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萬兵馬……!
沒人能夠想到,冀州中,還能有這樣一支規模巨大的部隊……
失去了關羽的一萬戰力比較高的人馬後,剩下在平原裡防禦的,不過只是區區三萬兵馬,而其中接近一半的人,還只是新近招募,還未曾來得及訓練的新兵!
更讓人覺得沮喪和壓力的是,平原城遠遠比不上信都那高大而堅固的城牆,七萬人,幾乎將整個城池都圍得水泄不通,只要站到城牆上眺望四州,不是一層層數不盡的人頭,就是一團團圍攏的帳篷行營……
數量的差距,帶來的壓迫感是不可避免的,而尾隨關羽之後,還有幾天前從信都敗逃回來的一些殘兵。
其中不少人都幾乎被嚇得精神崩潰了。
衛三的血腥屠殺,四萬人的暴戾,震動天地的戰馬突襲,讓這些僥倖九死一生活下來的人,幾乎再也無法拿起手中的兵器,甚至,連絲毫戰鬥的慾望,都不敢再有半分……
而這些人彷彿就是一團瘟.疫一樣,迅速的將河東軍的強大和兇惡描述得彷彿地獄中爬出的惡鬼,而這股恐懼,更是彷彿長了翅膀一樣,在軍中飛速的擴散了開來。
士氣,一瀉千里,或許在開頭,他們.還能以城牆,以河東軍二分之一的數量來做最後的戰鬥藉口,現在被那些殘兵擴散的消息所驚嚇,幾乎沒有人不對未來的戰鬥抱有恐懼的色彩。
簡雍也不曾料到,這些逃回來.的人,竟然會引起這樣的的效果。劉備昏闕,張飛昏闕,只有關羽雖然傷了心肺,但還算是理智清醒,饒是如此,關羽自從回到平原後,雖然也因爲脫離和心力衰竭而昏闕下去,還好並沒有多久也就悠悠轉醒過來,所以簡雍理所當然便要請關羽出面整頓城防,挑起擊敗對方攻擊的大任。
單福出奔不知所蹤,關羽如今已經是唯一一個威.望可以暫時代替劉備的的人了,大哥,三弟皆昏迷不醒,他也自然只有挑起重任,但是,平日裡頗爲愛戴士卒的關羽,彷彿也是性情大變,整日裡都是盛怒,陰沉着臉,每一個命令下去,稍有差錯,動不動便也開始鞭笞下人,士卒……
大半將官,文臣皆對關羽畏之如虎,不敢擅自進諫.了。
而如今簡雍察覺到了軍心士氣的變化,這樣的.事情自是必定將會讓關羽暴跳如雷,左右人皆推讓,不敢去稟報關羽,無奈之下也只有簡雍硬着頭皮,希望憑藉老交情請示了一下關羽。
簡雍畢竟是跟.隨他們三兄弟一起起家的元老功臣,和關羽交情也頗爲深厚,關羽就算性格再變化,卻也始終還沒有對簡雍如何。
但是得到這樣糟糕的消息,關羽的怒火自然是不能再壓抑了,簡雍得到的答覆,只有一個字,殺!
當晚,那些從信都逃回來的兵卒全部被關羽下令抓捕,吊死在城門下。
雖然止住了這些敗兵的口舌,但畢竟是早前的傳言已經擴散到了大半軍中,簡雍嚴力禁止繼續傳播,甚至用屠刀來震懾,連殺了數十名暗中傳播這不穩人心的消息的士兵。
一時間平原軍士皆驚懼不已……
可是……這樣的白色恐怖籠罩下去,根本卻擋不住人心思動,尤其在前有關羽之敗,張飛之敗,後有劉備昏迷至今還不曾轉醒,軍心的浮動,絲毫沒有穩定下來的跡象,反而越傳越洶,越傳越是恐怖……
關羽終究不可能將整個城中的平原士兵都屠殺乾淨,當他們閉上口舌不敢再談論信都和河東軍的事情後,終於還是收了手。
而這兩日來,對方一直不曾開始攻打城池,卻團團圍住來往調度頻繁,顯然只是在整頓兵馬,等到決戰的時刻。而隨着對方的軍勢佈置完善,東南西北四門外的河東軍都開始安靜了下來。
關羽知道,這畢竟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對方養精蓄銳,明日將會是一場慘烈的攻城戰!
