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衛府外,張楊領了五百兵馬將整個府邸幾乎圍得水泄不通,但,與之對立的,衛府大門處數百家族私兵各自舉着兵器,與張楊對峙不肯讓開半步。
衛寧北上時,五百宿衛,與典韋兩百,自帶兩百護身,又留下一百守衛衛家以防不測。讓張楊頗爲惱怒又無可奈何的正是衛府外,那一百人人五大三粗,身長八尺的彪形大漢。雙戟在手,重甲在身,兵器所向,殺氣凜然。
若是普通私兵也就罷了,偏偏這一百人,人皆是以一當十的精銳之軍。
衛府外,張楊所帶人馬,已有上百人痛苦呻吟翻滾在地,難上前半步。五百人馬要擒衛家,顯然分量太輕。而這彪人馬,偏偏一個二個被典韋訓練得只懂殺人,護主,不懂審時度勢,沒有分辨出張楊不過也是走個過場,未有加害衛家之意。
驟然見到有大批人馬將衛家團團圍住,一干宿衛未將五百人馬當場格殺,便已經算是收斂了。
但,也正是如此,看着這滿街傷痛,被打翻在地的部曲,張楊也似乎多了幾分真怒,“衛翁乃主公軍令,此乃安邑,如此做法,當真要讓衛門上下夷滅否!?”
“……孃親在一百宿衛後面,還有層層私兵,恰好將一干衛氏族人保護在內,小衛嫺顯然被場中肅殺氣氛給驚怕了,小手絲絲抓住柳媛裙襬,瑟瑟發抖的低喚道,“外面這些人好凶,他們這是做什麼……嫺兒好怕……”
自當初衛寧一番寬慰,勉強解開了柳媛的心結,現在看上去終究還是恢復了幾分生氣。聞得女兒低聲呼喚,柳媛伸手輕輕的將衛嫺腦袋攏在腰間,眼睛看着外面數百軍兵,低聲道。“嫺兒別怕……別怕……”
柳媛再三寬慰,卻也難說出什麼讓自己也能心安的藉口。衛寧的這一所作所爲。顯然不僅讓陳宮萬萬料之不得,同樣,上百衛氏族人,也對衛寧抱有了極大怨氣,甚至族中還傳出了要將他逐出衛氏的聲音。
衛寧的這一堅持,始終讓所有習慣了漠視平民生死的豪門貴族,驚愕莫名。而將衛氏放在如此危險之地,也是任何一個衛氏族人怨怒的理由。s
看着如今劍拔弩張地局勢,柳媛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迷茫。甚至是慌亂的恐懼,“……夫君,他到底要做什麼……?”
衛父面沉似水,伸手拍了拍結髮老妻地手背,以似寬慰,抖了抖衣袍,這才上前。對隔着一衆私兵,宿衛亢聲答道,“敢問將軍,楊大人將欲對我衛氏如何處之?”
張楊本有怒氣,但又一時想起了衛寧身處北疆,臉色終究反覆幾下,緩和了下來。事實上,出身幷州的武將,每每多對北方蠻夷充滿了仇視,而不管衛寧到底是作何想法。於公雖是大罪難恕,但於私來說,他抗擊蠻子,也可算大快人心。而自楊奉入住幷州以來,衛寧的豪爽大氣,也頗得衆武人的好感。
張楊不欲爲難衛氏一族,但軍令難爲,沉默半晌,終究還是低聲道,“主公讓末將囚衛氏一族……稍後……不過。衛翁但可安心,有左軍師陳先生勸諫而去,想必,主公回心轉意,不會爲難衛翁一門……”
衛父眼睛炯炯有神。看了看府外橫躺着的上百傷兵。四百軍吏,環顧左右。除去一百宿衛,私兵不過兩百。雖自衛寧抗命開始,衛父對他作爲勃然大怒,卻也早早有所謀劃。只是沒想到,楊奉發難竟然如此之快。
“以這三百人馬,或可殺出重圍,只要能殺出安邑,家門私兵有三千可用之數,退可入河內,護住衛氏一門北上,進,可攻安邑,誅殺楊奉。不過,但若楊奉後軍調來,一百宿衛雖可以一當十,卻難以護住一門家眷,恐有所害。而若退走河內,箕關天險難破,如被擋住,徐晃屯兵蒲版,擁兵三萬,揮軍東進……”
“罷了……如今楊奉未必有膽敢誅我衛氏滿門……”衛父閉目終究長嘆一聲,這才揮了揮手,衆私兵紛紛讓開道來,卻依舊緊張的將他拱衛在中心處。
“罷了,罷了……都放下兵刃吧!”衛父走到前處,對着一干宿衛喝令道。
有這一百宿衛的衛長愕然,上前幾步嗡聲道,“家主,公子有令,讓我等護住衛府上下安全!有我等百人再次,縱然千人,又有何可懼!只需家主一聲令下,我等當誓死護住夫人,小姐殺出重圍,北上匯合公子!”
