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收下熙兒和雲柳,並非是要收入房中,只是暫且留她們在營中,做一些調查情報的事情。
他想看看,玉娘留下兩位“女兒”在他身邊有何居心,以玉娘做事唯利是圖的風格,定然是把熙兒和雲柳當成重要棋子,這需要他小心戒備。
“大人,之前剛問過,說是兩年前,南澳山的海盜頭子於成相曾率部圍攻澄海縣城,之後這兩年,澄海縣仍舊高度戒備,以防海盜捲土重來。”荊越將所得到的情況,奏稟與沈溪知曉。
南澳島的海盜,一直是東南沿海最猖獗的存在,眼下已經發展到了圍攻縣城的地步,再過幾十年,盜匪曾一本等人曾在南澳山盤踞,多次攻破縣城、劫殺軍民,幸虧有俞大猷、李錫等名將,才能保得東南沿海太平。
沈溪問道:“澄海知縣可有消息傳來?”
荊越行禮道:“未曾。”
“嗯。”
沈溪點了點頭,看情況澄海周圍連縣城都不安全,更別說是縣城外的地方了,那幾乎都被盜匪佔據,偏偏南澳島周圍有不少衛所,諸如潮州衛、海門所、蓬州所、大城所、南詔所、銅山所等等。
沈溪這纔剛到海門所,海門所千戶就來跟他請功,這也是讓他感到惱火的事情。
如今地方衛所連澄海縣城都快保不住了,還有臉前來邀功?
真的邀功,就算不能把南澳島上的盜匪滅了,至少也應該先解了澄海縣匪患,讓海盜和倭寇不敢登岸纔是正理。
三月十九晚上,海門所千戶徐楊再次造訪,將沈溪要求的南澳島周邊盜匪情況遞交,但徐楊明顯是應付公事,島上情況一概不知,就連澄海縣周邊匪患也隻字不提。
沈溪知道地方衛所如今形同癱瘓,他不勉強一個千戶能給他幫助,乾脆召開軍中將校開會,商討來日行軍策略。
沈溪的船隊算得上強大,已有足夠實力登島作戰,只是如今不知南澳島上的匪寇是否已得到他率領大軍前來的情報。
如果能一鼓作氣發起登陸,突襲島嶼,或許能將島上海盜和倭寇一舉殲滅。但如今島上情況多是未知,南澳島陸地面積又很大,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九平方公里,再加上島上林木繁茂,山脈縱橫,很容易在登島之戰中因爲人生地不熟而陷入被動。
所以沈溪決定暫且不登島,而是派出船隊做出佯攻的姿態,然後以陸路兵馬暫解澄海縣之圍,先把盜匪逼回南澳島再進行下一步作戰。
南澳島在後世屬於汕頭市管轄,沈溪以前來過幾次,對於島上環境大體上還算熟悉。可是滄海桑田,幾百年間地形地貌變化很大,後世粵東北許多河流如今位置都不一致,就連汕頭市區如今也是荒山野嶺,蓬州千戶所的軍戶在這裡開闢了一些田地,偶爾有幾個土堡和烽火臺,沈溪根本就無法依照後世所知地形地貌來作出出兵計劃。
沈溪現在求的是穩中求勝,不盲目出兵,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沈溪將心中打算詳細交待,船隊前期抵達南澳島附近後不要急着發起登島作戰,如果能把島上匪寇的海船吸引出來海戰自然最好不過,畢竟船隊擁有先進的佛郎機戰艦,裝備有幾十門佛郎機炮,而且船隊數量龐大,在海戰中優勢明顯。
如果不能將海盜和倭寇引出來,就環島一圈,將沿海船隻盡數焚燒,斷了島上的補給,再從容於澄海縣城南部的韓江西溪登岸,與陸路步騎兵協作,將澄海周圍盤踞兩年的盜匪一舉蕩平。
等沈溪交代完畢,中軍大帳裡很多將領都面帶不甘之色。
沈溪計劃聽起來不錯,但顯得太“窩囊”,有大船,兵鋒強橫,不趁機一舉將南澳島蕩平,還如此迂迴。
百戶馬甚大大咧咧站起來:“大人,作戰最講究士氣,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您這樣佯攻不上島,島上賊寇有所防備,那之後如何攻島?”