而這一天晚上,劉備終於還是轉醒了過來……
與此同時,一個本應該和桃園三兄弟一起在城樓上殫精竭慮的人,卻出現在了他不應該出現的地方……
“你……!”陳登營帳中,張遼本是要爲了明日攻打平原想要與他參謀,但掀開帳幕,映入眼前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張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個長髯文士,身體不似不同文人一般的清瘦,卻反而有些健壯,那熟悉的臉,前翻時日張遼已經在平原城樓上看到過多次,絕對不可能忘記,“單福!你竟然出現在我軍之內!好……好!好!不想元龍還與你有過相識!?你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
而恰在這個時候,陳登從外走了進來,只見張遼拔劍怒目大吼,顯然便要出手,臉色大變,慌忙撲將上去,將張遼欲拔劍的手死死摁住,道,“將軍休怒~!莫要錯殺了好人!莫要錯殺了好人啊!”
“陳元龍!~此人乃是劉備帳下首席謀士,如何是什麼好人!?若非是他,冀州怎會爲劉備趁虛而入,險些釀成大禍!早前設計算計我軍的,莫非不是他否!?我倒正要向你問個明白,衛侯待你不薄,他如何能入我軍中,如何能在你帳內!?”張遼大怒,一把推開陳登,劍雖未出鞘,但顯然已經殺機頓生。
陳登本就體弱,哪能受得張遼這般一下推搡,當即連連踉蹌退後幾步,狠狠跌倒在地。
但陳登也顧不得那骨頭碰撞的疼痛,慌忙站起身來,苦笑道,“將軍錯怪我矣,錯怪先生矣!”
一直冷眼看着張遼的暴怒和陳登的慌亂,單福不經哈哈嗤笑起來,“我曾問衛侯贊將軍冷靜機敏,遇事三思而後行,行軍打仗,敵人難有可趁之機……現在看來,怕是不過爾爾!”
張遼怒目所瞪,“見敵酋在我心窩,不怒,不驚,不躁,豈非聖人?”
但是張遼畢竟還是冷靜了下來,對方不過只是一介謀士,智計過人,他自嘆不如,但此時營帳內,卻只得他和陳登兩人,對於自己的武藝有着絕對的自信,何況,這還是軍營中,只要自己一聲令下,單福也只能是插翅難飛。
“單福!說,你來我軍中,是爲何?”張遼依舊握着劍柄,並不鬆懈,又看向陳登道,“還有!陳元龍!他怎就會出現在你帳內!若是不能給我個滿意答覆,便別怪我手下無情,即刻擒了你解送河南,請衛侯定奪了!”
陳登苦笑,正要出聲,卻聽得單福嘖嘖一聲道,“將軍!首先,我要糾正一下,我並非單福!”
張遼一愣,隨即冷笑道,“哈哈!我原是敬你智計和膽氣,但此時此刻,你竟用這拙劣謊言誆騙我,莫非以爲我是癡傻?!“
“哦?”單福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卻道,“是不是誆騙你,你稍後便知,不過,我現在更正一下,我乃潁川人,姓徐,名庶,既是單福,也非單福……”
“徐庶?”張遼將目光微微放到陳登身上,後者見機慌忙出頭道,“將軍!此人正乃潁川徐庶,徐元直,效力衛侯帳下多時也!”
