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被劫的事情,軍營裡已是人盡皆知,人心惶惶之餘,都在擔心會不會餓死在這城中。
蓋勳對此同樣擔憂不已,如果真要熬到糧草耗盡,沒得吃了,恐怕早晚會引起士卒暴亂。也許羌人打的就是這個主意,等到漢軍飢腸轆轆引發內亂之時,他們只需作壁上觀,收漁翁之利,然後不費絲毫力氣,就能將漢陽的漢軍徹底剷平。
局勢緊迫,擺在蓋勳面前的僅有兩條路可選。
其一,率軍離開漢陽,另尋去處,要麼退回陳倉,要麼遷往隴西。其二,找城內世家幫忙,讓他們提供糧草,供應軍隊近兩月的開銷。
然則天子給的時限只有半年,如果不快速解決掉漢陽這股叛軍,那這戰爭就可能會延續很久。
所以,方案二成爲了最優的選擇。
提及世家,就不得不談到漢陽城內首屈一指的門閥,姜家。
得知姜眠的兒子在呂布手下任職,蓋勳就琢磨着利用這層關係,讓呂布去套套近乎,說通那位姜老爺子放糧。
呂布自認是個莽夫,談不上口齒伶俐,要當說客他也着實差了好大一截,更何況前些日子還在姜家府中,讓那位家主當着那麼多僕從府衛的面下不來臺。
不過既然關乎到三軍將士的存亡,呂布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上一遭。
在院內散步的姜眠得知呂布拜訪,幾乎沒有絲毫遲疑,就直接同管事說了不見。
吃了閉門羹的呂布也不強求,他臉皮還沒厚到賴在姜家的門口不走。姜眠不想見他,肯定是前幾日的氣還沒消。
轉身欲去,姜冏卻強行闖入了府內。
一衆僕人自是不敢阻攔這位姜家少爺,很快,姜冏便輕車熟路的將呂布帶到了老爺子的面前。
姜眠見到兩人橫衝直撞而來,明顯沒有好的臉色,卻也沒有讓僕人將眼前二人攆出府去。
他靠着假山的石墩坐下,將手中拄杖放於腳旁,輕捶佝僂的後背,目光並未投向呂布,而是放在了姜冏的身上,語氣裡透着幾許刻薄:“呂將軍怎麼會想起來寒舍拜訪,難道是嫌老夫前幾日還不夠丟人麼?”
呂布正欲回話,老人卻擺手制止道:“如果說是爲了找老夫籌糧,那你不必開口,可以就此回去了,恕老夫不送。”
一句話,就斷了呂布所有念想。
活到了這把年紀,老傢伙的眼光毒着呢,如何會猜不到呂布此行目的。
被人揭穿,呂布臉上有過瞬間的尷尬,但他仍舊想要盡一份力,遂朝老爺子抱了個拳,勸說起來:“姜家主,可能您還在氣頭上,如果是,那呂某在此向您賠個不是,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與我們這些後輩一般計較。但眼下的局勢緊迫,這已不是你我個人之事,在對抗叛軍這點上,我們應當團結一心,共同抗敵纔對……”
“打住打住,殺敵平叛那是你們將軍該操心的事情,又與老夫何干,不然朝廷和百姓養你們作甚?”
老爺子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並且油鹽不進。他拄握柺杖起身,喚來府中管事,揮了揮手,“老夫累了,送客。”
“請吧,呂將軍。”管事手往府門的方向一邀,示意呂布該走了。
呂布也沒在多勸,跟這些人老成精的人物打交道,他還差了不少的火候。再加上他基本也想不到更好的說辭,留在這裡沒有多餘的意義。
身旁的姜冏對此表現得極爲不忿,他從小就和父親性格不和,如今國難當頭,父親居然還只想着自己的得失利弊,這令他這個當兒子的感到無比失望。
他攔下想要回屋的父親,義正言辭的做着最後努力:“父親,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您還執着些什麼。如果我們撤離了,等到叛軍攻破漢陽,一樣也不會給你留半粒糧食。這麼簡單的道理,兒子都明白,您怎麼就想不通呢?”
“混賬東西,你還有臉叫我父親,我可沒你這麼個忤逆子!還有,我做的決定,哪輪得到你來品頭論足、指手畫腳,給我滾,今後不許你再踏入我姜家一步!”
姜冏一個勁兒的胳膊肘往外,令老爺子氣憤無比,老臉漲紅的當場同姜冏斷絕了父子關係,並指着大門方向,讓他今生再也不要回來。
望着老爺子回屋的背影,姜冏傻愣在原地,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一般,動彈不得半分,滿眼通紅。
管事送着二人離開,在府門口不忘叮囑兩人,說沒事不要再來姜家,老爺子近兩年的身體,已是大不如前。
姜眠慢騰騰的回了屋內,剛把手中拄拐放下,就聽得耳旁傳來‘嘎吱’開門的聲音。
屋門推開,身型魁實的男人走進,敢不敲門徵求同意就進來的,整個府內上下,也就僅他一人而已。
男人邁進屋內,反手將門推上,笑着同姜眠說着:“姜家主,消消氣兒,可別爲個忤逆兒,氣壞了自個兒身子,不值當。”
姜眠瞅了男人一眼,壓着心底的怒氣與不悅,“董公那邊怎麼說?”
“也沒說什麼,”男人微微搖頭,尋摸位置坐下,語氣不鹹不淡:“只要你不給官軍救濟糧草,按計劃行事,保管將來能坐上涼州刺史的位置。至於漢陽郡守麼,在攆走蓋勳後,就由你的長子繼任。”
聽到這番承諾,姜眠的臉色總算好了些許。然則男人後面的警告,又令他如墜冰窖,“可如果你要橫插一槓,那姜家族內的兩百餘口,我可就不敢保證,他們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男人在說這番話時,眼中寒厲的陰芒閃爍,宛如一頭亮着幽光的鬣狗。
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這位姜家家主卻無可奈何,只能在心中長嘆一聲。他以前只想一門心思的攀附董卓,使姜家在涼州爬到更高的位置。
而如今,正是因爲這不安分的野心,纔給姜家,甚至是整個涼州招來了禍患。
董卓手下的人,個個陰戾成性,沒有一個是善茬。
說殺全家,肯定不會留有一個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