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歇息的鮮卑軍瞬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少人還未來得及去摸擱置一旁的兵器,就被長槍貫穿了頭顱,灑在地上的鮮血熱氣騰騰。
侯成換了把七尺長的斬馬刀,一路橫衝直撞,但凡有敢擋道者,直接就是一刀劈作兩截。
道路不寬,侯成很快就和對面衝殺而來的魏木生在中間碰頭,兩人成功將這一條大蛇斬作兩截。
郝萌此刻也從後方殺出,四百弓箭手搭弓上箭,對着從後方逃出來的鮮卑人,集體狂射,應聲而倒者上百人,徹底斷了鮮卑人的退路。
呂布的三百騎加速衝進人羣,如虎入羊羣,手中的兵器就是收割的鐮刀,每揮動一次,就會有一名鮮卑士卒倒下。
殺至魏木生處,又重新折返,人不死絕,馬不停蹄。
進是死,退也是死,何不拼死一搏!
絕境之下的鮮卑人終於開始反擊,手握長矛,左右廝殺,就算身子被捅上五六個窟窿,只要不死,就會將手中的長矛刺向面前的敵人。
鮮卑人發了瘋,幷州軍就更爲拼命,多年的壓抑與憤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鐵漢碰擊,死不旋踵,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刀劍,低沉的嚎叫,瀰漫的煙塵,整個平峰口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滅…….
斜掛的夕陽往山下沉去,落日的餘暉給此處平添了幾抹金黃。
道路上已是死屍遍地,血流不止,卻無人向前清理,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氣味相互夾雜,充斥在空氣中,刺鼻難聞。
呂布發起了最後一波衝鋒,將僅剩的十餘名鮮卑士卒徹底送去了幽冥。
戰爭,終於迎來了尾聲。
宋憲手中提了個圓軲轆,步伐很慢,卻又堅定無比,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衣袍染血,後背更是被長刀割了兩道恐怖的裂口,可見森森白骨。
走到呂布面前,宋憲單膝跪地的將那顆人頭呈上,“宋憲不辱使命,取下了敵將頭顱。”
…………
平峰口之戰,幷州軍再次大獲全勝,以二百七十八人的死亡,換來了三千鮮卑人的全軍覆沒,一個都不曾逃掉。
當夜,圍坐在火堆旁的崞縣士卒們很是興奮,這是他們人生第一次將鮮卑人打敗,並且是殲滅殆盡。
而跟了呂布有段時日的老兵痞們,自然被這羣新入夥的士卒奉爲前輩膜拜,口沫橫飛的講着呂布當初是怎麼衝的敵營,又如何如何活捉了哈蚩怙,反正吹牛逼不花錢,怎麼牛逼怎麼吹。聽得新入夥這一幫人是心神搖曳,嚮往不已,擂胸只恨自己沒能早日投身呂布帳下。
中軍大帳內。
呂布在主帥的位置處坐下,沉着眉頭,俊朗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勝利的喜悅。
剛剛呂布去看望了各營受傷將士,人數竟多達七百之衆,其中有近四百人短時間內不能再上戰場。
這讓呂布心頭很是難受,他恨不得直衝雲中郡,單槍匹馬的殺戮一翻,將心裡的愁苦盡數發泄出來。
可是他不能。
他如今作爲這支軍隊的統帥,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決不能因爲自己的喜怒而意氣用事,致使士卒們白白喪命。
呂布找了份雲中郡城的地形圖,將架臺上的火燭取下,放置案桌,想要尋找一個完美的破城之法。
可是,任呂布將這地圖看上五六遍,也根本尋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這讓他心頭顯得很是煩躁。
門帳被掀了開來,戲策走進帳內,呂布卻渾然不知。
等戲策找了個位置坐下時,呂布方纔看到,拱手行禮喊了聲“先生”。
戲策點頭應了一下,卻不見呂布下文,只好將目光投向呂布,只見其神形散亂,臉上頗有幾分抑鬱之色,戲策狐疑起來:“今日大勝,軍侯爲何悶悶不樂?”
呂布聞言,語氣中帶着苦澀:“折損將士三百,重傷四百,宋憲背後兩刀見骨,侯成身披數刀至今未醒,叫我如何高興得起來。”
戲策對此不置一詞,將手指放在嘴邊,咬起了指甲,眼珠微微向下。
呂布雙手忖在桌面上,虎目微微泛紅,自責道:“如果不是我下令不留一個活口,也許,死的人會少上很多。”
戲策見呂布心境有下跌的跡象,豁然起身,目光冷冽的看向呂布,語氣中帶有幾分火氣:“如果你今天放走了鮮卑人,哪怕只有一個,一旦他回到雲中郡報信,那等我們攻打雲中郡時,死的人將會比今天多出幾倍,甚至是全軍覆沒。”
將帥者,最忌婦人之仁。
呂布聽到這話,如遭當頭棒喝,醍醐灌頂。
體內氣息流轉,那種捨我其誰的霸氣重新迴轉於身,呂布昂首而立,篤定道:“他日將鮮卑人驅逐之時,若呂布還存活於世,必爲陣亡將士刻字立碑,永存於天地。”
呂布重新恢復了鬥志,戲策自然樂見其成。
一隻飛蛾朝戲策身前的火燭撲來,眼看就要葬身火海。
戲策剛縮進袖袍裡的手又伸了出來,輕輕趕了趕那飛蛾,卻如何也趕不走。戲策只好拿起一旁的紗罩,輕輕的罩在燭火之上。
那隻巴掌大小的飛蛾落在紗罩上,撲騰着翅膀想要鑽進燭火之中。
呂布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很好奇的問了起來:“先生,你爲何對一隻飛蛾如此愛護。”
戲策小心翼翼的將那飛蛾託在手心,生怕將其弄傷,面色從未有過的溫柔:“小時候,母親大人告訴我,說是人死之後,不願離開人世的話,便會將靈魂寄託在這夜蛾身上,相伴思念之人。”
這是呂布第一次看到,這個睿智如妖的青年眼中流露出了哀傷。
此時魏木生走了進來,對呂布稟報道:“鮮卑人衣甲已經全部收集完畢,死去的弟兄也都盡數埋葬。”
呂布點了點頭,看向魏木生的目光柔和,“辛苦你了,早些歇息去吧。”
魏木生躬身退下,心頭卻是爲之一暖。
而據此遙遠的太原郡,有一處佔地極廣的深庭宅院中,卻傳出了一聲無比悽慘的哀號。
“我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