“效力衛侯?”張遼瞳孔忍不住驀然鼓大,幾乎是不可置信。
“將軍不相信也是常理,實際上,若非元直先生給出衛侯密函和信物,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陳登也是苦笑,這纔想起從身上掏出衛寧的信物和密函,遞給張遼,“將軍可看……”
張遼驚疑不定的從陳登手中接過,迅速的看完上面的字跡和印章,還有那塊玉佩上書大字“衛”,卻是衛寧常年所掛在腰間的物什……
這已經不是剛纔的大怒了,反而是彷彿雷霆擊打的驚訝,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喃喃道,“那麼說……之所以有單福這個化名,先生入劉備軍中,也是衛侯安排了……?”
是了,那密函上的字跡他卻是不曾能夠認錯,卻是衛寧的手筆,而那塊玉佩更是常人不能造假的,張遼實際上,已經相信了……
自然,陳登和徐庶已經察覺了張遼的變化,陳登自然是送了口氣,慌忙道,“將軍卻是真的險些錯殺好人了!哎!”
張遼終於緩緩收回了長劍,此刻他才明白,原來衛寧能夠將劉備玩弄鼓掌,演義這一場大陰謀,雖遠隔千里,亦能夠做到洞若觀火,並非什麼神鬼之能,徐庶在其中必是功不可沒……
張遼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頗爲有些慚愧,當即對着徐庶深深一躬,賠罪道,“張遼魯莽!不知先生大義,還請先生莫怪!”
然後,張遼又同樣對着陳登躬身一禮,道,“適才對先生無禮,甚至有懷疑之心,亦是請元龍莫要怪罪!”
徐庶和陳登相識一笑,慌忙上前執手扶住張遼,徐庶道,“將軍忠義,乃河東之福,何罪之有!?”
陳登亦是在旁插言道,“將軍乃統兵主帥,來日還要將軍努力破城,早日南下匯合黃忠將軍,共討孫曹,爲我河東立下不世之功!”
“哦!~”受到陳登提醒,張遼頓時想起自己所來到底是幹什麼了,當即便驅走心中那些愧疚,慌忙對着兩人道,“若非是元龍提醒,我險些忘記了!我此來元龍帳內,正要商議明日攻略平原之計策!”
“既然元直先生在此,必是深知劉備軍中虛實,何況元直之智遠在我之上,何不問問元直有何妙計?”陳登哈哈一笑,當即看向徐庶,對着張遼道。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面對兩人襲擊的眼神,徐庶卻沒有絲毫開口的意思,默然不語半晌,才長嘆一聲道,“我雖早投河東,衛侯亦是對我有知遇之恩不能不報……但,我孤身詐投劉備帳下,其人帶我卻是絲毫不薄,多有君恩……事實上,若非是先有衛侯問顧擡愛,又有平定天下大計授我,遇見劉備,我怕是便真能鞠躬盡瘁爲其效死……其人有成龍之資,亦有寬厚之德,我既早已負了他,但此時此刻再以計反害他性命……卻是萬萬不能了!還……請兩位見諒!“
張遼和陳登面面相覷,卻不曾想到徐庶竟然不願出計,看着徐庶愧疚和低沉的神色,二人心中卻反而沒有惱怒,多了幾絲敬意……
張遼當即道,“先生能有此義,也實是劉備之福,既然先生不願出計,那我二人也不便強求。只是平定冀州後南下攻略孫曹,必是要賴先生大智,先生可不能再推脫!”
“這是自然!”徐庶道。
“唔,那便……唔……先生既然迴歸河東,爲了衛侯大計奔走不惜犧牲自己名聲,這自該是要早日讓我河東知曉,我便即刻傳令爲先生選好行轅,不能怠慢了!”張遼道。
“來人!”張遼當即一聲大喝,沒過多久,帳外便有人走了進來,顯然這人也是認得徐庶的,臉色一變,驚慌便要出兵器招呼,卻爲張遼所阻道,“此乃徐庶,徐元直先生,乃我河東功臣,莫要輕疏怠慢,否則定斬不饒!你且引先生下去,尋一最好軍帳,備好酒水,稍後我自會爲先生接風洗塵!”
