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二更。
幷州中軍主帥大帳,油燈隱約帶着一股刺鼻的氣味充斥着整個大帳,丁原手捧一紙信絹,在依稀的燈光中人影若隱若現,依稀可見他眉頭高高皺起,原因,便在於這一封河東太守,哦,不對,應該是現在的幷州牧楊奉所書的密函……
微微嘆了口氣,丁原神色複雜的正準備將他付之一炬。
驀而帳簾大開,呼嘯的夜風隨之而入,吹得燈光飄渺,似欲熄滅,但很快一簇高大的身影進來,擋住了風勢。但即便是微弱的燈光,卻依舊帶起那方天畫戟雪白光亮的戟刃。
丁原微微一愣,看着呂布無比陰暗的臉色,繼而胸口一痛,看了看手上那捲書絹,慢慢的將它放下,淡然一笑,對呂布道,“現已深夜……我兒何來?”
“我呂布隨你征戰多年,建功立業無數,一身武藝從殺伐中來,你卻以我爲區區主簿,有何面目再喚我?我堂堂大丈夫豈能再受你肆意驅使!”呂布滿臉黑沉,眼睛卻是因爲飲酒頗多,顯得赤紅一片,嘴裡一陣陣酒氣瀰漫出來,隨着大聲叱喝,而噴散而出。
長戟相指,殺氣騰騰,呂布醉眼朦朧,看着平靜如水的丁原,握戟的手也依稀有些顫抖。
眼前這個老人,將他從九原這個蠻荒之地帶出,認他爲子,送他寶甲神兵,送他功名利祿……但就在黃巾起義之時,在他以爲可以再憑藉自己武勇揚名立萬的時候。收養他地義父卻開始了對他百般壓制,不僅讓他以武將身份當了主簿文官,甚至有意無意的消減他的兵權,讓他與那些文官一起弄起了公文。
可笑他蓋世武藝,竟然與那些他從來都看不起的腐儒爲伍,着對他呂布來說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對丁原的感激,在幾年來的文官生活中漸漸被怨怒所壓制,但終究還保持着一段爲妙的平衡……可李肅的來訪,終於打破了呂布心中地枷鎖。幾壇烈酒,更是毫不猶豫的摧毀他的理智。
在這一刻……他終於將自己的神兵指向了收他養他,將他帶往天下地義父……方天畫戟離丁原的頭顱只有些許,只要發力。便可輕易的割裂他的咽喉,可呂布地手在顫抖,遲遲不敢再向前一點。
“董卓果然來人了……”丁原眼睛裡是一片平靜,直直的盯着呂布赤紅的眼睛。臉色沒有半點恐懼,微微嘆了口氣,“我膝下無子,只有你一人而已。你有無敵於世的武勇。但卻沒有與之匹配地心計,如何能成大事……”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我讓你與文官爲伍。多學韜略。多學城府。但天生高傲的狼王,性子還是難以轉變……對你百般壓制的磨礪。卻讓你對我起了怨怒之心……呵呵……”丁原臉色有些慘然,微微站起身來,毫不畏懼那寒光逼人地畫戟,探前身子一步,聲音也陡然轉厲。
“閉嘴!你是故意壓制我,你害怕我得軍心,你害怕我取代你……你是故意地!”呂布猛然地搖起頭來,方天畫戟一陣抖動,同時淒厲的對丁原大聲咆哮道。
一片血花揚起,鋒利地戟刃輕易的刺透了丁原的胸膛,呂布呆呆的看着手上的兵器,怪叫一聲,被酒精麻痹的大腦霎時清醒了大半,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手。
嘴角大口大口的窪着鮮血,丁原頹然倒地,眼睛依舊平靜的看這呂布,卻孱弱又無力,生命越發流逝,聲音也漸漸細不可聞,“奉先我兒,可想霸王無敵於天下,可終究敗於高祖之手,若無智略,如何可安身立命!罷了……善待我這數萬幷州男兒,莫讓他人輕易驅使,這……日後便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錢……多學……韜略……不可……盡信……他……人……”
“哈……哈哈……我殺……我殺了他……”眼見丁原身死,呂布貌似猙獰,但更多是從未有過的軟弱,畫戟脫手,鐵打的男兒眼眶裡竟是淚花閃現,雙膝着地,一陣撕心裂肺的淒厲慘吼從他的口腔中而出,仿如野獸的咆哮。
有些頹然若失的走到丁原適才所座的大帥之位,呂布茫然的舉起那案几上的一卷書絹,很快,上面“楊奉”“呂布”“反”“董卓”幾個字眼落入了他的眼中……
本來後悔,茫然,軟弱等等表情,隨着那封密函一字一眼的讀完,終究從呂布的臉上消散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猙獰,“原來如此……哈……哈哈……你果然要害我……若我不殺你,你必殺我……對……我是爲了保命……是你自己取死……”
