職,還把自己過往說得那麼顯赫,但到了最後卻把三省督撫說成正二品。正常兩廣督撫掛右都御史官銜確實是正二品,但沈溪只是個來剿匪的三省沿海督撫,掛右副都御史銜,只是正三品。
另外就是沈溪又把布政使說成是正三品,身在朝廷中人,怎會連自己和其他官員的官品都說錯?分明是沈溪故意讓教坊司的人以爲他們是假冒的!
“沈中丞,你……害人不淺!”唐寅心頭火起,朝着沈溪就是一通嚷嚷。
防不勝防!
唐寅心底一陣悲哀:“他之前故意不給錢就走,已在試圖激怒教坊司中人,當時我給圓了回來,卻沒想到最終還是跳進他的圈套裡了。”
兩邊劍拔弩張,隨時都要動手,而沈溪這邊在人手方面全面落於下風。
繡娘冷笑不已:“怎麼,起內訌了?這個時候懊悔已經遲了,冒充朝廷命官,打死活該!”
唐寅怒道:“你個教坊司的蠢女人,居然敢質疑沈中丞是冒充的?只怕回頭被打死的是你們這羣不開眼的傢伙。”
“哼哼,你們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我!剛有我的人已經出去打聽過了,這會兒沈大人官轎正往布政使司衙門去,你們要冒充,也不挑個好時候,分明是自己找死!上!”
繡娘一聲令下,教坊司的人提着棍棒加速前衝,馬九和旁邊兩個親衛一看這架勢,立即操起桌椅板凳,與對方戰做一團。
如果是一對一,馬九和兩個親衛不會落下風,但如今教坊司那邊是九個人,馬九又要保護沈溪,只能一味防守。
馬九喝道:“大人,快走!”
沈溪這會兒卻不慌不忙來了窗口,夏天剛過,如今尚未到中秋,晚上天氣依然有些燥熱,尤其是教坊司這種容易讓人出虛火的地方,窗戶基本都開着。
繡娘指着窗口的位置道:“別讓他們跑了!”
唐寅有了上次在周孟中靈堂被打的經歷,聰明多了,不用沈溪教,他人已經躥出窗戶,沈溪卻沒有跟他一起跳出去,而是從懷中拿出個竹筒,一拉引線,發出“嗖”的聲音,然後“啪”地一聲,五顏六色的焰火在空中炸開。
“臭小子,想跑,吃爺爺一棒!”
一個虎頭虎腦的漢子,看起來非常兇殘,幾下就把馬九和兩個親衛擺脫,衝到沈溪面前,虎目一瞪,揮起棒子就朝沈溪的腦門砸了下來。
沈溪沒想到教坊司裡竟然有身手這麼好的雜役,在這一瞬間,沈溪簡直覺得這雜役是王陵之附體,不但架勢像,連打架時擇人而噬的表情都一個模樣。
沈溪在危險面前根本無處躲閃,危急關頭,只能提起手臂去阻擋。
他心底一瞬間的念頭,終於知道楊過是怎麼成獨臂大俠的了。
“砰!”
棍子結結實實打在沈溪手臂上。
沈溪感覺一陣錐心的疼痛,胳膊沒斷,這要多虧那雜役手上揚起的棍子不太粗,沈溪一個翻身躲開,這會兒就聽到“唰唰唰”三聲,馬九和兩名親衛見到沈溪被打之後,直接把手上的包袱打開,將裡面特製的短刀給抽了出來。
“保護大人!”
馬九一刀把兩個雜役手頭上的棍子砍斷,疾步如飛,剛纔打中沈溪手臂的雜役,正在追着沈溪打,這會兒見到刀鋒襲面,嚇得趕緊躲開,馬九上去把沈溪攙扶起來。
幾個雜役看向繡娘,問道:“當家的,怎生是好?”
繡娘沒有猶豫,高聲道:“一定是悍匪……上去把人拿了,如果有死傷,妻兒老小我給你們養着!”
雜役面面相覷,沒一個敢上去跟三個雙目赤紅、手上持刀的漢子硬拼。
只有剛纔打中沈溪那雜役道:“姨娘,你給俺娶個媳婦,俺就上!”
繡娘吼道:“別說一個媳婦,三個兩個隨你挑,把他們拿下,官府的賞賜不會少,你這輩子就能脫賤爲良,以後你娘和你妹妹也能過上好日子!”
“好咧,看俺的!”
那不怕死的雜役真拿着他的棍子朝馬九三人撲來。
沈溪心想,見過渾的,沒見過這麼渾的。拿木棍跟拿鋼刀的拼,還一挑仨,爲了個虛無縹緲的媳婦你這是不要命啊!
不過他此時更是哭笑不得,唐寅已經跑得沒影了,其他雜役受到鼓勵蠢蠢欲動,馬九和兩個親衛已經做好拼命的準備。
好在這個時候,樓下傳來劇烈的靴子踏地的聲音,沈溪讓等在外面的親衛,還有之前就已經打好招呼埋伏在街口伺機而動的親兵,拿着刀槍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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