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宿醉,衛寧是許久沒有經歷過這麼暢快的時候了。知道,楊奉已到,恐怕以後也再沒有機會這般清閒,不顧身體,只求能夠最後大膽放肆一次。人啊,總是對即將失去的喜歡事物萬分留念,恨不得拋開一切重新挽回,但衛寧知道,自己是無法做到的。這一條路,從他遠離河東南下潁川,便已經註定,自己不能抽身而退,只能拼盡全力,在這個狂風暴雨的時代,掙扎求生下來,爲了自己,也爲了家族……
不知道何時,自己已經趟在被褥之中,臥榻之旁,幾個炭火盆裡噼裡啪啦,火星亂濺,不曾熄滅,依舊努力維持着整個臥室的溫暖,顯然在剛纔還有人悉心添加。
“公子……你醒了……”在衛寧暗自傷感不已的時候,忽而緑萼那溫潤的聲音驀然響起,將他那點感嘆拉扯回來。
只見緑萼端着銅盆,盛滿清水快步走來,便是用於衛寧洗漱之用。衛寧搖了搖還有些痠痛的腦袋,淡笑道,“如今是幾十了?”
“現在已快到午時了!公子昨晚與典大哥,徐將軍私宴到三更,奴婢無眠,擔憂來看時,公子已與兩人醉倒,唉……公子,飲酒傷身,公子舊患未平,怎能如此不愛惜身體!”緑萼放下銅盆,擰乾裡面的白帕,一臉嗔怪的將它雙手捧到衛寧身前。
“呵呵……我也知道飲酒傷身,但是。恐怕,以後也再宿醉之機了……”衛寧搖了搖頭,淡笑着接過緑萼遞來的手帕,擦了擦臉頰,“老典和公明那在何處?”
“奴婢昨晚早府中下人,將它兩人各自擡回房中。呵呵,兩人身體壯碩,卻是累壞了不少人呢……”緑萼從衛寧手中接過帕子。又重新放入銅盆。一想起。昨晚幾個人擡典韋和徐晃一個,都累地氣喘吁吁,不由得噗嗤一笑,“倒是公子,讓奴婢一人也累壞了。”
衛寧聽着聽着本來也覺得頗爲有趣,反倒是緑萼後來那句話,眉頭霎時浮起幾根黑線。弄了半天,自己的居然是被緑萼一個柔弱丫鬟給弄上牀的?衛寧知道自己很輕瘦,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居然瘦成這樣……
衛寧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有些羞怒的瞪了緑萼一眼,後者這才察覺到自己言語有失,吐了吐舌頭,慌忙擡起水盆下去換掉。
終究是緑萼在身邊,衛寧才覺得一切都是井井有條。一個月來。緑萼病重,衛母雖換了幾個乖巧丫鬟服侍衛寧,卻怎麼也沒有當初那股熟悉而舒服的感覺。
穿戴妥當。衛寧伸了個懶腰,幾日來,冬漸去,而春將至,數月迷濛的天氣,也漸漸有了微亮的曙光。如今正是午時,難得一片金黃灑在院中,衛寧想了想還是披上大氅漫步在庭院之中,曬一曬這難得地日光,心裡卻已經開始漸漸回憶起前世和這一世所得地河東黃巾白波軍地資料。
白波軍在衛寧上輩子,該是在中平五年,也就是張角身死四年之後,發展到最爲龐大的一年。聚衆十數萬,與當時的張燕黑山軍,齊名並世,作爲漢末最後兩支強大的起義軍存在。董卓專權之時,白波聲勢浩大,董卓曾派自己女婿中郎將牛輔前去征討,卻無果而還,可見白波戰力也並不是太差。
領軍者郭太,胡才,韓暹,李樂等人各領一部,實力相差不大,都各自稱白波帥,對比於黑山軍只奉張燕爲尊,白波軍的組織結構更爲分散,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最高首領,在幾年潛伏吸納之中,人員參雜,卻也越發鬆散。
現在的白波在河東一地,不過只是區區一兩萬人而已,遠沒有衛家和楊家上報朝廷那般誇張,同時,現在地白波也根本不過剛流竄到河內,根基不穩,遠沒有後來那麼聲勢浩大,更別提有南下爲張角報仇的想法了。
既然有與原來完全不同的一個衛仲道在河東,當然,對於後來必然會越發龐大的白波軍也是不可能坐視不理,力求要將他扼殺在萌芽之中。
很幸運的是,衛寧不像其餘人一樣,對於一個流寇在邊境的潰敗賊兵而渾不在意,深知他日後的危害。對衛寧更幸運的是,有楊奉了五千百戰之師地到來,初來乍到,根基不穩地白波,根本難攖其鋒。