整個主帥大帳外,早就被呂布的親信所把持……但那一陣淒厲的慘叫早就驚醒了大半士卒,很快,帳外已經圍滿了幷州軍,憤怒的看着張遼等人,但出於對呂布的畏
於對呂布的尊重,所有人卻也不敢衝進去。
“你等在此喧囂何干!?”就在八健將滿頭大漢不知所措的時候,呂布終於提這那柄還在滴血的畫戟緩緩而出,臉上看不出悲喜,但卻又能感覺到無比的深沉。
“將……將軍……主公何在?”所有人看着畫戟上的鮮血,不由得人人面面相覷,心裡大爲驚恐,當即有對丁原忠心耿耿的偏將出聲問道。
“念與衆人聽!”呂布拿着那封楊奉密函直接拋給那出言偏將,沉聲道。
“這……啊……!”那偏將疑惑的掃了幾眼,當即驚恐萬分,臉如死灰,手指呂布,一陣顫抖,“你……你……”
“我呂布征戰數年,身先士卒,殺蠻夷,破黑山,建功無數,可丁原不仁,不肯容我,先使我爲一區區文官主簿辱我,又欲與楊奉密議殺我,現有楊奉密函爲證!他既不仁,我已殺之,肯從我者在此,不從者自去!”呂布高舉畫戟,聲如虎嘯,狀似厲鬼,斷然對圍觀衆將士大聲喝道。
圍觀上千將士霎時臉色一變,整個軍營立時鴉雀無聲。
幷州本就靠北方草原,更有黑山張燕數十萬賊寇作樂,多年征戰不休,所居男兒多是豪邁善戰之士,最爲崇拜英雄豪傑。呂布多年征戰,每戰皆身先士卒,戰無不勝,勇不可擋。自然他便是這些幷州軍卒所崇拜的對象,但丁原卻又是他們的主公,一時間,所有人呆呆的站在當場,看了看呂布,看了看主帥大帳,又看了看那個面如死灰捧着楊奉密函的偏將。
張遼等人見衆人無話,微微打了個眼色,八健將各自領了本部親信人馬半跪着地,對這呂布大聲道,“丁原不仁,我等願隨主公,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歷史上呂布殺丁原是無信,致使大半幷州軍都回歸故里,但這一次,偏偏便有楊奉那封書函在此,是個鐵證。張遼等人帶頭投效,當即使得大半幷州軍士跪倒一片,高聲道,“我等願隨主公,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三萬幷州虎狼,卻與歷史上來了個對調,去者八千,留者兩萬……
李肅在前鋒營微微抿了一口酒樽,聽這漫天投效之聲音,嘴角微微翹起,既得呂布,又能得到數萬幷州雄師,那麼董卓勢必對他又會更加器重了吧……
…………..
涼州大帳,數十大將環座,前有胡軫,在涼州軍中頗有名氣,相交者厚,見呂布獨自一人手提一包袱,按劍而入,倨傲無匹,無一人,不對他怒目而視。
呂布彷彿走進自家營帳一般隨意,環顧衆將,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只看着當中主位那個肥胖而氣勢凜冽的身影。
呂布的傲氣在董卓看來,不是缺點,正是一個勇士必須的條件,有蓋世武勇,沒有傲氣,那纔不算壯士。西涼人,重的,便是勇士!而他孤身而來,面不改色的膽氣,也深得董卓所喜。
李儒打了個眼色,董卓收到慌忙爬起身來,跨前幾步,臉色是萬般欣喜,在呂布,在數十西涼大將的面前,董卓彎腰,便欲下拜。
呂布大驚,慌忙丟開手上那個包袱,一把扶住董卓道,“公爲何如此!?”
“卓今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露也!”董卓也是抱個姿態,那肥胖的身體,如何能輕易彎下腰桿。既然呂布相托,董卓自然而然順勢便站住身體,不過卻也依舊高聲喜道。
呂布眉頭微微一聳動,緩緩將地上那包袱提起,舉到董卓身前,眼睛微微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但很快卻又被痛恨所取代,“此乃布見公之禮!”
包袱中,正是丁原首級,董卓掀開包袱,一刻安然閉目,卻還帶着一絲詭異笑容的腦袋赫然出現在衆人眼中,“哈哈!既得將軍,卓已喜不自勝,又有丁原匹夫首級,更是雙喜!”
“來人!將丁原老匹夫懸於東門,再看何人敢逆我!”臉上霎時閃過一絲猙獰,董卓當即對帳外喝道。
早有人小心捧過丁原首級而去,呂布將董卓納入主位,看衆位將士多爲冷眼相看,想了想,卻又俯首對董卓拜倒,“公若不棄,布願請拜爲義父!”
“哈哈!我得奉先爲子,乃我命幸也!”董卓大笑,一揮手,早將準備已久的酒宴放上,又叫人取了金甲錦袍出來,送於呂布。
“我兒奉先,明日可隨我入宮,爲聖上壓驚!”董卓看了看呂布,眼角閃過一絲凌厲,有這樣一個蓋世無雙的勇士在旁,何人還敢忤逆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