沈溪眯眼打量馬甚,倒不是說沈溪不想速戰速決,關鍵是地形不熟。
或許是年前平匪之戰太順,讓三軍將士以爲這南澳島上的盜匪不過爾爾,只要兵馬上了島,就可以摧枯拉朽。
軍中將校把佛郎機炮和炸藥包拋射器捧得很高,覺得有了這兩樣恭敬利器可以見山平山,登島滅島,殊不知這兩種兵器只是打正面遭遇戰或者是攻堅戰有一定作用,要建立在對方沒有戰略縱深的情況下。
一旦賊軍主動退卻,就是不跟你剛正面,而是迂迴側擊打偷襲戰、游擊戰,以佛郎機炮的笨重,基本在南澳島這種地形複雜多變的環境中沒多少作用。
就算軍中有不同意見,也一律按照沈溪佈置的來,大多數將士對沈溪都有種盲目的信任,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沈溪年前帶着兵馬打了大勝仗,讓四千參戰將士幾乎人人都有軍功和賞賜。
沈溪說放緩了打,那一定有其道理,你一個百戶的意見再中肯那也只有沈督撫來肯定,否則別人只會當你放了個屁。
……
……
三月二十一,清早,大軍兵分兩路出發。
沈溪之前帶的是陸路大軍,而這次他準備統帥海上這一路,陸路步騎兵則辛苦許多,一路上要在地方衛所接應下,橫穿榕江、梅溪、韓江等幾條大河,最後抵達澄海縣附近。
雖然沈溪不能親自統帥步騎兵,但他在臨行前交待得很細緻,首先是防備偷襲,紮營時要環繞營帳挖掘兩到三道壕溝,同時設置陷阱和拒馬。夜晚巡營三軍將士輪班守夜,要分明暗哨,斥候要從軍營向外延伸幾裡到十幾裡……
所有戰功都建立在穩紮穩打的基礎上,因爲有時候百場勝利都無法掩蓋一場失敗帶來的惡劣影響。
這是一次只能勝不能敗的戰局!
沈溪說的這些,都是正統的北疆與韃靼人交戰的要求,甚至比對邊軍還要苛刻,至於什麼斥候和明暗哨的設置,是閩粵等地衛所官兵聞所未聞的。
沈溪帶兵平匪的同時,順帶練兵,把一支臨時拼湊起來的雜牌兵,逐漸訓練成可以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堅不摧的王牌部隊。
可惜,任重而道遠。
安排好一切後,沈溪登船,突然上船沈溪有些不適應,也是身體疲乏,在船上又是搖搖晃晃,有些頭暈。
“真是活見鬼,難道要暈船?”沈溪多少有些無奈。
荊越問道:“大人說什麼?”
“沒事,一日船程,可要加緊咯,天黑前抵達金獅吼外海!”沈溪下達軍令,開始行船。
沈溪進到船艙內,身後馬上有個瘦小的身影跟過來,赫然是六丫。沈溪到了船上,無論走到哪兒,六丫都跟到身後,根本就沒人阻攔,而剛被沈溪收在身邊的雲柳和熙兒沒有隨沈溪登船,受命從陸路跟隨大軍前往澄海縣。
從海門港出發,大約三個時辰過馬耳角,未時抵達汕頭港……船隊沿着海岸線走,並未直接往南澳山方向而去。這也是沈溪考慮當日時間不足以對南澳山進行一輪威懾性進攻,準備在近海休整一日,來日圍着南澳島轉一圈,以炮擊和試探性登島爲佯攻信號,然後鳴金收兵,由練江至澄海附近登岸駐兵。
第一天行船順利,近海並無行商海船通過,主要是商船都知道南澳島周邊海盜和倭寇橫行,寧可在這一段海域繞遠路,從澎湖列島外圍通過,但就算如此,仍舊不時會遭遇海盜和倭寇,落得個船毀人亡的結局。
沈溪到了船上感覺不時很好,在船艙中待久了感覺一陣噁心,幾欲嘔吐,只好出來到甲板上吹吹海風,心中自我警醒:“自小到大一直苦讀書,沒怎麼鍛鍊,中狀元后又當官,雖然每天步行上下班勉強算是健身,但有沒有效果誰也說不準。難道真的在二十歲左右就只會耍陰謀詭計,坐實少年老成的稱號?”
好似寒號鳥一樣,沈溪不斷地提醒自己,回去之後應該好好鍛鍊一下,不然真的要未老先衰。
當天下午申酉之交,船隊抵達進士後北面的練江口,距離南澳島有二十多里路,同時也不會驚擾到澄海縣境內的土匪。
主要是沈溪考慮到貿然開到萊蕪島附近,有可能會打草驚蛇,就算佯攻,也要裝出正式攻打的跡象,而不能提前泄露行藏,儘管沈溪知道自己出兵的行動本身就很高調,南澳島上的匪寇不太可能不提前收到風聲。
下午酉時二刻,船隊在南港口降帆拋錨,不過並沒有登岸駐紮,主要是考慮到後續的步騎要到次日下午才能抵澄海縣境,倉促上岸危險係數很大。
如今陸地上的澄海縣和外砂、新溪一代都有海盜和倭寇出沒,留在船上反而是最安全。
夜泊海岸,就算岸邊不會駐紮士兵,也會派出斥候登岸刺探情況,防止海盜趁夜偷襲,而且斥候身負煙火和信號彈,可以隨時發出信號,讓船隊知道岸邊有危險存在。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亮,官兵們重新集結,一個二個睡眼朦朧,就要開始新一天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