唯一讓衛寧覺得難辦的便是,郭太等人既然
四年裡,從幾萬人發展到十數萬,定然也有不菲的能明顯是直奔河東與河套邊界而去,擺明了便是見機不對,就流竄到草原裡面,躲避漢軍攻擊。
但,衛寧並不求要擊潰於他,只要求讓河東有一個平穩相對安全地空間罷了。
一支流寇,還是戰敗過後的潰逃之兵。目前,在他們的心中,保命纔是最主要的問題。有楊奉赫赫威名,在古時,這已經便是足夠的籌碼。
對付白波,衛寧似乎已經胸有成竹,只需要仔細推敲,看哪一種方法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楊奉初來安邑,昨晚一宴,既然在衛家,於情於禮也是賓主盡歡。但自己身爲安邑新任太守,雖在衛家留宿一夜,剋日還是匆匆入駐太守府中。
接替安邑大小事物,這是每個新官刻不容緩的事情。自然,衆州郡大小官吏也明白這個道理,只等楊奉開席秉公,人人早就備好一郡各部司職名冊與他過目。
同時,這一刻,也決定了河東衆官在此地未來的仕途。
衆人翹首以盼,楊奉卻宣佈了第一輪的新任命令,首當其衝的,便是任命衛寧爲河東治中,這樣一個僅次於太守一職的高位。
這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卻半晌又覺得理所當然。
衛寧本未及冠,但卻也馬上便該舉行。踏入仕途也是早晚的事情,以他衛家在河東的名望,與楊奉,乃至於楊家的關係上來看,無論如何,這河東治中一位,也必然逃不出衛寧的掌心。
河東畢竟是衛家獨霸天下,衆官心裡也沒有人會不知好歹的跳出來。
剩下的,便是大小任命,不知道是故意對河東衆官的示好,還是很滿意此前衆官的表現,河東職位幾乎並未有太大的變動。只是城防方面,有了稍微的調整,廖化這個穩重的新將城尉了新任的,至於徐晃和黃忠等人則成了統領全軍的都尉。
大部分人是皆大歡喜,少量人卻愁眉苦臉琢磨着上衛府說說項……
等衛寧得知楊奉的任命,雖然也覺得理所當然,卻也當真的是萬般鬱悶,百感交集。
要說接受,一郡治中這樣的高位,到底有多少繁冗事物,他也並不是不知道,一郡政務全歸他參議,豈不是要讓累垮?要說不接受,這對於他以後要實施的一些新政略也難以掌握在手。
治中就像是太守的管家,累死累活。事實上,衛寧更希望楊奉能讓他繼續當個司馬或者祭酒參贊軍事就行了……但很顯然,現在他是無法推脫的,至少,在楊奉帳下,在河東一地是不能推脫的。
“唉……煩惱啊,煩惱!”衛寧揉了揉腦袋,楊奉本意讓衛寧三月舉行冠禮完畢再走馬上任,但隨着日子漸過,衛寧當真是越發苦惱。
自己並不是什麼驚世大才,也不懂得當時的治國之術,到時候真要幹起來,弄些驚世駭俗的現代思想起來,就算屬下衆官,包括楊奉在內,也恐怕難以接受吧,但是循規蹈矩的治理一郡,他畢竟還是拿不出手來。
而最讓他苦惱的還是,自己舉行冠禮的那一日,也是他老父給他訂下的成婚之日……
“唉,我哪有本事去治理一個地方啊?可是混戰已經越來越靠近了,這個官位又不可能交給旁人……”衛寧搖了搖頭,木然的看着漸來春風徐微波,魚塘中,白魚嬉水,“外人?自己人?對了!”
猛然間,衛寧站起身來,但眉頭微微還是有些憂慮,“如果是這傢伙肯定是沒問題,歷史上都刻下了幾篇傳記,當然不是易於之輩。但是,他能支持我嗎?”
衛寧想到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堂兄,那個本來幾乎取代了自己這一家地位,而後將衛家煊赫天下的,衛凱,衛伯儒。
既然身爲衛家子弟,又非太親疏的血脈,三國志上還有他專門的傳記,能力出衆,那是必然。衛寧皺起的眉頭,卻擔憂衛凱,會不會趁着這個機會重新爬起,甚至威脅到自己?
“不管怎麼說,先試着和他談一談吧?終究,我們還是同根同姓!”衛寧眼睛閃了一閃,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