見張遼阻攔,那親兵也再多話,心裡雖然納悶怎麼對方的頭號謀臣改了名字,卻還是對着徐庶道,“先生可隨我來!”
對於張遼的安排,徐庶也只能苦笑一聲,現在爲他正名,怕更讓劉備氣惱吧……
但是徐庶卻也知道,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只能拱了拱手對張遼和陳登告別行禮,但隨親兵正要走出帳外,徐庶驀然迴轉頭來,“平原被破,已是必不可免……但若是將軍能夠……唉!罷了,罷了!”
徐庶話說到一半,終於還是無奈長嘆一聲,直接走出了營外。
張遼和陳登相視,搖了搖頭,自是從剛纔徐庶的語氣中猜出了下半句話的內容,卻也只能無可奈何。
劉備……必須要死!
甩了甩腦袋,拋開那些雜念,張遼當即便對陳登道,“平原如今還有兵馬三萬餘人,關羽此人昔日我曾與其有過深交,其人兵法韜略不俗,武藝更是當世猛將之才,有他守城,怕是要多費些手腳……而衛三將軍幾日前雖能大破關羽,但也是折損了數千精兵,且現下,那四萬騎士皆是義憤填膺,我怕到時候一場血戰,便又要傷亡不少……更兼若在平原城下多耗時日,爲孫曹所察覺,壞了衛侯大事,纔是真的不妙!所以,還請先生教我,如何定計?”
“如今信都,高唐皆爲我軍所重新奪回,劉備賊軍不過只有德州,南皮兩地而已。現下我大軍圍城,彼軍人心惶惶,我早已經重新派遣人馬入南皮,德州兩地散播流言,人心思動,又兼我軍勢強,必然不日便會自重新歸附我河東……”陳登捻了捻下顎短鬚,微微想了想,踱步幾許接着又道,“平原雖不過三萬兵馬,但是已成孤軍之勢。士氣雖大降,但若逼迫太盛,卻收反效……”
“不如……”陳登道,“不如圍三缺一,將東,北,西三門強攻,而使南門空缺……再半道設計埋伏,必然生擒關劉也!”
“不錯~!”張遼狠狠點了點頭道,“此前我也曾是這般思考,先生此計深合我心!”
“但是,衛三將軍那四萬兵馬對關羽和平原城中的劉備軍皆是義憤填膺,立志血仇,我怕他們不肯聽我號令……何況今日定計,也不可能讓人都知曉……先生以爲我該如何是好?”張遼猶豫了一下,還是道。
是了,他本是降將,而衛三乃是當年衛寧最心腹的老人,驟然讓人家屈居自己之下,對比一下,張遼也覺得肯定是會有不滿。何況關羽在信都城下一戰滅了七千精兵,還誰都該對關羽抱着不死不休吧……
“將軍若是與衛三將軍好好細談,想必他也不會不聽良言……”陳登微微一皺眉,接着又擡頭深深看了張遼一眼,“既然衛侯將此大事與將軍,將軍爲何還如此畏首畏尾?顧此失彼,舍大取小,可爲智者所爲!?”
張遼驀然一震,一臉羞愧,“先生教訓得是!若衛三不聽軍令,我自以軍法懲處!”
“呵呵!將軍能夠堅定本心,此是正好!”陳登滿意的笑了笑,當即道,“何況衛侯差我來時,便使我有約束參贊諸軍大將之權,若我再出面,恐怕衛三將軍也不會再多言了!”
說到此處,陳登道,“將軍若能在此戰一戰全功,爲那七千河東將士報了血仇,還怕有人不服否!?”
張遼狠狠點了點頭,當即道,“多謝先生提點,是張遼迷霧了!”
說到此處,張遼一掃心中的擔憂,重新恢復一派大將之色,鏗鏘道,“軍情不等人,時日不早,先生可早些休息,我這邊派人去將衛三將軍請來,再商議適才所計!”
“將軍自清!”陳登將張遼送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