衛父眼睛一瞪,怒道,“便是這逆子讓我衛家遭如此大劫!還不快快退下!莫非,那逆子可差你等,而我卻不行否!?”
宿衛隊長語氣一滯,不敢再言。看了看跨馬高坐的張楊,又看了看滿街痛吟的廢物軍吏,這宿衛隊長狠狠蹬了一腳,滿懷不甘道,“聽我軍令給我放下武器!”
一百人,雙眼死死盯着對面舉兵對峙地四百來人,終究緩緩將手中雙戟插回腰間,人人臉上掩蓋不了了屈辱和不甘。
便在這時,一騎飛馬而來,看清時,正是陳宮。
“主公有令,張將軍可請衛府上下移居別院,以禮相待,不可怠慢!”陳宮臉上也帶着幾許焦急,看着滿街橫躺的軍吏,而衛氏一門未有半點損傷,終究心頭一塊大石落下。顯然對張楊沒有魯莽行事而趕到慶幸。
陳宮重士族,而衛家便是河東第一的望族,不提衛寧的舉薦之恩,在此時此刻,陳宮也不會怠慢。
等及近前,慌忙下馬走到衛父身前,猶豫了一下這才小聲道,“公子行事欠妥,主公軍令乃不得已爲之……”
衛父點了點頭,自然知道楊奉如今這一道軟禁的命令,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但卻也知道,倘若不是衛寧擁重兵在外,衛氏一門今日必然是難逃覆轍。而楊奉將衛門上下囚於安邑,也未必不是有要挾衛寧的意思。
但他,終究不敢拿衛家一門血脈,去賭,去爲衛寧鋪路。若衛寧做的事情,能讓他理解,他也必然絕對不會向楊奉妥協,但這一次,衛寧地行爲,顯然讓衛父也盛怒難平。
甚至,失去了一些理智。
衛家的暗藏實力,還未暴露,衛父這纔有膽子向楊奉受降。實際上,也是爲了等待力量集結而爭取那麼一些時間……
在私兵退去,張楊一干人馬,這才緩緩查沒衛府,但終究不敢隨便放肆,而衛氏一門也不甘不願的被一衆軍吏“請”向了楊奉專門爲他們安頓的別院。
“楊奉果然還是動手了麼……?咳咳……”典韋忐忑不安的將河東驚變消息上報衛寧,卻驚訝的發現衛寧不過淡淡一語,很快便有將視線放到了案几上,一道道斥候遊走雁門堅實鮮卑人東線的情報來。
“呃……公……公子……”典韋愣了愣,看着衛寧平靜的臉色,反而大爲擔憂,不由得結結巴巴道。
“呵……呵……是不是覺得我收到這樣的消息爲何還如此平靜?”衛寧放下書帛,淡淡的笑了一下,“將軍既然將我視作大逆,那我家眷必然爲掣肘之用,必然不甘擅自加害。而……我父親又豈是那任人魚肉之人?否則,昔日我這一脈,血脈凋零,便早被旁支所奪了……放心吧,倘若將軍要害我家人,父親必然霍進全力以作自保。倘若在平日,或許衛家難逃大噩,然,董卓逼近,河東陷入戰亂之中,軍心不齊,軍力不整,衛家潛藏地實力,甚至有部分連我也未知,要逃出安邑,不難……”
語氣很淡,很平靜。但饒是如此,典韋卻依舊能從他眉宇間發現一絲無奈的苦澀。但便是這絲擔憂的表情,終究還是讓典韋心裡鬆了口氣。
“倒是這消息,卻讓我終於鬆了口氣來……”衛寧別過話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一招手將典韋喚來遞給他看。
典韋心裡嘆了口氣,但看那書帛上所寫,卻也替衛寧頗爲高
公孫瓚出上谷,自高柳山正巧遇見東鮮卑援軍南下,驟然突襲,破敵三萬,斬首萬餘,俘敵甚多。
東鮮卑自檀石槐死後,素來不服中鮮卑王庭號令,此次見步度根聲勢浩大,卻也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打着增援的旗號而欲分一杯羹。而公孫瓚如此巧合,正可將東鮮卑的貪婪之心打壓下去,使其不甘南下。
至少,可以斷了,東,中兩部鮮卑合作大軍壓境的可能。
而在這個時候,黃忠引軍北上,也已經到得北彈汗山……不管鮮卑到底還有何援軍。衛寧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等待,也沒有理由再等待下去了。
戰機已到,遲則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