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經不起晃盪,轉眼間,便是冬月二十三。
這一天,亦是一年之中極爲重要的節日,竈王節。
郡城裡的百姓們天不亮的就早早忙活起來,差不多家家戶戶竈間都設有“竈王爺”神位。人們稱這尊神爲“竈君司命”,傳說他是玉皇大帝封的“九天東廚司命竈王府君”,負責管理各家的竈火,被作爲一家的保護神而受到崇拜。竈王龕大都設在竈房的北面或東面,中間供上竈王爺的神像。沒有竈王龕的人家,便將神像直接貼在牆上。
到了竈王節的這天,陳留郡內大街小巷皆是熱鬧非常。
裹得嚴實的婦人們上街採購黍米、蔗糖,放進右手挎着的竹籃,孩童們則在街上追逐跑鬧,嬉笑聲充斥於空中,爲這個凜冽的寒冬添了許多暖色。
街道上,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徒步而行。
高的那人,蛟目虎相,神俊的面容不怒自威,身軀筆挺而偉岸,給人一種大人物出行的既視感。
因爲身高的緣故,即便將此人丟在人羣之中,也是屬於鶴立雞羣的存在。
反觀在他身旁的矮個青年,與其說是矮,倒不如說是因爲身旁的男人太過於高大,所以才襯托得他這七尺之軀,稍顯‘矮’了些。
觀其相貌,更是令人驚詫。
此人竟生了張萬中無一的白狐臉,石青色的交織粗綾袍加身,一根栗色角紋帶束起飄逸的長髮,腰間別了個酒葫蘆,走起路來微微搖晃。
尤其是偶爾上揚的嘴角,更是勾人魂魄,令人不覺的想起那句詩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不少上街的妙齡女子,皆是頻頻側目,暗送秋波。若非懼怕於旁邊那樽太過高大的凶神,恐怕早就餓虎撲食一樣的撲了上去。
要是知道這些女子心中所想,呂布腦海裡估計能生出一連串的問號,自己怎麼就成了凶神惡煞的壞人?
入主陳留已有兩三月,平日因爲諸多事宜的緣故,呂布迄今爲止都未好好在這城中走上一圈。
今天得閒,遂出門走走,隨行也只帶了郭嘉一人。
至於安全方面,呂布壓根沒有絲毫擔心。拋開他個人的武力不談,城中到處都是他的兵馬巡防,只需招呼一聲,幾個眨眼功夫,就能趕至他的面前。
街道上的百姓們忙忙碌碌,呂布收入眼底,順勢拋出話題:“奉孝可知祭竈由來?”
郭嘉聞言,側首看了呂布一眼,“大司馬這是要考我?”
“怎麼,難道說郭主薄不肯賜教?”
呂布笑說起來,話中多有揶揄的意思。
郭嘉神色複雜的收回目光,他總感覺呂布今天好像怪怪的樣子,至於具體問題出在哪裡,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竈王節來源已久,早在夏商之時就有祭祀竈君的習俗。春秋時,在記錄孔夫子言行的《論語》中,就有‘與其媚輿奧,寧媚與竈’的話語。先秦時期,祭竈位列“五祀”之一,五祀即爲祀竈、門、行、戶、中雷五神。”
郭嘉侃侃而談,這點小問題根本難不住他。別看他平日裡習性放蕩,肚子裡卻是存了不少私貨。
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
這是戲策的原話。
呂布頗爲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又問:“那這些婦人所購之物,又是作何使用?”
“這些東西,都是用來製作‘祭竈糖’用的。好在晚上敬獻祭竈,意爲糊竈王爺嘴,免得上天之後,胡亂彙報。祭竈用罷後的祭竈糖,一般都與炒玉茭攪在一起握成糰子,分發給家裡的小孩或大人吃。”
郭嘉隨口道來,見呂布還欲再問,索性將知道的全都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
“除此之外,百姓還會擺上清水、料豆和秣草,然後將竈王爺的舊像焚之,謂之送竈;除夕又買新竈王畫像供上,謂之迎竈。
祭竈的時間各地不盡相同,一般北方有二十三,南方有二十四祭竈的說法。民間還有‘官三、民四、水家五’的說法,也就是官宦人家是臘月二十三祭拜竈神,尋常百姓通常是臘月二十四,而漁民們則是臘月二十五祭拜竈神。
一般在外做官、經商或是讀書的人,都會在祭竈日前趕回家團圓,吃自家做的祭竈糖果,以求竈神祈福、來年全家平安。
按傳統觀念,祭竈日亦爲新年到來的前奏。”
呂布張了張嘴,發現想問的內容,竟全被郭嘉答了出來。
於是,他只好又換了個話題:“奉孝,信神明否?”
郭嘉怔了一下,短短剎那,腦海中流過無數記憶。
隨後,他搖了搖頭,有些自嘲與落寞:“很早之前,就已經不信了。”
他和戲策,皆是如此。
晌午時分,呂布帶着郭嘉走進街旁的一家酒肆。
二人坐下,自有小廝上來招呼。
“一壺酒。”
“一碗麪。”
兩人異口同聲。
未幾,酒與面皆端上桌來。
郭嘉急不可待的先飲了一口,於他而言,飯可以不吃,酒卻少不得一頓。
連續灌上兩大口後,郭嘉瞄了眼對面剛剛動筷的呂布,似笑非笑的詢問起來:“大戰在即,大司馬不好好琢磨怎麼對付曹操等人,反而拉我出來閒逛,莫非是覺得已經穩操勝券?”
呂布挑起一筷麪餅,細細咀嚼起來,眉宇間不禁微微皺了一下。
沒有薇娘做的好吃。
“奉孝,我經常做起一個夢。”
呂布嚼着麪餅,答非所問。
在他低下頭的面龐上,有着一絲的凝重。
“解夢的話,那你可就找錯人了。”郭嘉打了個哈哈,繼續飲酒。
呂布彷彿沒有聽見,繼續自顧自的說着:“在夢裡,因爲你的緣故,我死於非命。所以每每見到你時,我總是不能忘卻,耿耿於懷。”
呂布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更何況,你每次同我說話時,語氣都不那麼好聽。”
“所以,你現在要幹掉我?”郭嘉細眯起眼眸,面露笑意的說着,不見絲毫畏懼。
呂布沒再說話,直至將碗中湯餅吃完。
隨後,他拿過酒罈,給自己滿上了一碗,然後舉在空中,敬向眼前的白狐青年:“乾了這碗酒,一笑泯恩仇。”
以後,請君助我!